分卷(45)
瑞王叹了口气,头疼道:其实,母妃还有第三层用意:宣告众人瑞王身体已好转之后,她必定又会开始催我娶妻成亲。
这、这哈哈,不无可能。老太监赔笑宽慰道:娘娘一片慈爱之心,全是为了您好,先遵从吩咐办个赏花宴吧,哄娘娘高兴。
瑞王无奈一笑,长辈有令,不敢不遵,赏花宴而已,办便办了,至于其余的,走一步看一步了。他话锋一转,轻声嘱咐:本王的亲事八字没一撇,别跟宋大夫提。
老奴明白!老太监心领神会,暗忖:谁敢提?提了,你俩心里一准儿不痛快,甚至可能起争执。
主人一行抵达梅园宴厅后,客人陆续登门,宾主品茶品酒,谈天说地,融洽热闹。
盛宴在即,厨房格外繁忙。
果品呢?赶紧送去梅园!
李管事叫把梅子酒多烫几壶。
哎,王公公吩咐了,这道菜,最迟开宴前两刻钟得准备好!
厨子厨娘、丫鬟小厮、杂役等人各司其职,忙进忙出,宽敞大厨房内无一刻安静。
大厨房旁边,有个小耳房,临时设作烹制药膳用。
耳房内药香浓郁,夏莉惯常穿着红色衣裳,坐在窗边,托腮望着人来人往的大厨房,赞道:真热闹呀!不愧是王府,办宴席如此隆重,繁忙却井然有序。
一名老大夫带领徒弟,正在扇炉子烹制药膳,附和道:确实热闹。老朽来此效力十年,头一回见府里如此热闹,莫说夏夫人,连我们也觉得新鲜。
夏莉靠着掌门师弟的威望,行走瑞王府时未受过怠慢,众人称之为夏夫人。
能受邀出席的,实在是荣幸!她扭腰,看了看咕嘟咕嘟~沸响的砂锅,随口说:殿下坚持服用药膳,难怪身体一天比一天好。
老大夫趁机恭维:此乃宋大夫的功劳。宋大夫医术高明,经他调理,殿下才能逐渐康复。
夏莉听了自豪且得意,笑吟吟说:哪里!我师弟不过开了几个方子而已,殿下能康复,是你们日夜精心照顾的功劳。
不敢,不敢当。老大夫师徒俩闲得慌,乐得聊天解闷,假如没有宋大夫的方子,老朽等人是没辙的。
唉,我今天本来想做两道殿下感兴趣的点心,南境风味,但看着厨房那般繁忙,我不敢去添乱。
夫人有心,改天做也一样。
聊了良久,扮作杂役的奸细匆匆入内,躬身告知:陈大夫,有位客人风寒未愈前来赴宴,饮酒后晕眩呕吐,管事叫我请您立即去照看!
啊?老大夫愣了愣,药膳还没熬好,我得守着。
您徒弟守着呗。杂役奸细催促道:病倒的客人身份显赫,耽误不得,其余大夫在忙别的事,只能请您去一趟。快点儿,万一耽误了病情,后果不堪设想!
这行吧。老大夫略一犹豫,起身并叮嘱徒弟,你守着,看着火候,为师忙完就回来。
师父放心。年轻徒弟拍着胸口,我一定寸步不离地守着!
于是,转眼,耳房仅剩两人。
不久之后,厨房内一名厨娘探头告知:燕窝泡发好了,来,拿去炖药膳!
好嘞!小徒弟勤恳,颠颠儿跑去隔壁取材。
夏莉百无聊赖,坐着打哈欠,少顷,小徒弟返回,她站起说:不打扰你忙活了,我出去走走。
夫人慢走。小徒弟钦佩宋慎医术,讨好其师姐,今儿是赏花宴,您怎么不去园子里逛逛?
也行,我去走一走,活动活动筋骨。
夏莉一离开,负责下毒的奸细便从僻静处现身,鬼祟环顾四周,半晌,设法混入耳房动了手脚。
她天生不甘安分,渴求荣华富贵,碰巧赶上了王府盛宴,便决定趁赏花时结交些达官贵人。她磨蹭许久,并非羞怯或迟疑,而是在等候,暗忖:
唉,小师弟怎么还没来?
我得找个理由,跟随师弟去赏花,以南玄武师姐弟的名义,方不显得突兀。
王府占地宽阔,她离开后厨,循着梅花冷香与热闹动静,跃跃欲试靠近,心早已飞进了梅园
走着走着,遇见两个拎着铜壶的小丫鬟,她忙问:哎,小姑娘,我师弟、宋大夫来了吗?
