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顾臻觉得自己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抹了把脸，偃旗息鼓，从片场走了出来。
宁萱就跟在她的身后，等到顾臻的情绪平复了几分，才开口道，“怎么，心疼啦。”
顾臻抬头看了一眼宁萱，她觉得很神奇，宁萱平日里就是个普普通通，开开心心，平平淡淡的姑娘，到底是怎么写出这么让人揪心的故事的呢。
“你当初到底是怎么写出这么个故事的。”顾臻不答反问道。
宁萱耸耸肩，指了指里面苏暖的方向，“和她现在这个样子差不多。”
一提苏暖的名字，顾臻就又哑火了，整个人一言不发，又重回刚刚深沉的状态之中。
宁萱拍了拍顾臻的肩膀，笑道：“其实你也不要怪沈导，虽然给苏暖调整安排一部分是出于影片质量考虑，但另一部分也是希望借着角色能够让苏暖将心中的郁结发泄出来，你是行家最该明白，受到角色影响产生的情绪，最终也要通过这个角色宣泄出来，苏暖没事的，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道理顾臻都懂，但她就是心疼，不知不觉之间她似乎也已经入戏太深，和宋岚君这个角色走得太近了。
“你当初是怎么做的？“顾臻问道。
宁萱刚刚那一套说辞是针对演员这个特殊的职业，她们通过表演进入角色，宣泄感情，也借此脱离角色，那么创造了眉目这个剧本，写活了宋岚君和付子意的这位编剧大大呢，总不可能写完一个悲剧故事，拍拍屁股就能够抽身而退吧。
宁萱被顾臻问得一愣，不由得也回想起自己创造眉目的情景。
“可以跟你分享，但是你要替我保守秘密。“宁萱俏皮地将食指贴合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顾臻点点头，要知道她从来也不是个多事的人。
宁萱开始道：“其实我写眉目就是为了宣泄感情。”
这个顾臻大概能够猜到，她想写作和演戏也是有共同之处的，只不过一个通过文字，一个通过表演。
“其实原本我以为你们看到宋岚君这个名字的时候就会问我呢。“宁萱笑道。
“和齐岚有关？“顾臻问道。
宁萱点点头。
顾臻做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有些迟疑道，“她知道你把她写死在剧本里吗？”
宁萱笑道：“怎么可能告诉她，她还一直以为眉目是我在认识她之前写的呢，还觉得女主角的名字有个岚字，这是上天的安排。”
顾臻有些好笑，“那她还真是单纯。”
宁萱看着远方，心中浮现起那个人的影子，“是啊，她其实就是很简单，很直接。”
“那你还下得去手？”
宁萱回过头，“因为我们也不是一帆风顺啊，所以那时候只能将自己心底的情绪一股脑带到文字里。”
顾臻疑惑道：“然后呢，怎么解脱出来？写这些的时候不会难过吗？”
宁萱解释道：“我很多时候都是又哭又笑的，齐岚已经习惯了。最开始是带着怨愤的心情来构思的，所以宋岚君这个角色注定没有好下场，但是由这样的结局反推，到最后我发现我在那个时代塑造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和齐岚很像，但是又很不同，她的悲剧色彩来源于她所生的年代，也源于她这个人性格使然，写着写着，很多东西也就释然了，还有什么能比爱而不得更让人难过吗，所以矛盾和误会都不是最伤人的，没有珍惜在一起的时光才是。写完眉目我也受益很多，时间与其浪费在纠结和埋怨之中，不如敞开心扉，好好珍惜眼下，立足当前，所以我写完眉目发现自己又更爱齐岚一点。”
宁萱有感而发，顾臻自然借着她的兴致也聊了聊自己这个演员对于宋岚君这个角色的理解，最后两个人相视而笑，“看来我并不是你心目中宋岚君的最佳人选。”
宁萱也很大方的承认了，“是的，我心中已经有人选了，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和苏暖，帮我演绎出了我心中最动人的感情。”
身后的片场一阵喧闹与赞叹，顾臻当然知道这是苏暖的戏份顺利结束了，她对着宁萱比了个向那边的手势后，就径直离开了，因为她的苏暖，此时此刻正站在那里等她。
第134章
正如宁萱所说， 爱人之间， 矛盾和误会并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没有珍惜在一起的时间， 她和苏暖曾经错过一次， 那么今后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苏暖那边和工作人员点头示意后，就朝着顾臻的方向走过来，顾臻逆着阳光站着，脸上的表情也看不真切。
苏暖结束了拍摄， 好不容易脱离角色， 打起精神， 但看到顾臻的瞬间，一切心理建设又都崩塌了，她直接朝着顾臻扑了过来， 也不管身边是不是还有别人， 紧紧抱住了她。
