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善为士者”,都是慈爱人民,不忍生灵涂炭,不逞兵强之能。因为逞强者必遭天谴,故藏其威而使人不知其威,敛其勇而使人不知其勇。外表若似儒雅,而胸中自有运作,不以武为用,而是以慈善为武,这才是真能武。因为只有慈心才可以感恪天地,才能得天地万物的相助与呵护,故其力大无比,其战自胜,其守自固。故曰“善为士者不武”。
观今之世人,多爱耀武扬威,以炫耀武力为荣,动辄(zhé)以飞机坦克去欺侮别国,伤杀无辜生命。其不知露就是“漏”,其意深邃(sui)。做人也是如此,凡是爱夸耀显露者,好夸夸其谈者,爱显才图名者,皆是德性浮浅,不知大道贵藏之理,不知天高地厚者。俗有“满瓶子不响,半瓶子咣当”之说,就是对这种浅薄者的写照。对修真者来说,“人心要空,道心要实”,这才是正确的处世态度。
【善战者不怒;】
不但善为士者不武,又言“善战者不怒”,是说善以道应战者,即使大敌当前,大兵压境,兴正义之师讨敌,也要胸怀庄严正气,恬淡为上。一个胸怀大略的统兵者,不会轻易发怒,不以邪怒存心,不有诛杀怒心,以慈心相感,则祸可化于未萌之时。如果怒而出师,愠(yun)而交战,即便是不含有侵伐暴戾的成分,也为兵家所忌。正如《孙子兵法》所说的“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两军对阵,不审敌我力量,不察天时地利,而轻出怒心,必有忘乎所以,轻敌冒进,轻用其锋之过。如此,则易失必胜之宝——仁慈心,而招致失道丧德,此即是“不善战”之义。
善战者,不以力伏人,而以德服人。心怀正气,运筹深谋,在战略上轻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必待知己知彼,条件具备,胜利在握,且是不得已而战时,则战必胜,何须要生怒呢?凡正义之战,不用自怒,而是用众人之怒。众怒必得天助,则己不怒而天自怒,能聚天下之众怒为怒,其怒力大而无穷,怒而无所不克,战而无所不胜。“善战者不怒”即此义。
不仅用兵“不怒”,即使做人处世亦应如此。寻常人要做到不怒很难。即使常见的弈棋娱乐,也常为一子一着而恃气相争,忿然相怒。何况于遇到剧烈的利害冲突时,更易感情用事,大动肝火,大发怒气。此怒气为阴邪之气,不仅伤人,而且害己。
慈善是肝脏中和正气的能量精华,而怒气则为肝脏中的阴火邪气。故中医有“怒伤肝”之论。修真界有“火烧功德林”之理。怒气是人心失控,正不压邪。阴邪之火怒烧之后,必使体内受损,道性物质便被火焚成灰烬,前功尽弃。
世有“怒发冲冠”之说,人若盛怒之后,五脏必伤,性命皆损。故常养太和中气,使水火相济,阴阳平衡,以真水制邪火,方可五行和合,性命安康。
【善胜敌者不与;】
此句是接上句而说。在太上看来,“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不如“善胜敌者不与”。
“善胜敌者不与”,是指不战而胜之义。此即孙子所说:“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善以道胜敌者,胜之以仁德。不与敌强争,先避敌之锋;不与敌硬拼,以慈善化敌心。树立我必胜之心,激发我之勇,则敌不战而自服。
“与”者,犹示,此处又有给与的意思。“善胜敌者不与”,是说将我之兵力、计谋暴露与敌,等于把自己给与了敌人。我之所谋,敌皆知之;我之所作,敌皆见之。这种浅而不密,疏而不谨,都是轻敌行为,必不能胜敌。善于胜敌者,必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使敌无间隙可入,侦察而不能见。动之于无形,发之于无声,战则必胜。敌虽败退,终不知何因而败。“善胜者不与”即是此义。
有德之人,皆是深沉稳重,不轻言,不妄动;言则有机,动则有时,言行皆不出道德。世俗之人,言则口惹悬河,行则锋芒毕露。凡事惟恐人不知,夸己乏人,争胜好强。此种人办事难于大成,必是取败之道。
【善用人者为之下。】
“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说善于用人的人,必先有谦下之德,才能得到人的诚心辅佐。犹如江河之处下,川流自然归之一般。领导者若高高在上,自高其智,目中无人,则有智者必不肯忠诚效力。好逞其能者,有才能的人必不肯与其相处共事,此类即是“不善用人”之人。
“善用人者”,不显露其能,不自是其智。有智而不显智,以智下于人,不自恃其才,虚心求教,集思广益,聚人之智补我之智,则众人之智皆是我之智也。不自夸多能,处下于人,以人之能补我之能,则众人之能皆为我之能。善用众人之才以为才,善用众人之智以为智,所谓卑以下人者,皆是虚怀若谷,谦尊而光。如是,可使人人效智,个个进能,聚天下之智慧于一身,有此善战善胜之能,则天下事易如反掌,有何事不可成?何谋不可就?何必要显“我在人之上”之能呢?
