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赵石盯他,“看见那种模样,我就会发狂,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之前才想将她交给你。”
罗敬辉没见过宋轶的长相,但听罗丹琼说过,很对赵石的口味,可没想到这也太对口味了吧,人就这样没了!
他都快忍不住骂娘了!
以这位的手段,宋轶多半是就不回来的,刘煜这把火定然地找个发泄对象。
“现在,我被司隶台盯上了,你不会不救我吧?”
被人说中心思,罗敬辉脸色变都没变一下,反而像是早有防备,安抚道:“你放心,早日里我便传了书信给益州,只要那边搞点事情出来,即便是龙椅上那位,都得乖乖放人!”
赵石点了点头,像是放了心,两人又寒暄了数句,赵石突然说,“你知道我这人脑子不好,万一被司隶台的人算计,漏出不该漏的破绽,被他们捏了把柄去救不好了。丹琼聪明勇猛,可否借用几日?”
明面上,这话很有理,但绝对不是平素的赵石能说出来的话。这位该是怕他弃车保帅吧,所以才想要他女儿作陪。
赵石手上有很多罗家的机密,罗敬辉不得不防,既然话都说这份上了,他也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回头便将利害关系跟罗丹琼说了。
罗丹琼聪明又彪悍,从来还没人欺负得了她。赵石虽然想以罗丹琼为质,但是,让罗丹琼绑着他去对付司隶台,罗敬辉也更放心一些。
刘煜的狡猾那可是令所有大族都敬畏的,所以放个有本事信得过的人过去,以防赵石做出不该做的事说出不该说的话,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当日,赵石称病,罗丹琼便以探病的名义进入刺史府。当她避开司隶台耳目,关上门,走到装病的赵石床前时,那只野兽突然跃起,膝盖狠狠一顶,胃像是移了胃,她甚至听到了自己肋骨的碎裂声,生生被痛晕过去。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双脚被分开,绑在固定的架子上,而双手被悬挂在半空中,以一个对女人而言,极其屈辱的姿势挂在那里。而那只野兽双目赤红,巨物高昂,锁定她这只猎物。
罗丹琼双目喷火,“你想做什么?”
这个赵石疯了么?
罗丹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头一回体味到恐惧的滋味,她使劲扭动着腰身,想要挣脱禁锢,却只换来对方一声冷入骨髓的笑。
“你父亲的心腹大夫说我无法留下后代,所以,阿凤肚子的孩子不可能是我的,尔后,我便将她捉奸在床,将她活活钓死了。两年后,我看上一个侍婢,她又怀孕了,同样的理由同样的捉奸,这回我将她活剥了。现在,我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不能有后代……”
罗丹琼目呲欲裂,“你不能这么做!”
“放心!我不会马上剁了你,至少在确定你怀孕之前……”
☆、第九十三章
宋轶彻底清醒过来是在三日后, 这三日里她只知道迷迷糊糊中有人喂她水和流食。即便迷糊,她也配合得很好, 没让自己被食物呛死。但即便吃过东西, 她还是被生生给饿醒了。
像是睡了一个长觉, 睁开眼, 便见臧皇后温柔的眼,关切的神情。
臧皇后小心翼翼地将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认得我么?”听说失血过多的人, 大脑会受到损伤, 可能会出现很多意想不到的问题。
宋轶嘴唇动了动,眼中露出些惊讶和惶恐,为什么是臧皇后?
心头隐隐冒出一个意识,刘煜知道了, 否则,他不会劳动臧皇后来照顾她。这就跟他当年要替王司马北伐一样,离开时, 也是劳动臧皇后来照顾她。
臧皇后温柔地笑了笑, 宋轶的眼神告诉她, 她认得,只是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说。看着这张阿姝的脸,想起宋轶戴着面具, 挡住这张脸所做的那些事, 她心头酸涩泛滥开来,心疼得无以复加, 面上却始终平静如初——刘煜不打算公开她的身份,想来,这是她的意愿吧?