苏暖这些天， 每天都在被噩梦折磨， 生死恨中的唱词仿佛已经成为了她精神上的业幛一般， 只要她闭上眼睛就能够听到顾臻临死前所唱的那一段在耳边久久回荡，刚刚她又恰好拍摄了顾臻离世后自己孤零零活在世上的戏份， 那种感觉真的让她生不如死。
苏暖最近真的变得很爱娇， 常常流泪不说， 除了拍摄不得不分开，恨不得24小时，时时刻刻和顾臻紧贴在一起。
顾臻当然知道苏暖为什么是这样的表现， 也明白她此时此刻的感受，因此紧紧回抱住她，努力给予她安全感。
工作人员都是老油条了，演员一时出不了戏也很正常，别说抱一抱，因戏生情的例子在演艺圈还少吗。
哎，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因戏生情？顾臻和苏暖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被眉目深深感染，似乎联想到这种可能的话，其实也不坏呢。
宁萱已经替沈兴梅解释过了，顾臻也没有叫嚣着去找导演理论，眉目剧组这段日子集中拍摄苏暖的部分，一是为了利用演员难得如此传神的入戏状态，二来也是为了帮助苏暖完整地走完付子意人生的后半段，借由这个机会将她心中因这个角色产生的郁结，发泄出来，毕竟当你陪一个角色走到了最后，做了她的选择，满足了她的心愿，在一定程度上也就解脱了自己，其实说白了有时候很像是鬼上身，总要这个角色了无牵挂，才允许你脱离。
顾臻虽然明白沈导的用意，但是让她干看着苏暖遭罪，自己却袖手旁观，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所以这些日子里，顾臻寸步不离地守在苏暖身边，总是趁着晚上下戏之后难得的时间，拉着苏暖出门散步。
眉目剧组是在b市城郊的影视基地拍摄，虽然不比城怀那边有山有水，景致宜人，但是也难得视野开阔，绿野茵茵。
顾臻这些日子，常常拉着苏暖的手，两个人就这样毫无目的地在外面闲逛，而谢眉这个电灯泡则常常被和车子一起丢在不远处，默默等待。
这两个有时候会找个地方随意坐坐，别的动作全都没有，就肩并肩，头挨着头，任由落日余晖洒在她们身上。
谢眉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被什么所谓别人的爱情打动过，哪怕最初知道这两个人搞在一起，也是担忧大过天。
但如今她一个人坐在车里，远远看到这两个人的背影，也不知怎么的，隐隐会有一种觉得很美好的感受，往往这个时候，谢眉就会在自己的脸上狠狠拍上两下，让自己清醒一点。
“思悠悠，恨悠悠。“顾臻鬼使神差，哼唱起了这两句。
苏暖立马变了脸色，推了她一把，“不许唱。”
顾臻知道她心结所在，但是却还是继续将最后一句唱完，而后才捧着苏暖的脸说道：“你觉得宋岚君好，还是我好？”
这是什么比喻，苏暖有些搞不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顾臻又认真地对苏暖问道：“那现在在我面前的，是我的苏暖，还是付子意呢？”
苏暖这时候才明白顾臻的用意，带自己平复了这么多天，这家伙终于要开始切入正题了。
苏暖自己知道，她这些日子有些魔怔了，分不清戏里戏外，分不清过去与现实，顾臻这是尝试着自己带她从角色里走出来。
“我是苏暖。我是你的苏暖。“苏暖认真地回答着。
刚刚还捧着苏暖脸的一双手，如今抓起了苏暖的双手，将它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那么现在你来摸摸看。”
那是完全真实的顾臻，她的眉眼，挺巧的鼻梁，还有棱角分明的轮廓，每一寸每一分都是苏暖无比熟悉的。
“你觉得我和宋岚君像吗？“顾臻认真地问道。
像，就是因为电影中宋岚君的性格和顾臻如此相近，才会给苏暖造成这样严重的错觉。
苏暖虽然没有把答案说出口，但凭着这些年的默契，顾臻已经明白她想说什么，她用力摇摇头。
“苏暖，你太高看我了，其实我和宋岚君一点都不像，我没有她那么有骨气，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一定会妥协。”
苏暖以为顾臻是为了安慰她而给出的搪塞。
顾臻怎么会妥协呢，她的顾臻从来冷冷清清，但有一颗火热的心，苏暖不吝啬将所有美好的品质和词汇都汇集在她身上。
苏暖充满爱意的眼神，让顾臻觉得很温暖，她继续说道：“我是个恋爱脑，爱人大过天，所以为了你，不论让我做什么，交付什么，都可以，所以你不会失去我，也不会等到白头却再也见不到我回来，我向你保证，无论多远，多艰难，我都会走回到你身边，永远不会再离开。”
苏暖吸吸鼻子，顾臻说这话说得太认真、太笃定，让她整颗心都被填得满满的。顾臻半长的头发一直留着，如今也长到肩膀了，她没有把头发扎起来而是随意地披散在身后，靓丽时尚的打扮和苏暖脑海中盘发旗袍，优雅复古的样子慢慢割裂开。
顾臻和宋岚君，再不等同。