不以己为能,以德为重,以众人为上,礼贤下士,恭敬下属。敬人者人必敬之,贤能者必能效其力。刘邦筑台拜将,怀着真诚之心,终而感动了韩信为其效力。刘备三顾茅庐,才得诸葛亮的匡扶汉室,鞠躬尽瘁(cui)之助。此皆是“善用人者为之下”的史例。
【是谓不争之德,】
此句是伸明上四句之义。上文所谓不武、不怒、不与、为之下,皆是“不争之德”。
“不争之德”,就是用柔之道。善为士者,不自用其武,不以武相争。不争之人,其心性涵养必深。善战者,不以怒加人,是不以怒去争;不争则进退自如,攻防有法,运用自然。善胜敌者,不轻易露与人,不争于“与”,则韬略必精,指挥若定。善用人者,必先具谦下之德,不以恃上为争,下属才能拥护服从,愿为其效力,此便是用人之力。以上数句,都是论述不争之理,“是谓不争之德”。不争则取善必广,此谓之曰“德美不争”。
以此观之,天下之事,惟有不争之德可以服人,用人之力可以威震天下。不争之德,上可以合天意,下可以顺民心,处处可用善,无处不可善,无事不宜善。如能体悟真常之道,深得“无为而无不为”的自然之德,则无论修身处世,无论待人接物,必能随心应手,不争而自得,不劳而自成。
天下万事万物,都有其自然规律,该来的去不了,该去的留不住。细想大至天道规律,小至身边琐事,桩桩件件,哪一件是争来的?心想上天去揽月,在常人只是一种幻想而已。现实生活中许多现象,看似人为去争取,其实取中有自然。自然规律中没有的,即使争得头破血流,也终归是枉然。本无官运去伸手,甚至以钱换权;本无财运去争抢,甚至去贪去盗。到头来必然是钱权两空,此乃不言之理。
凡是好争者,终必是得而复失;而不争者,则终是得而不失。德者自得,无德者不得。得失之理,惟在一个“德”字上。故综之曰:“是谓不争之德”。
【是谓用人之力,】
不争之德,不但具有以上四德之美,又言“是谓用人之力”之妙。此句又深入一步,继续申明不争之理。
“用人之力”,既是一种方法,更是一种德心。德高望重之人,虽不言令,则众人皆会聚集周围,为之效力。无德之人,即使有人终日歌功颂德,高唱赞歌,也难得天下人心的响应。用人之力亦是一句空话。
天下的用人者,都是位处要职,身居高位者。如果惟知自己位高尊大,身价贵于别人,不知以虚心处下为人,必不能为下属所诚服。凡是自高自大者,都不会得人心,自高者人必远避,自大者必是孤家寡人。虽欲求用于人,而人心疏远,难以凝聚其心,其力必难为我所用。惟有不争之德,才能用人之力。不用武,却能用人之武;不自怒,却能用人之怒;不与人,却能使人与我;不上人,却能使人乐于效我。如此,则能用人之力,则我不劳,而事却无不成就;则人之力,皆为我之力。
一个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个人的作用只不过是沦海一滴水,宇宙一粒尘,实在是微不足道。只有把自己溶于大宇宙,融于万物众生中,融于天下百姓中,人生才有价值,生命之光才能永远闪光。
一烛之光终有尽时,萤火之光微之又微,有什么值得高傲的?众人是圣人,以众人为师,处处做众人的小学生,这才是大智者。众人拾柴火焰高,群众才是真正的英雄。能团结广大群众,善于调动众人之力,力则用之不穷。“用人之力”,盖是此义。
【是谓配天,古之极。】
“是谓配天,古之极”,是说能行不争之道,其德可以配天地,其行可得天之助,其寿可以与天齐。
