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远远的刚看到县衙,就看到前面一片提着灯笼的人,林泽伸着头往外看了看,惊讶的说:“这么早就有这么人?”
  “进场之前先要在县衙的耳房搜身,要费不少时间,所以必须早来。”林清说道。
  “搜身,这么冷的天,岂不冻的难受。”林泽抱着暖炉说。
  “这也是没办法,科举一途不仅关乎着前途,还关乎着巨大的利益,就算一个秀才,也可以免一家四口的劳役,所以总有不少人铤而走险,每年都能搜出不少夹带。”林清叹了一口气说。
  其实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只要和利益相挂钩的开始,作弊简直防不胜防,就像高考,从一开始的小纸条,到后来的高科技手段,所以凡是参加高考监考的,不是先培训怎么监考,而是先培训怎么识别作弊,林清还记得当年他第一次监高考时,在监考培训时教育局特地给放的监考作弊纪录片,看完纪录片,一向从来是乖乖学生的林清,简直三观都颠覆了,他甚至好几天,看谁谁都像作弊的。
  林泽想到这其中巨大的利益,点点头,说:“我听说举人就可以免税三百亩,甚至还可以免二十口的劳役,而进士可以免税两千亩,免全族的劳役,要是能靠作弊做上,简直比那些贩私盐还暴利。”
  林清摇摇头,说:“从乡试开始,题量不但大而且难,要是肚子里没有真实水平,拿着书抄都过不了,何况那点夹带,其实靠夹带作弊不过是许多人想不劳而获的妄想。”
  林清说完,看着前边进场的人已经快进完了,就将手中的暖炉放到车里,提起灯笼,对林泽说:“哥,我去了。”
  “好好考。”林泽拍拍林清的肩膀,给他打气:“说不定你运气好,可以正好碰上呢!”
  林清哂笑,他们家的人,一个个都拼命的安慰他,他是不是应该“努力”一点,等出了成绩吓吓他们,林清有些恶趣味的想。
  林清提着灯笼,跟着前边的最后一个人进入耳房,在衙役验过文书,又看过礼房发的准考证,就开始对他搜身。
  林清主动脱下狐裘、外衣,对衙役说:“有劳了。”
  衙役本来就是从县衙调来的,平时兼职捕快,对搜身倒是手熟,林清脱了外衣后,在林清身上拍了一遍,又在几个容易藏夹层的地方翻了翻,就让林清穿好了衣服,倒也没太冷。衙役搜完了身又把林清的考篮检查了一遍,这才放行。
  林清道了声谢,提着考篮,进入县衙后院。
  林清走后,刚刚搜过林清的衙役看后面没人,就对旁边的几个衙役说:“刚才那位公子居然还对我道谢了?”
  旁边的立刻跟着说:“是啊,我刚刚也听见了,每年咱被调来做搜身的活,每次搜这些学子的身,一个个看我们仿佛我们干了多有辱斯文的事似的,仿佛被我们搜身是对他们的一种侮辱,真是的,要不是县令有命,谁来干这样的活,这些学子一个个还觉得自己身上多干净,还不是虱子跳蚤都有,每次我干完,别管天多冷,我都得烧桶水洗澡。”
  “就是,不就觉得咱是皂吏是下九流么,觉得他读书人高人一等,我呸,什么高贵,高贵还在那做夹带,书本里的礼义廉耻都不知道,还能高贵到哪里去!”一个衙役不屑的说。
  “噤声,小心祸从嘴出。”他旁边的同来的连忙提醒,他知道同伴上年因为搜身曾被一个学子当着面骂过,心中有怒气。
  这个衙役愤愤的闭嘴。
  旁边的衙役连忙转移话题,说:“不知道刚才那位客气的学子是哪家的公子,老王头,你刚刚查文书,可记得他是谁?”
  老王头是县里的一个文书,本来就是掌管户籍主簿的手下,所以才被调来确认文书是否是伪造。
  老王头摸摸胡子,说:“你们看看刚刚他的穿着,难道还猜不出他是哪家的?”
  “肯定是那几个大户人家,只不过倒不曾见过,所以猜不出具体是哪家,好了,老王头你快说,别卖关子。”
  老王头嘿嘿一笑,说:“就知道你们猜不出,人家是林家的小公子。”
  “林家?那个盐商林家吧?”
  “不会吧,咱们沂州府数得着的那个林家,可他家不是盐商吗?怎么会有人考科举?”
  几个衙役惊讶的议论纷纷。
  老王头咳了咳,看到几个人的注意力都过来,摸摸胡子,装的很有学问的样子说:“人家怎么就不能考科举,你们忘了,当年太祖征战南北的时候,曾有晋中商人倾全族之财力帮助太祖筹备军资,后来太祖建国,可是特地下令准许商人子弟参加科举,只不过这么多年,极少有人能考的上罢了。”
  “再说”老王头小声说:“你们忘了太祖的真实出身么?”
