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拓苦笑:“三叔何必说得这样明白,难道我不知道这话?我也得……”下面半句“有命留吧”咽回去。
    他是世子,关键时候他站出来。有好处是他的,有罪也是他的。在韩世拓近四十岁的岁月里,从没有想得如今天清楚。
    家里的话每每一说,叔侄相对黯然。
    这时候,在他们房中侍候的丫头问安声进来:“老爷早,”袁训清朗的嗓音过来:“亲家老爷和大姑老爷可起来了?”
    三老爷跳了起来,推韩世拓,嘴里道:“赶紧,他来了!”韩世拓晃动一下身子,原地不动喜悦得僵住,有两句话浮上心头。
    头一句:四妹夫是不会不管我们的。
    第二句,四妹夫不管,四妹妹也会提他。
    不止一次因为有这样的亲戚而欣喜的韩世拓,再一次如沐春风中。
    袁训走进来,就见叔侄两个人全是大礼相迎。
    韩世拓对袁训总有了解,深深的揖下去。三老爷呢,趴地上就叩头,行官场上的礼节。袁训带出失笑的模样:“这没道理,”
    晃晃手中女儿:“我抱着孩子呢,亲家老爷您自己起来吧,这样子可没办法说话。”他手中万字不到头的娇黄色襁褓,福姐儿伸出两只小手,在父亲衣襟上玩来玩去。
    袁训不会外人的时候,总要抱一个女儿。
    三老爷自己起来,恭维几句:“这孩子生得好,品格儿高,以后是跟大姑娘一般儿的福气。”见袁训独自过来,只能是说话的,欢喜过度,胡乱吹捧着。
    韩世拓还能把握分寸,微笑道:“三叔你不记得了,三姑娘已许给梁山王府。”三老爷立即欢喜不禁,压箱底的乐都显摆出来,双手轻拍:“妙啊,好亲事啊,”
    手舞足蹈的,福姐儿见到,转脸儿对父亲咧开小嘴儿。
    袁训也大喜。
    福姐儿生下来就爱笑,有意识的无意识的,醒着的,睡梦中的,无一不让父亲安慰多多。如果说香姐儿是来欺负父亲的,那福姐儿就是给袁训的补偿。她甜甜的小笑容,随时能让父亲欣喜若狂。
    “我们乖吧?”袁训把要来说的话都不记得,先逗女儿:“我们多讨人喜欢呐,”喜欢得把韩家是外人也忘记:“等我们进宫去,都会喜欢我们。是不是?”
    福姐儿卖力的咧嘴儿,数月的她已能笑出一个小酒窝。
    小孩子纯真的笑容,能把一切全感染。失意人韩三老爷见到,心头升起百花如锦的安宁,让他由衷的夸赞:“这气派,这会儿看着就像王妃的格。”
    以为这话得体吧,主人满意吧。不想袁训面色有些难看,下意识地往房外看。冬天,门帘子是闭合的,看不到外面,袁训也伸头探脑一下,吁口气像躲什么。
    韩家叔侄没有看出来,也想不到。这是在他自己家,大将军威风八面,全城人都仰视,还有什么是袁训要怕的呢。
    就听外面脚步声囊囊,有人粗声大气道:“那小子,我说天豹,野豹子,你家老爷在不在这里!”
    蒋德关安养伤,就是不养伤,也不会宅中还跟着袁训一步不离。褚大又天天抱儿子陪老婆,只有天豹跟着袁训,走哪去哪儿。
    袁训把脑袋一缩,把福姐儿抱紧些。懊恼自语:“他又跟上来,”听天豹也机灵,打个哈哈:“不在不在,我是给亲家老爷送东西的,我这就走,小王爷,您用过早饭没有,我送您去用早饭,”
    来者不是别人,小王爷萧观是也。
    萧观高嗓门儿继续:“我用过早饭!你没用,你自己去吃!”疑惑出来:“不在?”天豹嘻嘻:“您信我,不在!”
    “那他把个孩子抱哪去了?”
    天豹嘿嘿:“我想起来了,才刚见到老爷让套车,我还说不骑马怎么用车?也不要我跟,内宅里好出色的姐姐们侍候,还有奶妈子,说走城外的哪家亲戚,走亲戚去了,您要看福姐儿是不是,晚上来晚上来。”
    “好吧,”萧观像是让他糊弄住:“那我晚上再来。”脚步声像是扭转,袁训在房中悄悄松口气,亲事都想反悔,这一位还不自知,天天缠着抱福姐儿,袁训早就烦他。
    对着女儿轻轻地笑:“乖乖,别说话,别把鬼招来。”
    外面,惊呼声出来。有拳风呼呼,和小王爷的大笑声:“打你个不长眼的,你当我是谁?你再吃八十年饭,也别来糊弄我!看看地上脚印,分明进去一个人!”
    天豹还想抵抗:“那是别人的脚印!”他大叫。
    “放屁就是!你家小倌儿一早穿的就是这鞋!贼窝里出来的,你不老实!给你一拳让你长长记性!等回去爷爷我军法侍候!”沉重脚步声直奔房里。
    天豹噎住一下,随即又叫:“褚大哥,快来啊,小王爷又乱叫我家老爷呢!”
    萧观大笑:“他抱儿子钻老婆被窝,没功夫来挑剔我怎么叫!”帘子大力揭开,北风呼的进来,神采弈弈的小王爷走进来。
    袁训把福姐儿更护在怀里,满面忿忿:“你又找来了!”
    “给我!”萧观来夺襁褓。
    袁训往后就退:“别吓到!”
    再看福姐儿,咧开嘴儿笑得欢。
    萧观软下来,大脸上晃动着笑容:“我的乖乖,我的好儿媳妇,来来,跟老公公去玩会儿。”每天都要来抱福姐儿,是小王爷在袁家居住到现在的功课。
    袁训可气坏了,要说不给他,他是福姐儿的公公,要说给他,袁将军自己还没有抱够呢。有加寿的时候,袁训时常和女儿睡在榻上,对面是宝珠办家务。
    女儿几时饿了渴了,袁训就叫进奶妈喂过,尿了就自己向火盆上渥暖手,自己来换。换过再父女同睡着,听加寿咿咿呀呀,也父女相对无端的笑,那日子想想都乐。
    也想对福姐儿这样,却有个小王爷插在中间。
    福姐儿天生乖巧,见人爱笑,见萧观也笑,不然萧观也不会天天想来抱着她。
    对着这烦人精,袁训咬牙:“我还有一个女儿呢,你别总疼一个好不好。”萧观对他冷笑:“那个小沈带着玩呢,”忽然有希冀:“难道你两个都想给我,你这样相中我,我……”
    “没有!”袁训凶狠。
    “我还没有说完,我只要一个!”萧观再看福姐儿,就笑得似冷馒头上笼蒸过,全软下来:“乖乖三姑娘,走吧,你是我家的人,公公我养着你,”
    面色骤然一冷,对着笑得正开心的福姐儿襁褓瞪着:“怎么不用我家送的,这是我家的孩子!”
    福姐儿到来,最喜欢的还不是萧观,也不是中宫,应该是梁山王妃。梁山王妃一直担心宝珠再不生女儿,拖着他们家。又担心宝珠老蚌怀珠的生,两个孩子年纪相差太大,梁山王府不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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