“古之极”,是说古先圣们,虽有极大之德,但不自以为有德,亦不是有意为德,更不显露其德。做了大善事、大好事,天下人受益无穷,但却不知是圣人所为,更不知圣人如何而为。这种德是谓“玄德”,也就是“极德”。“极德”,就是天下再没有能高过此种德行的极高之德。
天以无为生成万物,雕刻万象众形,千殊百态。圣人以无为之德养万民,使民各安性情之正。无为即无争。天之所以为天,古圣人之所以能全其至极之理,而为“古之极”者,皆是无争之德全备的必然。
人能修到与世无争的境界,则此“不争之德”,即可与天道无为而化生万物无异,与古圣之“无为而治”的“极德”无殊。由此可见,配天、配古、不争之极德,真可谓至尊至贵,天下莫能及矣。
修道人能悟此义,能体会不争的道味,岂非只用于兵事、政事,即使修之于身,治之于家,处之于世,都是无往而不宜。能以不争之心克之于己,治之于身,则心身自静,无事而不当。以不争处世应人,则人皆敬慕,尊而行之,德化于心,为社会创造一个祥和的文明环境,何乐而不为呢?
【本章说解】
本章是太上借用兵之道,以示诫世人做人处世之道,不可轻露浅躁,不可争胜好强,不可争名夺利,因为那是一条自取败亡之路!
修道之人,当以深沉自敛,韬光养性,以求性命双修,才是做人的正道。天道不争,则万物自化;圣人不争,而万民自顺。圣人深知因物付物,随物处物,皆是以无为而感,物自以无为而应。所以人能自弱者,才能成其强;能惩忿者,才能全其勇;能自晦者,才能善其用;能自下者,才所以服于众。
无争之人,推行大道于世,则无处而不可用。用于兵甲对敌,则无敌而不克,而国无不保。用于修己治人,则身无不修,而人无不治。用于建诸天地,而天地自然正而不悖。用之于诸圣人,而圣人之德无极尽。由此可知,不争之妙,无穷无尽。
此章以用兵之道,喻做人之理,教导人们在平时处世接物中,要有真诚仁慈之心。谦虚自敛,晦迹韬光,不争自下,先人后己。以此理处事,则事事必成;以此理接物,而物物顺应。天道不争而万物自化,圣人不争而万民自归。
天下最大之德,莫如“不争”,天下最大之争,莫如战争。战争是以武力解决难解之争端,是“争”之至极。故圣祖在本章借战争之事,以反衬不争之德。不武不怒者,后而不先,应而不唱。不与者,不与人争。用人而处下者,则人无不尽力也。天道之理,“是以后为前,以退为进”。常致于人,而又不致于人,这才是操全胜之术。
所谓“三宝”,皆是人所最难持者,惟无我之人能持之。“三宝”以慈为最。有仁慈,才能俭约;有俭德,故不敢为天下先。道之动,常在于“不得已”;道之用,常主于“不争”;道之常,常在于“无为而无不为。这是自然大道的基本法则。人只有具备无争无为的品德,才可以与天地之德相配,才符合自然之道,达到与道德相合的最高境界。
太上以兵事喻不争之理,它不仅揭示了战争的战略战术原则,而且寓示着世间万物万事之理,及其处世之道。修道之人,应当不逞强,不激怒,淡泊明志,坦荡做人。要在复杂纷争的红尘中学会“不争”,处下自谦,夹着尾巴做人,在夹缝中求生存,修善垒德,这是潜修默炼的最好自我保护。遇逆境时,要避免正面冲突,善以不争之德化解矛盾。在顺境中,要处处后其身,以谦下之德合人之心,用人之力,以“不争”而达到“争”的目的,这才符合天道“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的基本规律。
用兵章第六十九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