“一定是饿了吧,等一会就有吃的了。”为防宋轶随时醒过来,厨房一直给她备着吃食,不管用不用得上,没敢有丝毫怠慢。
臧皇后招呼那边上吃的,这边端了水,亲自扶起宋轶喂她。
宋轶看着水碗,心中七上八下,臧皇后越是如此平静以待,她便越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终究是暴露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似乎并没有打算公之于众,甚至还在非常配合地装不知道。
宋轶迅速收拾起那些不必要的情绪,安安心心地调养身体,以漱玉斋宋轶的身份。
那些强劲□□的药性并没有因为她往鬼门关走了一遭就彻底失效,她身上到现在还是软绵绵的,始终提不起力气和精神,臧皇后陪了她两日,太医们确认她没有异常后才回宫。
开元帝对此非常的不满。
“你是朕的皇后,阿煜太不懂事了,竟然让你离宫五日。”
五日没见到自己皇后的开元帝忿忿不平。
臧皇后看着他,有些话却难以启口。阿姝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可是顾及着开元帝这个浑水摸鱼坐上龙椅的皇帝呢?
近两日她将近来这几件轰动一时的案子捋了一遍,隐隐意识到宋轶在其中不可忽视的作用。不管是她主导的也好,还是她推波助澜的也罢,她知道,她不是无的放矢。她在复仇,在清算那些导致王家覆灭的所有人。
陡然想起慕容玖的案子结束时,宋轶为她写传记,准备纳入《惊华录》风云榜,开元帝当时也半开玩笑说阿煜和她都入了《惊华录》,他这个皇帝也理所当然应该入,宋轶当时的笑容,她便看出了几分蹊跷,如今想来,宋轶对刘乾这个皇帝是不认可的吧。
是啊,王家覆灭,最后刘乾坐上皇位,不得不令人有所猜想。连臧皇后自己都不能确定刘乾是否是清白无辜的。
“阿卿怎么如此看我?”
臧皇后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眼神坚定下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开元帝脸色也变得正经起来,“你问。”
“在王家的事情上,你可有对不起阿姝的地方?”
开元帝猛地一震,心中有一团怒火在燃烧。他知道,他坐上这个皇位被很多人猜忌过,这乱世,本就没有什么干净的人,皇位前更是白骨累累。但是,他不想自己最亲近信任的人也这样看待自己。这些年,他们没问过当年的事,恐怕也是因为他们承担不起自己可能做出对不起王家这个结果吧。
开元帝深吸一口气,握住臧皇后的手,“当然没有。你可以说我乘火打劫坐上了这个皇位,也可以说我借了王家覆灭的风势坐稳了这个皇位,但是,我从来没有主动对王家做出过不利的事。”
不管这话是不是实情,但臧皇后都愿意相信他。刘乾是个很看重家人的人,对刘煜更是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即便是天地倾覆都不会发生改变,她也相信他不会做出让刘煜为难的事,除了坐上这个皇位,在乱世中保住刘氏一族。
就算他有所隐瞒,如果阿姝要复仇,最终查到什么,她也愿意跟他一起偿还。
臧皇后将脸贴在开元帝胸口,听着他安稳的心跳声,道:“我信你。我们夫妻永远不会分离。”
开元帝动容,将人紧紧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脊,低声耳语,“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也许,这个世间有很多诱惑,他也有过年少痴狂,但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们用二十年的岁月,把彼此融入对方骨血,是什么都无法在拆开的。
听得宋轶醒来,刘煜早就想回司隶台看看,可在听到宋轶异乎寻常的平静反映后,他突然不敢了。
这一晚,在确定宋轶已经睡着,而且薛涛还刻意点了安眠香之后,刘煜进入了宋轶的房间,看着宋轶戴着面具,打着香甜的小呼噜,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陪人坐了一个时辰,在被安眠香料把自己熏晕之前,刘煜又回了赵石的府邸。
罗丹琼自从到了这里,便再没能见到天日,但每天却有赵石亲自找来的大夫为她把脉,看是否怀孕或能否怀孕。
罗敬辉没接到女儿的消息,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妙,亲自上门数次,都被赵石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罗敬辉终于坐不住了,急得在屋里团团转,“这个赵石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说要软禁罗丹琼,但总得找到个合适的理由不是?