奴婢专管堂客的茶水,不清楚梅园那边的客人们。丫鬟歉意说:夫人要是有事找宋大夫,可以叫小厮去梅园问一问。
行,我知道了。
达官贵人的女眷,往往出身高贵,拒绝结交江湖人士,均瞧不起夏莉的妖媚作派,
夏莉志不在结交贵妇与闺秀,索性不去堂客厅里坐冷板凳。
她独自一人,走走停停,翘首张望,挑了个僻静角落,在梅园外徘徊。
冬阳和煦,日上三竿了,宋慎仍未出现。
夏莉纳闷,瑞王亦纳闷,耐着性子在梅园内应酬,心想:他怎么还没来?莫非被什么事绊住脚了?
晌午,瑞王府迎来了两位贵客!
九五之尊,身份贵为天下第一。
父皇,慢些。
承天帝微服出宫,被长子和侍卫搀扶下马车,站定,背着手扫视四周,含笑慨叹:今年多事,腊月了,朕竟是头一回出宫体察民情。
父皇日理万机,政务繁忙,自然少闲暇。大皇子穿着便服,亲自搀扶年老力衰的父亲,您难得出宫一趟,没想到也来了四弟这儿赏梅花。
巡察了一圈,顺路来瞧瞧,没想到巧遇了你。
赴宴嘛。早知道,儿臣定会进宫与您一同启程。
承天帝两鬓斑白,背微驼,却因积威深重而气势尊贵,缓缓走向瑞王府大门,慢悠悠问:朕是听惠妃提了几句,倒稀奇,老四似乎是第一次办盛大宴会吧?
大皇子颔首,没错,算是破天荒了。唉,四弟之前常生病常休养,幸亏病情好转了,方有精力办赏花宴。他一派帖子,亲戚朋友都乐意捧场!
你们受了邀请,朕却没有,朕是不速之客。
哈哈,父皇说笑了,四弟一向懂事,估计是考虑您国事繁忙,不敢打扰。
承天帝一贯疼爱斯文端方安分的四子,威严嘱咐:老四自幼体弱多病,凡事不争不抢,只知道著书作画,你是兄长,平日要多关心他。
呵,四弟有您疼爱着,不争不抢便获得亲王爵位,我却不如病秧子受宠,必须靠争抢才能胜出!
大皇子暗中不忿冷笑,表面恭敬答应:儿臣明白。
老三他们来了没有?
应该都收到了请帖,进去看了便知。大皇子斗倒了二皇子后,视庆王为劲敌,如今一听父亲提老三便不痛快。
这时,一名认出大皇子的管事飞奔相迎,笑容满面,躬身行礼道:大殿下大驾光临
大皇子打断道:不必多礼。他并未透露父亲身份,一行人脚步不停,走向梅园。
门房好奇问:大殿下搀着的老人,是谁呀?
别多嘴,干好你们的差事!管事从未见过皇帝,有所猜测却不敢相信,急忙跑进去通报。
大皇子精心谋划已久,万事俱备,引领父亲去偶遇东风。
承天帝难得出宫,心情轻快,因不熟悉瑞王府,任由有所图谋的长子带路。
走着走着,老皇帝发现前方小径尽头有一红衣女子:
夏莉长相妩媚,妆容精致,一袭红衣裳飘飘,在梅园外徘徊等候师弟。
老皇帝眯起眼睛望了望,那是谁家的女眷?迷路了吗?
不认识。大皇子依计行事,开始推波助澜,不像迷路,像是在赏花。
老皇帝稳步走了过去。
夏莉转身,发现了锦衣华服的皇帝父子,先一愣,旋即打量,迅速断定来人非富即贵!
她等得百无聊赖,心思动了动,不为勾引,仅是出于习惯和想解闷,作羞怯状垂首,腰肢款摆,退至假山旁,以示让路。
老皇帝经过时,稍放慢脚步,好奇瞥了瞥,看清楚后,诧异暗忖:远观打扮,像个姑娘家,近看原是个妇人。
明显上了年纪,却浓妆艳抹,搔首弄姿。
谁家女眷?如此不端庄,上不得台面。
夏莉纵横情场半生,练出了本能,发觉自己正在被打量,立时抿唇浅笑,含羞带怯,整个人朝后缩避了缩,却暗抛秋波,媚眼如丝。
帝王喜怒不形于色,只一个照面,心里便把她鄙夷进了泥里:风/骚露骨,俗不可耐,不成体统。
承天帝面无表情,不疾不徐走了过去,视之为无物。
夏莉目送他们走远,撇撇嘴,悻悻嘟囔:呸,老东西,神气什么?瞎了么?白费了我的笑脸,媚眼抛给老瞎子看!她咬唇徘徊,哎哟,快开席了,师弟怎么还没来?臭小子,慢腾腾,耽误我赏花了。
皇帝一行继续走向梅园,眨眼将妩媚妇人抛到脑后,边走边观赏园林景色。
岂料,刚走了不远,路边矮墙后忽然响起两道恼火抱怨声:
夏夫人又跑哪儿去了?