太上说,古人“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主”者,先也。“不敢为主”,即不敢先举兵进攻。“为客”者,就是和而不唱,不主动挑战,不得已而应战。用兵之道,当顺天理而动,不得已而动,不可逞胜好强,不可争打第一枪。先进攻者为主,后应战者为客。
所谓“不敢进寸而退尺”,智勇当先者谓之“进”,谦逊自处者谓之“退”。兵战之事,乃属不祥之兆,必不得已而后用之,非得已时绝不敢先用。若先于人而举兵,侵略别人,其理不顺,其名不正,必遭天谴。战争杀伤之惨,必然干扰天地正气,其罪极大,其祸难当。所以古圣人在用兵上极为谨慎,不敢为主,不敢为先,自安于无为之中。若遇外敌入侵,而后不得已应之以兵,其杀伤亦是无奈,非以杀多为乐。
天道好生。历来战争皆非好事,故须慎进慎杀,退以静观,不可轻举冒进,不可轻用其锋。轻举妄动者,多致丧师失势,反取败亡。所以太上特别强调说:“不敢进寸而退尺”。
天下万物以人为最贵,以少杀人命为德。两军争战,每进一尺必多死伤。故有怜命悲人之心者,宁可退让一尺,不肯冒进一寸,其目的在于保全人与众生的性命,故能合天地好生之心。天道好生而恶杀。用兵者若是重杀好战,逞强害命者,以杀人多为乐者,即使取胜,亦是逆天背道,难逃自然规律的制裁。所以圣人用兵,慎之又慎,惟用道德之勇,出仁义之师,以智谋用兵取胜,以减少伤亡为德。上顺天命,除奸去暴;下应民心,而伐敌安民。
用兵之策,亦是以静制动,不敢为主而为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不得已而应兵。应之以德,以慈用兵,以退敌为目的,而非以杀伤为乐。故太上以“不敢进寸而退尺”之言,当为今世之诫也。
今之世间并不太平,以大欺小,动辄(zhé)穷兵耀武,以残杀生灵为乐,干扰天地和气,惹得天怒人怨,不以为罪,反以为荣。这种以欺人为好,以杀人为乐的好战者,野蛮残杀无辜生灵,虽可得意于一时,但确是自取“天道好还”的危险之路。那些好战者该醒悟了!
【是谓行无行,】
自此以下四句,皆是重申上文之意。
“是谓行无行”,就显而态言,是说圣人用兵不动声色,没有形迹,该进则进,当退则退,一切都在无为自然中运作。
有所进者谓之“行”。圣人之行不同于世俗之行。世俗之行,行于有作有为,有痕有迹,眼可见,耳可听,可操作,但却不能行之于“无行”;只能行于可见可闻,不能行于不见不闻。
圣人之行,则是行之于无声,行之于不见,人不能见其所行,无有辙迹可寻,无有端倪可找。其行似乎无所行,但实际上却是无所不行,只不过是无显迹之隐行。圣人不以有形之为行,而是以有无结合而行,不违天道自然,不悖大道之理,不拘泥于物,不逆于人事,所以才能行遍天下而无所不敌,无所不胜,无所不行,无所不能。此即是“行无行”之义。
【攘无臂,】
“攘无臂”,“攘”,即捋袖伸臂,形容以力胜于人,谓之“攘臂”。人若伸手取东西,必先伸手臂,其力在臂。如果没有臂的伸张之力,则手不能取物。以此理引申到两军相对,若主动争先而战,此便是“有臂以为攘”。
凡是首先“攘臂”争胜者,其伤的机会必多。若急于顷刻间得胜,必然陷入不得不伸臂的被动境地。若能宁处后而不争先,宁退守而不冒进,宁柔缓而不急躁。以无心去伸臂,在不得已时而伸臂,实非有心而攘。此种无心无为之应,看似无臂,实则有臂,而且其力强过于有为之臂。这种有臂与无臂的例证,是太上盛赞无为胜有为的形象比喻,故曰“攘无臂”。苏辙曰:“苟无意于争,则虽在军旅,如无臂可攘。无敌可因,无兵可执,而安有用兵之咎耶?”