  众人一惊,忙点点头,曾有传言太祖的母亲本是商贾之女,后被送到大族做妾,所以太祖从小过的极为坎坷,等到黄袍加身后,第一件事就是灭了自己父族,这也是一直被人诟病的地方。
  不过这个事涉及到先帝,大家也只敢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所以很快有把话题转了回了。
  “也不知这位公子能不能考中,咱沂州府,还从没听说过商贾之子来科考的。”
  “应该考不中吧,听说商贾之家都是锦衣玉食,从小吃不得一点苦,怎么可能受得了十年寒窗苦。”
  “那也不一定,既然这位林公子来考,就应该有些把握吧!”
  “说不定来试试呢?”
  “能来试就应该觉得差不多吧!”
  “觉得差不多的多的是,今天来的都觉得差不多来,可有几个能考上的。”
  “可是那位公子看起来很有把握。”
  “谁知道是不是自我感觉良好,毕竟天天有仆人拍着马屁。”
  “唉,我说你怎么老是给我抬杠。”
  “谁跟你抬杠,我就是实话实说。”
  “好了!”老王头揉着头直接喊停,说:“你们俩在县衙就天天吵,怎么也吵不够,等发案的时候你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人家有没有考中。对了,要是那位林公子考中了,你们记得通知我。”
  “通知你干嘛?”众衙役奇怪的转头看着王老头,没听说王老头和林家有什么关系。
  “一群笨蛋,当然是去赶着报喜,县试虽然不会派衙役报喜,可林家是什么,那是大盐商,要是他家小公子真的过了,咱去说几句吉利话,林老爷还能少了咱的喜钱,那样的人家,随手漏点,都够咱吃喝一年的。”王老头翘着山羊胡说。
  众人一听,纷纷拜服。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第二十八章
  林清可不知道自己刚才道声谢会引起后面的争议, 他之所以道谢,是因为他曾经做过考务人员, 知道监考时做考务人员的辛苦, 那纯粹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林清进了衙门的后院,就看到一个极大的科考棚,座北朝南, 最南有东西辕门,圈以木栅,有一大院,院北为正门,叫“龙门”, 龙门后为一大空地,供考生立院等候喊名。
  再北有三间大厅, 中间为过道, 考官坐西间,等会好面东点名。再北有很多简易多排座位,供考生写作。
  林清走到龙门后的空地,找了个地方站好, 等待考官,也就是县令点名。
  黎明时, 院内糊纸灯牌纷纷亮起, 众人顿时一静,这是考官开始要点名了。
  果然,没一会县令就带着一大帮人进入考棚, 林清知道这帮人应该是给担保的廪生,眯着眼看了看,发现给自己担保的廪生来了,林清放下心来。
  很快,考官开始点名,在点名前,县令先告知考试的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告诉大家考试流程,并说:“等会凡是被点到名字的学子,入中厅大堂接卷,然后高声唱某廪生保,廪生确认后应声唱廪生某保,如做保廪生对考生有疑时,本县令立即查察或扣考,忘诸位莫要行替代之事!”
  众人齐声应:“谨遵教诲。”然后开始正式点名。
  林清听叫到自己的名字,就进入中厅大堂先接了卷,然后立在大堂上,大声说:“李廪生保”
  上面一位坐着的廪生站起来,借着光认真看了看他,说:“某保。”
  旁边一个文书点头,记下记录,林清捧着试卷出来,走到北面的考桌旁,按照自己“准考证”上的编号,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坐下后,林清将试卷放到桌子上,试卷和里面的草纸是卷在一起,然后用红绳绑在一起。
  林清先解开红绳,把试卷理平,然后借着微亮的光把试卷从头到尾浏览一遍,发现这题他都从书上看过或者做过,顿时放下心来,把试卷用纸镇压好,裹了裹身上的狐裘,开始闭目养神。
  虽然只要拿到试卷就可以做题,可现在天还蒙蒙亮,就算旁边亮起了灯,可视线还是大受影响,与其摸黑做,不如等天完全亮后再做,那时审题也更加清楚,不容易出错。
  过了半个时辰,天大亮,林清睁开眼,活动活动手,从考篮子中拿出笔墨和砚台,磨好墨,翻出第一张试卷,开始在草纸上做题。
  县试府试院试的试卷都是不糊名不誊抄的,所以卷面整洁,字迹的好坏占很大的因素,许多考生第一次考,急急的往上写答案,即使答对了,有时也会因为字迹潦草,有涂改而不中。
  林清先把答案都在草纸上,检查无误后才慎重的拿起试卷,全部誊抄在试卷上,等一字不错抄完,林清才松了一口气。经过上一世变态的科举,他终于做到连写十张纸,一字不错的境界。
  誊抄完,林清又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问题,就把试卷收拾好,拿起试卷交卷,县试是可以提前交卷的。
  拿着试卷走到了最前边,将试卷双手呈到考官的案牍上,然后侍立一边。
  县试和别的考试不一样,要三天连考三场,可是要想考后边两场,第一场必须过,第一场要是不过,后面两场就没必要也不允许考,所以第一场,都是立刻出成绩。
  县令拿起林清的试卷,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抬起头看着林清,问了他几个问题,林清回答后。县令点点头,在上面用朱砂画了个圈,然后在后面写了个“上”。
  林清知道这是过了,并且还是上等,放心下来,对县令行礼后退下。
  出了考场,在外面看了看,就看到在旁边茶棚下坐着的林泽,林清快步走上前,对林泽喊道:“哥。”
  “出来了”林泽赶忙起身,招呼林清过来坐,又给林清倒了杯热茶,说:“来,先暖暖身子。”
  林清接过水,一口灌下,只觉一股暖气从胃里涌出,顿时四肢都热了不少。
  林泽看着林清喝了水,本来还想问问林清考的什么样的,可想到林清出来的这么早,只怕八成是不会做,话在舌头里一转,就变成了:“既然考完了,就快点回家吧,爹和娘还有弟媳肯定急坏了。”
  林清放下茶杯,点点头,说:“嗯,快点回去吧,回去我吃些东西,歇一歇,明天还要考第二场,这次县令规定县试考三场。”
  “奥,”林泽随意站起来,刚要迈脚,突然顿住,转头对林清惊讶的说:“什么,明天还要再考,那你过了?”