宋岚君生活在一个带有悲剧色彩的时代，她用自己一身傲骨、满腔热血，坚持一个理想，忠于一段不容于世的感情，最终死得其所，她值得尊敬，但她却不是苏暖的顾臻。
苏暖的爱人，是眼前这个人，她的眼睛深不见底，却只能映出自己的身影，她说她没有那么高尚，为了自己，她可以放弃其他所有事情。
苏暖哭了这么多天，唯有此刻她不想流泪，她知道顾臻希望她永远都是笑着的。
“怎么办，我好像又多爱了你一点。“苏暖笑着，泪水含在眼眶里。
顾臻凑过去，轻轻吻了吻苏暖的眼睛。
以天为盖，以地为炉，苏暖用力吻上了顾臻，她没有其他可以回报顾臻的深情，除了自己满腔几乎要溢出的对顾臻的爱。
谢眉刚刚接了个电话，唐琳打来的，如今她是个甩手掌柜，有谢眉跟着这两个人，直接面都不露，来都不来了。
唐琳打电话自然是要询问顾臻的近况的，谢眉简直不想理她，直接回道：“你们天亿的艺人，我如今一个孤魂野鬼怎么会知道。”
说着，目光就不自觉飘向了苏暖和顾臻那边，不看不要紧，看过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刚刚还觉得两个人头挨头，肩并肩一起坐在草地上很是美好小清新呢，一转眼接个电话的功夫，这两个人就扑倒一起滚来滚去了。
“我靠。“谢眉一个没忍住直接开口吐槽道。
唐琳一听来了劲儿，“哟，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情能让我们处事不惊的谢大经纪人这样意外啊。”
谢眉没好气地说：“还不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猫，人家勾勾手指就跟着跑了。”
“哈哈哈哈哈。“电话一边响起了唐琳放肆的笑声，她自然知道谢眉此时此刻大概说得是些什么事情。
若是换了之前，谢眉看到苏暖和顾臻这么肆无忌惮，早就从车上跳下去冲到二人面前，把两个人拆开了，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暖解除了合约的缘故，连带着谢眉也轻松了不少，这两个人的关系早晚是要大白于天下的，早一刻还是晚一刻都是命运的安排，容不得旁人插手。
苏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放肆过，和顾臻在草地上拥吻，这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两个人逍遥过后，回到车上就见谢眉不是好眼神看她们，但最终也是只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要说手下带过的所有艺人，经纪人能够做到一碗水端平是根本不可能的，可能是苏暖出得状况多，谢眉对她最为操心，因此也就偏爱她多一点。现在好不容易没有了合同的束缚，对未来能够走多远也不上心，所以她难得敞开心扉做一次自己，谢眉纠结了半天，最后也就随她去了。
沉郁了好些时日的苏暖老师终于开心起来了。
坐车回到剧组的苏暖逢人便笑，跟所有人都打着招呼，这让这些日子里见多了她哭丧着脸的众人，受宠若惊，就差奔走相告，普天同庆了。
女主角之一的情绪好转，自然连带着大家的心情跟着转阳，而那天夜里，苏暖也破天荒地没有再做同一个噩梦。
那夜的梦有些不同，两个人影出现在那里，都是顾臻的模样，一个躺在地上气息奄奄，一个坐在地上满目温柔。
她们都唱着歌，一个为家、为国，盼与爱人携手，赏故国明月，情真意切，闻者神伤，而另一个却哼着曾经为她庆祝生日时的那首游戏之作，喜悦欢愉，赠我欢喜。
苏暖当然知道哪个才是她的顾臻，在梦里，她再一次走向了她。
第135章
原本沈兴梅以为苏暖起码要拍到付子意自戕的结局时， 才能够从人物中脱离出来， 结果没想到苏暖却比她想象之中更快地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之前苏暖镜头前和镜头之外的状态非常一致， 整个人都沉浸在失去了人生挚情挚爱的伤感之中， 但今天她心底的欢愉却全都写在脸上， 沈兴梅能够真切地感觉出，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是苏暖，再不掺杂一丝残留的付子意的情绪。
沈兴梅原本还有些失落，怕苏暖从之前的感觉中脱离了， 会不会影响她对于这个角色的理解和表达， 但谁想指示灯亮起时， 苏暖就立刻进入了状态，将付子意这个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
“真是个不错的演员。“沈兴梅在一旁看着苏暖拍戏的全过程，不由得和宁萱感慨道。
宁萱站在一旁笑道：“那也要遇到好的导演， 肯费心思为她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