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火候
灯光有一抹独特的昏黄。
但整体上演员的面部表情还是清晰可辨的。
镜头对准毒贩老大韩琛，他表情拧巴，眼神凶狠。
几个饰演犯罪分子小弟的演员，纷纷低了头，往一边闪，韩琛忽然抓住一个，摁着肩膀怼到墙上，大吼，“看什么看什么看什么！”
极为暴戾的样子。
似乎随时游走在爆发边缘。
但这个时候，看着监视器里韩琛的表情，彭向明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一幕戏，是警匪双方的第一次较量，以毒贩一方最终把毒品抛入了海中，导致警方没有抓到证据而结束。
但是这次斗争，也让韩琛损失了货值巨大的一批货，极为心痛。
对于整部电影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一幕，它初步揭示了双方复杂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斗争态势，和各种复杂的现代化斗争手段。
它让后面的故事主线，顺利地演变成双方都想要揪出内鬼。
呈现在大银幕上，双方隔空剑拔弩张，是戏剧冲突极为激烈的一段戏，但是拍起来，却只能是一段一段的，散碎片段。
这一幕最终的落脚点，当然是韩琛和黄志诚在警察局内隔着桌子的对峙。
但是在此之前，韩琛暴怒之下，在接头地点砸碎了男主角陈永仁胳膊上的石膏这一幕，开始怀疑自己身边的几乎每一个人的一幕，也是悬念十足。
这是韩琛第一次爆发自己作为大佬的狠辣与霸气。
此前几天拍摄的时候，郭宝金老师扮演的韩琛，无论是嬉笑还是面容沉毅，各种文戏，都信手拈来，给彭向明的感觉特别好。
但是今天这一幕，却让彭向明觉得有点不对劲。
镜头前，韩琛走动，脸上带着一抹大佬的凶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站在窗前打着石膏的陈永仁，神情镇定。
秦园的演技是的确可以，而且他很快就理解了彭向明的要求，演出来的陈永仁，镇定且忧郁。
镜头同时捕捉着双方的表情。
韩琛一扭头，几个小弟纷纷向两边闪开，都怯怯的。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老大正在气头上，没有人愿意触他的霉头。
韩琛并没有怀疑陈永仁，应该说，此刻除了他自己，在场所有人都是他怀疑的对象，却并没有特殊针对谁。
他走回来，满腔怒气得不到发泄的样子。
陈永仁追过去两步，“琛哥，我看……”
韩琛忽然抓起他打着石膏的胳膊，猛地往桌子上一撞。
石膏粉碎。
陈永仁痛到神情有些扭曲，自己托着自己的手，脖颈上青筋暴起。
秦园依然做得很棒。
啧啧，还真是一个宝藏小生……奇了怪了，他以前怎么就是不红呢？
“咔！”
彭向明站起身来，“全体都有，休息十分钟！道具，再给演员装个石膏。”
说着，他冲郭宝金走过去。
“郭老师，发力有点猛了！”
“猛？你是说……”
“在这个时候，韩琛的确是很生气，但是我不需要你把这一点表现得特别明显，你能明白吗？最后他忽然一下砸碎自己得力干将的石膏，本身就是一次示威和发泄，这个动作本身，已经有足够的力道了，你前面再表现得那么浓墨重彩的话，会显得这个人物太凶、太狠，甚至有点邪，感觉上反倒会觉得不够有大佬的气势！你明白吧？”
郭宝金缓缓点头，想了片刻，说：“所以……我应该按照……就是你剧本上那两个字，严肃！面容严肃，对吗？”
彭向明一拍手，“没错！严肃就够了！”
顿了顿，他又解释，“因为这个时候，观众肯定知道他是愤怒的，所以你在处理这段戏的情绪的时候，反而应该收着来，平静！严肃！就会让大家感知到，在你这幅平静的面孔下，是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火山！”
要不说是好演员呢，郭宝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所以后面，我砸碎了陈永仁胳膊上的石膏，就是爆发的火山！”
彭向明再次拍手，“没错！”
说白了，其实就是火候问题。
不够不行，过了也一样不行。
郭宝金翘起大拇指，“明白了导演。”
彭向明拍拍老戏骨的肩膀，扭头看秦园，“疼吧？”
秦园正伸直胳膊，让道具师给他装新的石膏，闻言笑笑，“没事儿！”
估计是疼的。
但演员嘛，挣得就是这份钱。