【执无兵。】
“兵”者,刀枪剑戟等古代之兵器也。“执无兵”,是一种显隐结合的“为无为”的用兵之道。在显态的战争,敌我对阵,各执兵器以取胜,凶器在手,杀机必作,执之必伤残人命,为害大矣。但两国相敌,兵器不得不有,不得不执;虽执在手,宁为客不为主,宁为后不为先,宁退尺而不进寸。虽有时不得不用手中武器,但只为防御而用,实是无心而用,更不是以多杀人为目的。有此慈悲心境,兵器虽在手,好似空执而入无敌之境,故曰“执无兵”。
圣人抵敌所执之器——道德,圣人之德合天之德,道德具足,必得天之助,必化人之心。道德之内涵真义,并非世人所理解的单纯抽象的哲学概念,而实是巨大的、无形的精神力量与物质力量。其力既可以造化宇宙万物,亦可以驾驭任何邪恶势力,足可以威震天下。
恃兵好战者,只不过能杀伤有形的生命体,而难以灭杀无形的生命体。而且从此种下了仇恨的种子,杀伤愈多,损德愈大,罪业愈深,其报应愈大,后患恶果不堪设想。三国时诸葛亮与曹操对阵,缺乏慈悲心,以火攻为战,使曹军大败,死伤极为惨重,造下无端杀业。致使其损阳寿而早逝,只活了五十多岁而命亡。他虽也点七星灯隆重祭祀,乞求上苍为其延寿,终未如愿。此即杀业过重之显应也。
太上在此言“执无兵”,亦是示诫后人,凡事应以德为本,以中为用,不可过执有为,不可杀心过重。即使用兵,也要行于有无之间,把握显隐结合之妙,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扔无敌,】
“扔”字,同于“乃、仍”,皆为同音假借字。“扔”者,其意摧也。“扔无敌”,即坚不可摧,不可战胜之义。苏辙曰:“苟无意于争,则虽在军旅,如无臂可攘,无敌可因,无兵可执,而安有用兵之咎也。”古之用兵者,不武不怒,后而不先,应而不唱。故不须攘臂,不用兵刃,因我有哀慈谦退之心,而敌自不对抗,不必以取强而无敌于天下。
战争是不得已之事,若举兵硬拚,才有兵阵行列、攘臂执兵之事。“扔无敌”,就是不主动挑战,不诱敌就范,不屈人侮辱,此非君子用兵之道。虽两军相对,不得不“扔”,然而在举动时,以后为先,以退为进,常致人而又不致于人。宁处后而不争先,宁缓而不冒进。虽有时被迫应敌,实非有心为战。心怀仁慈之心,没有好杀之念。虽大敌当前,似若无敌一般,如此才能操全胜之术,不劳力而坐致胜利,这就是“扔无敌”之义。
战争是最残忍的祸事,即使能无敌于天下,也难免杀伤人命,血污大地,其祸业大矣。故有道之君,皆怀慈心,不忍睹这种惨状。所以皆不得已而用兵,并以不祥之事待之,以丧礼而处之,以对伤亡者寄以悲哀之心。惟哀而后才可以言胜。所谓慈则战必胜而守必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也。吕惠卿曰:“道之为常出于无为,故其动常出于迫,而其胜常以不争,虽兵亦由是故也。诚知为常出于无为,则吾之行常无行,其攘常无臂,其扔常无敌,其执常无兵,安往而不胜哉?”
由此可知,无为、无行、无臂、无扔、无执这“五无”,看似讲用兵,实际上是借战争之事喻无为不争之理。反之,若不能无为不争,只知主而不知客,只知进而不知退,那必然是以祸引祸,自丧三宝。太上将无为用于世间最大的祸事——战争,不仅可以取胜,而且不失道损德,那么世间还有什么事不能以无为而成功呢?