他头一回看不懂赵石的意图。这一直是他用得最趁手的棋子,如今似乎成了别人对付他的杀手锏!
罗敬辉突然顿足,看向外面,长叹一声,看来这颗毒牙不得不扒了,与其我死不如他亡。
一刻钟后,一只信鸽飞出定远侯府,转眼那密信便放在刘煜案前。又是一组数字。
刘煜将那封反切码密信抖给赵石看,“你与罗敬辉相交多年,想必应该知道源诗是什么吧?”
赵石瞥了一眼,或许其他他不知道,但这个他是必须知道的。只是他汉字的确不识几个,但记住了反切源诗的发音,也记住了破解方法。
虽然没有准确的源诗,但通过赵石的口述,写出同音字,按照密信上的数字,找到对应的字,再用反切法切出字音,于是这封密信内容呼之欲出:拔除赵石爪牙,扶赵作上位。
简单一句话,赵石反复咀嚼,冷笑起来。这个赵作正是因为他无法拥有自己的后代而收养的义子,原来,这竟然是罗敬辉精心安排的一枚架空自己的棋子么?呵呵!
刘煜看完密信,转眼收好,放回竹筒,重新绑回那只信鸽的脚上,同时,也写了一封密信给卢君陌传过去,只是他们的是人传递,比不得这些飞禽,所以,那只信鸽他迟了两日才放飞。
“豫王是想让我与罗敬辉的部下内斗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么?”赵石如今像是变了一个人。冷静、依然残酷,但这样的野兽更可怕,与之为伍,时时刻刻得提防着被他反咬一口。
刘煜能清楚意识到赵石已经从最初的愤怒暴戾中清醒过来,说不定甚至开始图谋活命之计。应该说,在将愤恨发泄在罗丹琼身上之后,他便慢慢清醒过来,是以,最初说的帮他灭掉罗家,却迟迟没有实现。
但,现在醒悟为时已晚,他动了罗丹琼,即便他想和解,罗敬辉也不可能善罢甘休,同时罗敬辉在他的逼迫下终于放出了杀手锏,决定放弃这颗棋子,他们之间的盟约已经彻底断裂,再没有合作的可能。
“益州你是回不去的。你若能帮本王扳倒罗敬辉,本王可以考虑饶你一命,放你回归故土!”
故土?
这对于因为野心侵蚀中原,而死在这片大好河山的胡族而言,是十分诱人的存在,即便那里贫瘠得如荒漠,终年伴随着呼啸的寒风和没完没了的饥饿。但,那是他们发源的故土啊,祖祖辈辈生长繁衍的地方。
这百余年,胡族们就像到中原到汉人的地盘做了一场春秋大梦,有些人留下了,比如拓跋氏,有些人覆灭了,比如慕容氏,苻氏,还有些人几乎灭绝了比如他们羯族。
而到最后,到底谁能统一九州,坐稳天下,显然已经不关赵石的事了。他已经注定被历史所遗弃,或许,回归故土是他最好的归宿。
“好!”赵石相信刘煜的话,即便此时的刘煜非常想杀了自己,但为了大局,他只能委曲求全,因为,他现在不能让宋轶的的牺牲白费。
赵石在刘煜的眼皮子底下,亲自写了密信传往益州,他能坐稳这个刺史位,多少还有一些能够绝对信任的心腹部下的。
朝廷上,在罗敬辉接到益州回传密信,确定一切部署妥当时,终于向赵石发难,拿出赵石的各种目无法纪的罪证试图一举将他诛灭。而赵石也拿出罗敬辉的各种罪证,互相攻讦。
此事一出,就如一个信号,迅速传到益州,定远侯与刺史府这对破不了的联盟顷刻间分崩离析,双方势力各种明争暗斗,大打出手,甚至发生了混战。眼看战火就要蔓延到其他州郡,卢君陌就在这时现身,调派附近州郡军队,对益州形成包围之势,让那些暗中观察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人瞬间歇了心思。
这一局朝廷打得非常漂亮,而世家大族很乐意看益州一地狗咬狗,同时盘算着最后这块大肥肉会落在谁的手里。
那样庞大的铁矿,完美的兵器铸造,谁看着不流口水?
