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4)

  就像华偲偲的母亲想要祈祷各路神明救一救她的丈夫一样。
  第一天传信时,南舟就问过赵黎瑞城堡的人事分布。
  因为日常工作太忙,通过几日的走动,赵黎瑞总算在第四天给出了一个大致的名单。
  和教堂日志里的到访名单进行对比后,果然,城堡内的那些曾经的虔诚信徒,现如今已经不在城堡内工作。
  据赵黎瑞打探到的消息,这是因为公爵重病,城堡内的薪金吃紧,所以遣散裁去了一批人。
  专门针对信徒们的遣散。
  挺有意思。
  不管是城堡,还是教堂,都没有派人专门盯着那座桥。没有路卡,没有值守的人,也没有陷阱。
  南舟继续道:城堡那边更是完全没有不能过桥的概念。昨天那个来送枪的人,如果没有我拦着,他肯定已经上了东岸。
  班杭完全糊涂了:这什么意思?其实是可以过桥的?规则在骗我们?
  南舟摇头:规则可以玩文字游戏,但那个要求,根本没有任何文字游戏的余地。
  江舫紧接着补充:也就是说,不让过桥,意味着必然有危险;换言之,一旦过桥,就会发生超出我们掌控上限的事情。
  宋海凝似乎找到了一点思路:东岸的牧师在召唤恶魔;西岸的公爵做了会招致上帝的诅咒的手术
  南舟点头:东西两岸,原本是两个相互独立的诅咒点位。基思召唤恶魔,而我们为了深入调查,绑架了基思,不小心点亮了阁楼里的灯,也让基思放出了恶魔,让雪莱选择做手术。原本只有东岸一环的诅咒链,就联通上了西岸,桥成了两个诅咒的唯一通路。
  江舫接过话来:这时候,如果有活物过桥呢?
  其余两人起先没能明白,可在想明白这句话背后的险毒后,登时浑身透寒。
  他们从未想过,桥还有这种意义。
  如果以这个思路思考下去
  壁垒一旦被人为打破,两岸的诅咒成功融合,那种力量,恐怕就不是他们把人控制住后、再念一段驱魔文字就能轻易解决的了。
  江舫看向南舟:所以把桥毁掉,才是一劳永逸。
  南舟看回去:这边的诅咒已经解决了,两岸的诅咒应该已经失去了融合的机会。就像东岸可以驱魔一样,西岸的诅咒一定也有解决的办法,而且说不定比我们这边更简单。
  班杭和宋海凝同时默默点头。
  他们都认同南舟的说法。
  他们这边是有恶魔元素的玄学,那边则是完全可以靠人力解决的科学怪人事件。
  只要把医生打晕强制停止手术就行了。
  苏青窈、赵黎瑞他们肯定也有过这样的机会。
  但是由于前期线索过少,他们又被公爵折腾着做这做那,根本找不到能顺畅沟通信息的机会。
  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安全,他们自然会选择最稳妥的办法,跟着剧情先走,等发生危险,再随机应变。
  然而,那夜阁楼点灯的事件,谁也预料不到。
  身处东岸的他们更是没法及时通知远在城堡的其他人。
  公爵突然毫无预兆地发难翻脸,西岸的队友们必然也是始料未及。
  青窈坠崖,被拉进手术室的老康和同样被追杀的黎瑞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其他三人,说不定还能救。
  只是他们难以自救。
  南舟想过桥,就是想,能救一个算一个。
  送走了这只恶魔,班杭和宋海凝正是情绪高涨时,一听到还有救人的可能,双眼放光,摩拳擦掌。
  江舫的一句话,给这兴奋的两人兜头泼上了一盆冷水:你们真的觉得我们这边结束了吗?
  被这么一问,两人也不确定了起来。
  应该吧?
  南舟:舫哥,你在怀疑什么?有依据吗?
  江舫坦然答道:依据?没有。直觉而已。
  其实,南舟也觉得事情不能十拿九稳,总差一着。
  可和江舫一样,他的判断毫无依据。
  那么,他反倒不那么担心了。
  既然没有依据,那就说明仍然有去对岸冒险一试的价值。
  南舟给出理由:对面还有我们的三个队友。
  江舫不为所动:我会数数。
  南舟:我认为有百分之一的风险,值得去试试。
  江舫:我认为不值得。把桥毁掉,彻底断绝诅咒壁垒被打破的可能,才是最稳妥的。
  南舟提出了一个客观存在的问题:你想要毁桥,可没有我帮忙,你怎么毁?