【祸莫大于轻敌,】
“祸莫大于轻敌”,战争是最大的祸事。既然大兵压境,不得不被迫应战,这时最怕的是轻敌之心。“轻”有两层含义。一是高傲自是,不认真对待,盲目用兵,骄兵必败,这是兵家大忌。二是缺乏慈善心,轻视敌之生命,以多杀为乐。
有道之士,即使举正义之师而得胜,也不可穷追不舍,不敢贪杀残命,以势凌人,侵取不休,这些都是无道的表现,必遭天谴。前人曰:“圣人以慈为宝。轻敌则轻战;轻战则轻杀人,丧其所以为慈矣。”故轻敌是无德的行为。上文所言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正是自戒轻敌之义。
所谓“轻敌”,譬如不知天时地利,不知敌之虚实强弱,盲目举兵莽动,谓之“轻敌”。
“轻敌”到极点,便是“侮敌”。譬如轻视人的生命,过杀生灵,以杀为乐,虐待俘虏,侮辱人格等不慈之举,皆为“轻敌”行为。
“轻敌”必丧天心,必失人心。既不能制敌致胜,反会遭敌之制;甚至丧师致败,招致覆国亡身之危。故曰“祸莫大于轻敌。”
【轻敌则几丧吾宝。】
“轻敌则几丧吾宝”,此句是直指轻敌之害,深为用兵者所诫也。“几”者,近也。“几丧”者,是说轻敌接近于丧身。所谓“宝”,天地以生物为宝,圣人以全物之性为宝,人以善德及生命为宝。轻敌必致于丧师失败,覆国亡身,杀伤必多。其所造成的最大损失,就是丧失天德,这是人最大之宝。
圣人以慈为宝。轻敌必轻战;轻战必轻杀人,轻杀人必丧其宝。人为万物之灵,是天地之宝。所以在两军交战中,无论敌我,伤亡过多,就是丧宝多;多死伤一个人,就多损一分德,受丧一分宝。
为主、冒进、攘臂、执兵、轻敌、贪杀等,皆是丧失“一慈、二俭、三不敢为天下先”的“三宝”行为。三宝是人之最难持者,惟有无我不争的人才能持有。大凡用兵者,或因敌国外侵,或因奸贼作乱,假若怒恨之心激荡,滥用强兵,大动杀机,以除尽为快,以多杀为乐,必丧慈心仁善,岂非大丧其天德乎!
【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抗兵相加”,“抗兵”,即两军对抗之兵。“相加”者,就是对外敌入侵强加的战争,不得已而应战、抵抗之义。在两军对峙中,凡不达于理,不合于义,或起于贪杀,或生于恨怒,或缘于气愤,都不符合无为用兵的原则。
“相加”者,即敌我双方,彼以此来攻我,我亦以此攻彼,两者只知斗勇争胜,而不知哀伤人命;只逞仇恨不平之气,而不顾双方士卒的死伤,此皆是丧德失宝的不慈之举。一个有仁心的统兵者,当以慈心保全双方士卒的性命,不轻忽蛮战,不轻丧命宝。故用兵宁为客而不为主,宁为后而不轻于先,宁退尺而不盲进寸,这些都是就珍惜人命的慈悲心而言。
对于逆来入侵之敌,因其失理失义,必不能持久。其势易衰,其气易竭,故取胜必在于我,此乃天理之必然,何须以多杀相加,而妄害人命呢?两军对阵,应当慈悲为怀,加之以哀慈士兵生命之念。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有哀心者,必得天人之助,最后取胜必然是有慈心者,哀伤士卒生命者。
自古以来,凡是体恤苍生的哀兵者必获胜。所以君子哀痛苍生之心,不仅可以及于人身,而且可以入于天心、人心、众生万物之心。有德之人以哀慈心悲悯万物,以慈卫物,则物必爱之如父母,虽为之效死而不辞。更可以得天人之助,故战可以胜,守可以固。故曰“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本章说解】
本章乃太上见世人对大道的进退得失之理,茫然不悟,故糊涂一生,多致丧命倾生,故以用兵之法借喻而言,以救世人之愚。
深明用兵之道者,宜后宜退,以不轻敌取胜。本章虽谈用兵,其实也是喻指学道修身之要。能卑以自牧,能让以处人,无往而不谨慎,则无往不是道矣。