所有人都眼睛发光地盯着益州的风云变幻。
宋轶也盯着,从司隶台盯回漱玉斋。她相信以刘煜和卢君陌的本事,益州一地的事情应该已经在掌握之中,但朝堂之上,赵石一直以来不过是罗敬辉的棋子,他头脑简单,即便知道罗敬辉很多隐秘,恐怕他也是没有有说服力的证据的,相反,罗敬辉握着这枚棋子的所有致命弱点。
果不其然,头一轮证据比拼,赵石输了个一败涂地。
风云突变,不过瞬息间。所有人都清楚意识到,无论是在益州一地的势力,还是在朝堂之上的攻讦,赵石都不可能赢过罗敬辉,朝廷要收回益州管辖权,恐怕没那么容易。
而与罗敬辉有过交易的州郡世家数不胜数,总有那么一波一不小心被罗敬辉抓住了把柄的,否则,他如何能在南朝呼风唤雨?这便为他找到了不少帮腔的盟友,短时间,司隶台也拿他不下。
而现在,罗敬辉就死盯着赵石,让他交出罗丹琼,而赵石却否认罗丹琼在自己手里,罗敬辉便转而利用这些大族制造是司隶台软禁了罗丹琼,从中挑拨他与赵石关系的流言蜚语,谁叫那之前,司隶台的确在监视罗丹琼呢。
罗敬辉一则想要逼迫司隶台,想从他那里要回人,二则,也是为了让司隶台失了公允,不好在此事上过多插手。
这一连串的事件虽然打破了赵石和罗敬辉最强劲联盟,形势也朝着所预计的方向发展推进,但越是如此越不能不能掉以轻心,要打击罗敬辉,便要连根拔除,让他永无翻身之机。
宋轶闭着眼,一边抚琴,一边盘算着眼下的局面,忽觉有什么东西砸在头顶,她只当是又下雪了,没在意,直到脑袋被砸了三下,她才睁开眼,看过去。只见孙朝红坐在她头顶的树杈上,摘了树叶儿往她头上砸,那树叶儿因为冬日寒雪,冻得青黑,也不肯掉落,偏偏就被她糟蹋了。
“又在冒什么坏水?”孙朝红不满地看着她,她已经从琴声中听出这家伙心中的坏水如瀑布一样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宋轶停手,“我想,我没那么快撮合赵诚和陶如了,但我想现在就得到那批残剑。”
孙朝红停止蹂、躏树叶,看她,“就算你拿到这批残剑要如何用?司隶台若此刻出手,恐怕未必有足够公信力去说服世家大族相信这批残剑的真实性。罗敬辉若打死不认账,这个局又如何能破?”
孙朝红顿了一下,看着她戴着面具的脸,她早就从司马长青那里知道了宋轶的身份,此刻再看这个人,心里便多了些许感慨,也想为她做得更多一些。
“还是说你想亲自弹劾罗敬辉?”以王司马爱女王静姝的身份。
“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孙朝红看着宋轶,宋轶面色平静,显然心中早已做好盘算。
“你想好了么?”
“嗯。这件事,总该要个名正言顺,不是么?”
孙朝红点点头,随手丢给她一只匣子。匣子里有藏残剑的图纸,还有开启暗门的钥匙。随意冲她挥挥手,便消失在雪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