  江舫笑了笑:我是恐高,但这里还有班杭。
  班杭发自内心地不想毁桥,所以麻利地站队南舟:我们是不是也应该确保一条后路?把桥断了,我们真的就困死在东岸了。
  江舫依旧冷淡理智:距离第七天还有大半天。我宁愿两边隔绝,各自自救,也不
  眼看二人僵持不下,忽然,南舟用食指抵住了江舫的唇畔:嘘。
  江舫乖乖噤声,同时挑起一边眉毛。
  南舟竖起耳朵,侧耳细听了一阵动静,果断下令:海凝,留下来看着俊良。
  言罢,他将一支火绳枪从储物槽中取出,一把丢到宋海凝怀中,随即风衣一摆,几步快进,消失在了房门口。
  江舫紧随其后。
  班杭也取出了自己储物槽中的枪支,一脚踏出门外,一脚留在门内,摆出了十足的防卫姿态。
  可只往外看了一眼,他就僵住了。
  从卧房位置,穿过盘曲的楼梯,他清晰地看到,一道被黑色包裹的身影,逆光立在了教堂门口。
  一个陌生人。
  一个不该出现在东岸的人。
  一个西岸人。
  他们看不清来人的面容,来人却将他们看了个清清楚楚。
  那人面对着站在最前面的南舟,摘下了自己的礼帽,抵在胸前,微鞠一躬。
  很眼熟的行礼动作。
  显然是和那位坠崖执事接受过同款的礼仪培训。
  这位西岸的城堡来客温柔地开了口:您好。请问基思牧师在吗?
  我是雪莱公爵的执事哈里斯,为基思牧师带来了很好的消息。
  公爵的手术,完成了。
  公爵的手术结束了。
  也有活人打破了壁垒,过桥来了。
  可是,所谓的上帝之诅并没有发生。
  想象中的风云变色、天地倒转,完全没有出现。
  天还是那片天,地还是那片地。
  熬过了昨天的大雾,这片天地如今是彻底地云开雾散了。
  丝棉一样的云松弛舒适地漂浮在天际,带着一股懒洋洋的惬意氛围。
  南舟凝视了那人良久,旋即步下楼梯。
  来送信的人仍然笑得礼貌而疏离:我想要亲自见一见基思牧师,转达给他这个消息。
  南舟走到了他面前,同样礼貌地给予了回答:好的,请跟我来。
  然后,他一记手刀,干净利落地斜砍到了报信人的侧颈。
  咚的一声,那人应声软倒,无声无息地昏厥了过去。
  南舟接过了险些从他右手滑落的礼帽,盖在了他的脸上,同时回头,望向江舫。
  之前,注意到城堡的人对过桥一事毫无芥蒂,南舟就已经意识到,如果他们不派人守着桥,那边的人有随时会过桥来的可能。
  可当时为了提防那能力不明的恶魔,他们要提起十万分的小心警惕,不可能在这种关头再分散人手,去看守吊桥。
  现在,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这边的危机刚刚解除,城堡那边已经有人过了桥。
  就算真有什么诅咒的壁垒,此时大概也被此人打破。
  事已至此,江舫轻叹了一声:好,我们可以试着过桥。
  可他很快又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南舟,你想办法,送我过去吧。
  第265章 惊变(十五)
  南舟第一时间否定:放你一个人去那边,我不放心。
  江舫:你去,我也不放心。
  南舟横揽着昏迷的访客沉默。
  经过一番审慎的思考,他确信自己没明白江舫的意思。
  他认真提问:我有哪里不值得放心的吗?