兵虽为不祥之器,但要看如何去用。用之有道,不得已而用,宜后而不冒先,宜退而不争进。我虽兵强,但无凌人之意,无好杀之心。不仅可以“不争而胜”,而且可以全民性命,则仁慈之宝不会轻失。倘若不然,徒逞不平之气而强加于人,施血气之勇而以轻人,未有不伤害生灵,而祸及国家社会的。
本章以兵喻道,论“三宝”在天下最大之争的战争中的奥用。故河上公名为“玄用”。张舜徽说:“两军对垒,而哀者胜,以见慈之为用甚弘。”魏源云:“与慈相反者莫如兵,故专以兵明‘慈’之为用,而‘俭’与‘不敢先’皆在其中也。老子见天下方务于刚强,而刚强莫甚于战争,因即其所明者以喻之。使之即兵以知柔退,即柔退以返于仁慈,非为谈兵而设也。”
太上论兵,并非专论战争,而是因兵取喻,以明示“道者柔之用”之理,其意本为君道而发,不知者以为专为兵家而言。太上谈兵以明道,而善谈兵者亦莫过于《老子》。
本章所谈的以逸待劳,后发制人,仁义之师必胜,骄敌之兵必败。不争之“争”必先,无为之“为”必胜。为争之争,有心之为,皆失道理,故为兵家要诀。所以读《道德经》不能只以一例、一面、一事去理解,而应当从多维、多层面去理悟。举一反三,全息而观,自会妙悟,而达到一通百通,方不失读经之本义。
大道之动常出于被迫,大道之用常处于不争。天下之争莫过于战争,故圣人若有所不行。即使不得已而行,亦是“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即使御敌不得已而动兵,亦是哀慈心在前,处后而不争。
圣人用兵与常人相反,所以为常人所难理解。正如前人所云:“主逆而客顺,主劳而客逸,进骄而退卑,进躁而退静。以顺待逆,以逸待劳,以卑待骄,以静待躁,皆非所敌也。”“道常出于无为,其动常处于被迫,其胜常以不争,虽是兵战之事,其理亦是如此。”由此而知:圣人之“为”常出于“无为”,圣人之“行”常“无行”,其攘常无臂,其执常无兵,其扔常无敌,故能无往而不胜。若知主而不知客,知进而不知退,此谓之“轻敌”。轻敌则“三宝”丧失,故曰“祸莫大于轻敌”。今人认为太上“以守为主”、“以退为进”的思想,是过时了的保守落后。以为老子的“以不争争”,“以无为为”的主张,是消极的哲学观。这种观点是世人只知阳、不知阴;只知显、不知隐的表面之见,故难知事物之本质与全貌。
此章以兵而论道,类而推之,天下之事其理皆同。人能有会于此,则知“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不仅用兵合此理,天下之事无往而不适宜也。
怀玉章第七十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这两句是太上自己说:我之所言简要好懂,很容易理解,也容易实行。综观《道德经》五千言,太上所言,字字见道,句句得理。大道就是人心固有的良知,日用常行之事,至近至简,天下人与万物须臾不可离开。离则无道,无道也就无人与万物。
太上之言,千比万喻,累千累万,不可胜数,但其要蕴之于心,出之于口。所举之事,所言之理,近于日用,都是世人所熟知的,也是经常遇到的,并非难知难行。它既通俗易懂,而且人们天天都在其中,一动一静,一言一行,无处而不是此道。人人可知,人人可行,并不神秘,亦非难行。
“甚易知”者,是太上说我所言之理,都是人心中本有的天然之理。“甚易行”者,是说我所论的道,都是人们日日在行、事事在用的平常之理,所以易知易行。不管你懂与不懂,信与不信,每个人都在道的恩惠滋养中,或自觉或不自觉地在道的规律中运行,只不过是在顺与逆中被动地受用而已。故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