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8)

  光线指链的光线射程也还不能抵达那么远的位置。
  江舫甚至尝试用光线构建出一条阶梯来。
  可惜,按照目前指链的等级,光线只能够用作牵引、切割、捆绑等简单的用途。
  因为质地太过柔软,他的计划未能达成。
  因此,自己手里可用的道具,只剩下一页【马良的素描本】。
  江舫倒是考虑过画一些更容易帮助攀登的东西。
  但他并不是专业的画师。
  像梯子这种级别的道具,可以用简笔画制造,并不需要耗费太多功力,
  可现实里真实存在的、能实现在这样的垂直崖壁上下高速运行的东西,譬如直升机,江舫并不敢保证其精细度和安全性,反倒有可能弄巧成拙,白白浪费这仅剩的一页纸。
  电梯升降机,即使不提绘画难度,性价比也极低,完全是一次性的产物。
  这次使用完毕,他就算如法炮制,将轿厢装入储物槽,带入下一扇门,电梯又怎么和新的岩壁兼容?
  他要过整整13扇门。
  他还要打开10、11、12、13扇门,直到奔赴南舟身边。
  第一次画梯子,是出于谨慎。
  由于无法判断接下来的任务是否真的是全程攀岩,江舫只能采取最稳的策略。
  那么,如何把这仅剩的一页纸的效用发挥到最大,就是江舫必须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江舫注视着空白的纸面。
  什么东西,又简单,精密度不高,重复使用率还高?
  他思忖了许久。
  随即,江舫用他不大熟练的画工,按照自己的童年记忆,在纸面上缓慢且仔细地画下了一只竹蜻蜓。
  《哆啦a梦》里那只时速可达80公里每小时、带有反重力装置、和人类脑波相连可控制方向的竹蜻蜓。
  此时江舫是颇庆幸的。
  至少他的童年还算幸福,在他的记忆里勉强留下了一些美好的剪影。
  等他将记忆中的相关数值根据当前的场地限制进行了细微调整后,一只小小的竹蜻蜓从画中掉下,轻轻巧巧地落在了他的脚边。
  事不宜迟。
  江舫抓起竹蜻蜓,开始以每秒20米的速度快速上升。
  他开始用分毫不歇的心算来分散脱离地心引力控制的失重恐惧。
  已知每一扇门和下一扇门的直线距离约为800米。
  以江舫目前的速度,过每一扇门的时间大约为40秒。
  再算上在门前减速缓冲和开门的几秒钟空隙,三分钟的时间显然有些吃紧。
  但是不能再快了。
  20米每秒是极限。
  如果用肉身以超过20米每秒的运动速度前进,江舫会失去对自身的把控,到时候反倒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计划如他所想,顺利展开。
  因为只需要用思维操纵竹蜻蜓的运行,所以江舫有了充足的余裕去读秒。
  从第九扇门到第十扇门,他用了43秒。
  进入第十扇门后,面对高约50米的山崖,江舫在最短时间内迅速规划出了最短路径,斜上冲去,以全速冲到门前,行云流水拧开门把手,几乎是用撞的力道打开了第十一扇门。
  仅用39秒。
  连过两关后,江舫对竹蜻蜓的把控能力已经非常娴熟了。
  他甚至能一手撩着裙摆在崖壁上适当助跑,再施加一个额外的加速度。
  在读秒超过120s的同一瞬间,他一往无前地闯入了第十二扇门。
  仅差一扇门。
  而他还有整整60秒的时间。
  然而,就在江舫推开第十二扇门的同一刻,异变陡生。
  一道山壁几乎是依门而立,甫一开门,便铺天盖地地对江舫压了下来。
  江舫反射神经极度出色,一脚蹬上了宽阔的岩壁,勉强阻下了前进的力道。
  因为冲击过猛,他的脚腕被震得隐隐发麻。
  但这远远无法冲淡视觉上的震撼和冲击。
  矗立在他眼前的,不再是向上看得到尽头的岩壁。
  是一道幽深接天、不见尽头、曲曲弯弯、多线并行的封闭峡谷。
  再也不是什么直上直下的岩壁。
  他必须扎入眼前迷宫似的峡谷中,自己探索出一条通路!