  江舫温存地拍了拍他的脸:南舟,你不够狠心。
  南舟有些困惑,顺着他抚摸的力道惯性地蹭了蹭,同时道:我杀过人。
  江舫一步迈近南舟。
  银色的阴影带着股刀锋的锐气,迎面切下。
  他微微低头,俯视南舟怀里昏迷的访客,声线压得既轻又柔:那杀了他。就现在。
  访客现在不能说话,不然肯定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即使数十步开外的班杭,听了他的话,也是骤然一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南舟看了那毫无反抗能力的访客一眼,没有动弹。
  江舫袖口一动,一把刀口狭长轻薄的细刃从他袖口滑出。
  从细刃初现,到寒光平挥至访客的咽喉,用时不到半秒。
  南舟一把捂住他的喉口位置,往后急退半步,堪堪闪过了刀锋。
  这一击的落空,江舫显然早有预料。
  他将短刀挽了个漂亮的刀花,放回了储物槽,平淡道:这就是我的理由。
  南舟沉默。
  他明白江舫的意思了。
  我承认,你比我更懂得怎么杀人。
  收起刀锋后,江舫还是用那双温和可亲的笑眼温柔注视着南舟:可我更了解你。那边就算被诅咒侵染,多数人恐怕也是和那个执事一样,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那名坠崖执事,论身份已经算是公爵的贴身人,可根据他在生死关头时的表现可知,关于那诅咒的真相,他仍是不完全知晓。
  也就是说,西岸的大多数人,极有可能只是忠于公爵、对诅咒一事一无所知的无辜打工人。
  因为完全不明确对岸诅咒的内容,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传染源,面对任何突发情况,都绝不容许任何留情。
  极端时刻,他们甚至要主动出击,遏制诅咒进行人传人的侵染。
  南舟在主动杀人这方面,确实是决心不足。
  然而,南舟还是不肯放弃:我可以试一试。
  江舫笑问:他们如果不杀你,把你当做东岸的客人,对你温柔礼貌,你会舍得杀他们?
  南舟答:我会打晕他们。
  江舫:我会一击毙命。那边少一个人,这边就少一分麻烦。
  说着,他用刚才挥刀的手温柔地捏一捏南舟的肩膀,春风化雨,体贴入微:你不要担心我,我会尽力给我们减少压力的。
  南舟抿嘴: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西岸。
  他只可能把江舫带去西岸,不能在桥边等他。
  俊良、海凝、班杭,都还需要他。
  把江舫带到西岸,就意味着他必须要孤军奋战了。
  听他这样说,江舫的语调忽然出现了明显的低落:那你就放心把我一个人留下?
  江舫说完便偏过了脸去,用玩笑的腔调继续道:你总该让我提前适应一下一个人探路的感觉吧。
  南舟眨眨眼,不知道江舫为什么又将话题扯到这里。
  他就事论事道:不一样的。那个时候,你就不是一个人了。你会有班杭,有俊良,有
  不等他说完,江舫已经先于他走入了外面的阳光中。
  他对南舟伸出手来:走吧。没有你,我过不去的。
  南舟垂下眼睛,思索数秒,转头叫:班杭。
  班杭抱着枪,颠颠地跟了过来。
  南舟把昏迷的访客转交给班杭,顺手泼了他一点剩下的圣水。
  那人毫无反应,无色无味的水液顺着他的面颊流汇入他的衣领。
  本来心里没底的班杭一看这样就放了心。
  没被圣水伤害,那就是人。
  是人他就不虚了。
  南舟嘱咐他:把人绑起来,手、眼睛和嘴,都堵好。
  吩咐过后,他顺手又在昏迷访客的脖子上重重敲打了一记,给班杭补上了一剂定心丸后,他迈步向外走去。
  看好家。我很快回来。
  南舟很快赶上了往吊桥方向前进的江舫,和他并肩而行。
  南舟说:我还是不赞成你去。
  江舫步伐不停,语带笑意:那你可以在桥边扔下我,自己一个人过去啊。
  南舟没有接话,只是取出一把短枪,递给了他。
  江舫接过,喀啦一声拉响枪栓。
  枪是老枪,但保养得宜,手感不差。
  他说:对面应该是有练习射击的习惯,这一点值得小心。
  南舟:嗯。
  江舫熟练地校正准星:既然已经有火绳枪、霰弹枪这类枪械,说明现在至少是16到17世纪了。
  南舟还没有构建起对外部世界历史的系统认知,于是认真提问:雪莱公爵肯做针对大脑的专科手术,在这个时代算不算超前?
  脑科手术的历史很悠久了。江舫答,史前就有部落为了给生病的人驱魔,给活人做大脑钻孔手术。一直到19世纪还有为治疗精神疾病进行的脑白质切除术
  南舟若有所思:唔
  很可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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