彭向明也没有就此再多说什么，只是说：“你刚才的表现不错，待会儿继续保持！”又对周围的几个演员一起说：“都休息下，过几分钟再来一遍！”
“好的导演！”
“好的导演！”
彭向明走回去，他称职的小助理柳米问：“要水吗？”
“不用，喝太多了老是想上厕所。”
忽然，他又扭头，回身看柳米，“你一天天这么站着？不累呀？自己找个小板凳，找个小马扎什么的呀！”
柳米笑笑，“不用！正好站着练形体！”
彭向明失笑，回过身去，不理她了。
几分钟之后，他又抄起喇叭，喊话，“都注意了啊，各就各位，咱们再来一遍，这回争取一遍过！”
…………
拍戏这件事情，既趣味无穷，又枯燥乏味。
关键看你怎么看待自己手里的这个活儿。
这是彭向明第一次正式的执导电影，而且一上手就是一部很牛逼的戏，明珠在前，他当然是既兴奋又紧张。
不过真的拍了几天之后，紧张的感觉倒是慢慢消退了不少。
剧本是好剧本，演员都是好演员，而且整个剧组盘下来，就没有人比自己的牌大，再加上有徐精卫和安敏之帮忙镇场，所有人都很老实，兢兢业业。
经过几天的磨合之后，整个剧组的各个部门，就开始逐渐进入状态了。
偶尔有点小问题，也基本上都是一些无心之失，所以现在，就使得整个剧组很快就转进到导演和演员的深度磨合上去。
拿到剧本之后，每个演员对自己角色、对整部戏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而导演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大家对这部戏的理解，都统一到自己的要求上来。
这既容易，又不容易。
不过好在，彭向明脑子里有原版作对比，使他这个新人导演，就能对演员的表现提出具体而微的要求，基本上把控了整个的拍摄。
用了六天，剧组马上要完成第一个场景的全部拍摄，接下来就要转进到另外一处租来的场地上，拍摄跟此前的场景想对应的，警匪双方第一次冲突时，警方的戏份。另外的一组人物，即黄志诚、刘建明等，要出场了。
就在这一天，齐元飞了过来。
接下来的场景里，就有她的戏份了。
她扮演的女警察的角色，叫冯蕊。
大家都忙，连赵建元也脱不开身，就只好安排了剧组的司机去接她。
结果她来到片场，第一眼就发现，柳米站在彭向明身后，捧个大号的不锈钢水壶，一副小助理小秘书的样子。
剧组正在拍摄最后的几组镜头，难度不大，时间又很充裕，因此现场的气氛不错。
齐元默默地走到彭向明的身后。
柳米扭头看过来，齐元也瞥她，俩人对视一眼，各自转开目光。
等到这个镜头拍完了，齐元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彭向明愕然回身，看见是齐元，笑着起身，毫不避忌地抱了抱她。
“累坏了吧？你可以先回去歇着，明天才有你的戏。”他说。
齐元笑嘻嘻的，“不累，我想看看你拍戏的样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好！那拍完了再聊！”
说完这句话，彭向明真就忙别的去了。
柳米扭头又瞥她，齐元跟她对视。
柳米问：“请假了？”
齐元回答：“请了呀！不请假怎么来的？”
“第一次当女主角吧？感觉怎么样？爽吗？”
“爽！红了就是爽！”
“切！绯闻红的，姐妹儿！”
“那也红了，总比你不红好！”
“切！懒得理你！”
“别呀！你不是说要看着他吗？看住了吗？”
柳米闻言脸一黑。
还真是没看住——你说这拍戏一拍就是一整天，自己在边上看着，都觉得累，寻思他不也得挺累的嘛，结果唻，人家愣是有闲心思溜到那个老女人房间里去！
多明显啊，都不用问。
哪天他找借口聊事情，晚回来一个多小时，回来之后一副没了性趣的样子，第二天那个老女人一副娇艳欲滴的模样，那就一准儿是去了她房间呗！
还好，他好歹还做做样子，知道不在外头留宿。
第一回，柳米还嘲讽他两句，到第二回，她连嘲讽都省了。
怎么办？就这么个好色如命的性子，拿绳子捆估计都捆不住。而且很明显特别喜欢换口味，老趴自己身上，他估计也腻歪。
当然，这个时候，她是绝对不会认输的。
“看住谁也看不住你呀！”
齐元太了解她了，而且说起斗嘴，齐元一向都有着极大的心理优势，“呦！这么说，你在这儿盯着，还愣是让他溜号儿了？你可真本事！”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几天你试试！你能盯住他，我算你牛逼！”
“我试试就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