  一眼看去,江舫脸色遽变!
  不只是因为突变的地形,还因为刚才突如其来的震荡,让他漏了几秒钟,忘记了继续计数读秒。
  几秒钟的误差,或许会导致极为严重的后果。
  可没有多余的时间能叫他浪费了!
  江舫凝定心神,咬紧牙关,一头扎入了曲弯的深峡当中。
  现实中这样的山峡,往往黑暗、潮湿、寸草难生。
  而映入江舫眼中的,是被山峰和天幕夹角挤出一线的碧蓝天幕。
  山壁葱茏,山花烂漫。
  异常祥和而又诡异。
  色彩饱和度极强的红、绿、蓝,从各个角度刺痛着他的眼睛,让他根本无法辨明正确的道路。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内里当真是一片峡谷迷宫。
  江舫根本找不到一处能登上去的岩壁,也找不到一扇可以通行的门扉。
  唯一不变的,只有一次次地失误。
  死路。
  死路!
  死路!!
  每一次从无路可走的死峡内冲出时,江舫的心率就比刚才高上一频。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江舫的心跳越来越快、难以控制。
  脚下的失重感越来越强烈。
  窒息般的恐惧从无所凭踏的脚底行风中漫上来,带着幽幽的、地狱一样的寒气。
  他不知道会不会在下一个转角就看到生路。
  不知道什么时候竹蜻蜓会失效,让他从百尺高崖跌落。
  不知道该放弃还是该前进。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在恐惧和希望尖锐的来回拉扯交锋中,江舫甚至有种要在空中溺水的错觉。
  逼命的时限越是临近,心跳愈快。
  江舫眼前开始笼上一层黑雾,让他连前路都看不分明了。
  他咬紧齿关,将随身匕首拔起,反手在死死抓握着竹蜻蜓的手臂上割了一道,试图用疼痛逼迫自己清醒过来。
  然而,或许是肌肉过于紧张,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按他的计算,竹蜻蜓将在12秒后失效。
  他只剩下12秒可以寻找第十三扇门的时间了。
  不,有可能是10秒。
  因为他漏读的时间,究竟是五秒,还是三秒,根本无从判断。
  而即使是2秒的小小谬误,也意味着,如果他控制不当,将会和地面产生起码40米的落差。
  江舫抿着唇,机械地读秒时,眼前却不可遏制地出现了父亲从自己眼前跌落入深涧的脸。
  那张温暖的、爱笑的脸,从自己不过咫尺的距离,无限向下落去。
  它慢慢凝缩成了一个针芒大小的黑点。
  再也不见影踪。
  脚底下近百米的距离,仿佛带有无穷的磁吸力,黑涡一样卷着向下的气流。
  简直是在诱惑着他,你跳下来吧,跳下来吧。
  在即将被这股莫名的诱惑攫住心神时,江舫混沌一片的心尖,突然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你怕高?
  那是以前,南舟刚刚入队,还在被他的那些队友所惧怕的时候。
  两个人独处时,南舟发现江舫不肯靠近窗户。
  江舫从不会对人说起自己的弱点,有必须去做的高空任务,也都是撑着、忍着,却偏偏在南舟面前一反常态,承认了自己的不足:是。
  南舟好奇:为什么?