  林泽本来对这些考试是一窍不通,他甚至不知道县试要考几场,可刚刚他在茶棚等林清的时候,茶棚里都是陪考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他也就把县试流程听了个八成懂,也知道只有第一场过了,才能考后面几场。
  “嗯,而且是上等。”林清看着林泽笑着说。
  “上等,就是每场只有前边大约十个才能得上等的那个。”林泽这下更惊讶了。
  林清点点头说:“是啊,而且这次县令还亲自问了我问题,只要以后几场也是上等,就能去角逐前十名和头名。”
  县令亲自查问可不是县试的必要流程。一般只有试题做的极好,可能得前十或者头名的,县令才会亲自查问,因为头名的是案首,可以直接越府试,成为童生,而前十名,在考府试的时候,要在第一排单独考试,叫做“提坐堂号”,以示荣耀,所以为了保证前十名有真才实学,县令一般亲自查问。
  “真的?”林泽惊讶的说,随即大喜,问道:“那也就是说你有可能过县试。”
  “嗯”林清点点头。
  “要是你这次能过县试,再好好学学,过几年考府试和院试,如果能过,咱家岂不是能出个秀才,秀才就能免四丁的劳役,咱家现在就四个男丁,那不是以后都不用每次出钱偷偷找人替劳役,省的上下打点。还怕人告发。”林泽搓搓手,满脸兴奋的说。
  林清扶额,很想晃晃他大哥,咱能别要求这么低好不好!
  林泽一把拉起林清,说:“快,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爹娘。”
  林清直接被林泽塞进了马车,一溜烟回到了林家。
  到了林家,林泽拉着林清直奔正院,一进门,林泽就兴奋的说:“爹娘,弟弟第一场过了,还是上等。”
  林父和李氏从里面走出来,就听大儿子一阵吆喝,李氏一听林清过了,顿时一阵欢喜,连忙把林清一把拉到旁边椅子上坐下,揽着林清,高兴的说:“老天爷保佑,居然过了,太好了,冷了吧,念珠,快给少爷端碗姜汤来。”然后就开始问林清冷不冷,考的累不累。
  林父比起李氏一听到儿子过了,就别的什么都不管了,他倒是听到了大儿子刚才在后面还有一句,就问大儿子道:“上等是什么,说考的好吗?”
  林泽终于找到听到自己话中重点的了,连忙走到他爹跟前,兴奋的说:“弟弟这次第一场考了上等,我在茶棚里听人说,一般能有一场考上等的,剩下几场只要没有下等,就一定能过。”
  “你是说清儿有可能过县试?”林父瞪大眼睛问道。
  “是啊,只要下面两场也能考好,不过弟弟第一场能考这么好,下面两场也起码能混着中等吧!我听别人说三场的难度差不多。”林泽猜测道。
  林父顿时和林泽想到一块去了,说道:“清儿才学了这一个月,就能过第一场,还可能过县试,那要练上几年,岂不是有可能过府试和院试!”
  “对啊,对啊,我都没想到弟弟这么有读书天赋,以前弟弟小时候就读书好,可是弟弟不想学,现在弟弟想学了,您说弟弟能不能中个秀才,咱家要是出个秀才,那可就光宗耀祖了。”
  林父顿时眼前一亮,他爹是流民,后来又干了私盐贩子,就算他现在盐商,士农工商,商也是在最末位,也谈不上光宗耀祖,可要是他儿子能有个功名,哪怕是秀才,别人一提起来,也会说是,就是那个##秀才家的,这绝对算是光宗耀祖,就算他爹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瞑目了。
  林泽看到他爹动了心,连忙把自己从茶棚了听到的像倒豆子一样,给他爹复述一遍,说到兴奋处,还用手比划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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