没规没矩,真怕她冲撞了前来赴宴的客人。
天天浓妆艳抹,卖弄风骚,忒恶心!
忍忍,千万别得罪她。她可是宋大夫的师姐,宋大夫与咱们殿下交情匪浅,得罪不起。
哼,宋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殿下治病,治着治着,竟治到床上去了!师姐老妖婆,师弟手段高,南玄武门,绝喽。
少嚼舌根,殿下一向袒护宋大夫,严禁下人议论他。
殿下简直昏头了,被宋慎迷得神魂颠倒。
承天帝起初并未在意,听着听着,震惊停下脚步,茫然皱眉问:这她们在抱怨谁呢?
大皇子一手筹划了一切,却摇头,故作尴尬状,听不清楚,多半是懒惰下人在偷偷发牢骚。父皇,走吧,咱们去赏花。
承天帝原地不动,抬手示意噤声,脸色渐渐变了,凝视细听:
矮墙后,两个扮作丫鬟的奸细仍在抱怨:
宋大夫是南玄武的掌门人,既机灵嘴甜,又精通巫蛊之术,他为了谋取前程,给殿下下了情蛊。
他敢?
蛊已经种下了,诱得殿下不顾亲娘反对,死心塌地护着宋慎。
惠妃娘娘知道啦?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娘娘早就知道了,劝了几次,但殿下不听。
唉,那对师姐弟联手,搅得府里乌烟瘴气!
听说,殿下每日服用的药膳里,宋慎给下了滋养蛊虫的秘料!
听到此处,大皇子拿准时机,大声打断问:是谁在墙后头胡说八道?出来!掌嘴!
墙后响起啊惊叫,脚步声凌乱远去,飞快消失了。
承天帝沉着脸,责备道:谁叫你打断她们的?鲁莽!
父皇息怒。大皇子义正辞严道:下人一多,便人多口杂,其中难免有碎嘴子,背地里胡沁毁谤主子,那等刁奴,饶不得啊!
承天帝脸色沉沉,轻松好心情荡然无存,压着怒火,刁奴固然可恶,但无风不起浪,老四和宋慎,究竟有没有做过那些荒唐丑事?惠妃是不是隐瞒不报?一查便清楚!
这、这大皇子作为难状,提醒道:您先消消气,四弟第一次办盛大宴会,突然查丑事,岂不是令他难堪?
承天帝素来信任四子,猛得知爱子被宋慎下蛊诱成了断袖,大感愤怒且失望,他若是真犯了错,还怕甚么难堪?顿了顿,他眯着眼睛问:
宋慎的师姐?去年,老四曾拖着病体给一个卷入河间贪污案的女人求情,那便是宋慎的师姐,对吧?
好像是。
朕想起来了,就是他师姐!承天帝冷冷道:朕当初不该心软宽恕,犯官女眷,罪当株连。
随从侍卫低着头,皆不敢吭声。大皇子做足了表面功夫,劝道:外人惩治便惩治了,但四弟是无辜的,他深居简出,从未历练过,品性淳良易受骗,想必是被蛊惑了,请父皇明察。
承天帝怒火中烧,巫蛊之术,歪门邪道,历朝历代的皇室都深恶痛绝!宋慎长了几个脑袋?居然敢打皇子的歪主意,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下一刻,瑞王带领几个弟弟,疾步从梅园赶来迎接,众皇子纷纷行礼:
参见父皇。
儿臣给父皇请安。
儿子们一直在梅园赏花,不知父皇驾临,未能远迎,您莫怪。
承天帝昂首,扫视了一圈,缓缓问:老三不在?
瑞王压根没料到父亲会赴宴,一眼便看出老人不悦,谨慎思考之余,躬身答:三哥往北营忙军务去了,恰巧没空。
承天帝审视四子,强压着怒火,板着脸吩咐:老四来,朕有话问你,其余人不必跟着,仍去赏花吧。
是。
瑞王深吸口气,直觉不妙,意欲传递消息,却被众多侍卫盯着,硬着头皮尾随父亲。
其余几个皇子面面相觑,不安地嘀咕,父皇脸色不太愉快啊,出什么事了?
半个时辰后府门
吁!
宋慎和庆王等人勒马,下马扔了缰绳,疾步拾级而上。
庆王沉声道:但愿没来迟。
宋慎心急如焚,大步如飞,看门房的笑脸,宴会应该还没出事,宾客众多,如果出了事,捂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