  江舫:你不觉得引力这种东西很可怕吗?它让一切东西无法控制地下落,仿佛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南舟:啊
  南舟:所以我从屋顶下去,捡苹果,遇见你,也是注定好的。
  想起这段过往,江舫心智突然一片澄明。
  而或许,南舟真的是他的幸运所在。
  在江舫眼前黑雾慢慢散开时,他蓦然发现,距离自己视线平行处约一百五十米开外的岩壁上,就镶嵌着第十三扇门。
  也即最后的一扇门。
  可是,江舫并没有选择孤注一掷地冲向那扇门。
  他选择了急速降落。
  果然,江舫重新恢复正常的判断力和对危险的第六感,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在距离地面尚有十米左右时,他掌心的竹蜻蜓便彻底消失了。
  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江舫踉跄着落在了地面上。
  他站在地面,扶着酸痛膝盖,等着耳旁蜂嗡般的耳鸣退潮后,才顶着满额细汗,倒退数步,看向那开在百米高的悬崖间的门。
  倘使他刚才贸然前进的话,现在的他,应该在距离那扇门几十米的位置,从高处跌落,无处抓握,粉身碎骨。
  想到这一点后,江舫却并没有松弛下来。
  他开始思索,自从这个游戏开始后就隐隐约约存在的古怪感觉。
  江舫刚刚才体验过自己疯狂坠落的失重和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恐惧。
  他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这崖壁明明是非常危险的。
  它的高度,已经完全符合环境外力致人死亡的条件。
  那么,为什么那个金发少女会说,游戏中,不存在任何威胁公主生命安全的外物存在?
  第97章 脑侵(十)
  第十三扇门镶嵌在百米高的岩壁上。
  对现在失去了所有可用道具的江舫来说,那是一个无法企及的高度。
  江舫静静靠着另一侧崖壁,仰头遥望。
  直到来到这一关,江舫才真正确信,这场游戏,考验的恐怕并不是道具储备量和使用技巧。
  金发少女说过,他们三个,谁来都行。
  她也明确说过,这不是对体力的考验。
  她甚至耐心地等着三人交换道具。
  换言之,对于这种带有作弊性质、极有可能影响游戏体验的东西的存在,她不在乎。
  要么,她是欢迎玩家通关的。
  要么,她知道,即使用了这些道具,也不可能抵达终点。
  因为,就像上一关图书馆的主题,考验的是玩家的运动、应变和收集讯息的能力一样。
  这一关的主题,可以通过初进入时杏仁状的天地、以及紧扣心弦的关卡设置这些信息判断出,它考验的是玩家要如何克服自己内心的恐惧。
  这也意味着,关卡很可能会根据每个人恐惧的东西,随机调整玩家们在每一扇门内看到的、经历的东西。
  游戏的起始关卡,是一马平川的。
  在江舫过门并收集信息时,它也在收集、解析、读取着江舫的信息。
  江舫怀疑,游戏甚至可以通过自己携带的道具,弹性地判断出江舫会消耗哪一种道具,会怎样使用道具。
  在这个游戏里,他真正能派的上用场的,只有2页【马良的素描本】。
  所以,游戏选择了平稳过渡,直到第七扇门,才给江舫设置了一道难以跨越的8米山峰。
  江舫有理由相信,倘使自己手中拥有功能更多、更复杂的道具,他遭遇困境的时间和门数,都会大幅度提前。
  简而言之,游戏在有意识地消耗玩家手中的有效道具。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在发现情况超出控制后,游戏在第十二扇门后,马上刷新出了一道迷宫山壁,逼着江舫在迷宫中穿梭。戏剧性地在门前耗尽了【马良的素描本】的最后一点时限。
  它根据江舫每一步的行动进行即时演算,然后合理地过渡、演化,直至抓住人内心最深的恐惧。
  它命令着、诱导着玩家,必须去做点什么。
  所以,它究竟想要让玩家做什么?
  种种矛盾和线索,许多在心念急转间来不及察觉的漏洞,在江舫心间穿针引线,逐渐相连。
  首先
  江舫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
  在进入第十二扇门、险些迎面撞上石壁时,他就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违和感。
  举个例子,有些短跑比赛,如果场地较小,会选择在终点位置不远处的场地墙壁铺上一层软垫。
  因为运动员在经历高速的奔跑、冲过终点线后,出于要保护自身安全的缘故,不能立即刹车,而是要保持较大的速度,继续向前跑去。
  在墙上铺设软垫,是为了起到缓冲作用。
  那个关头,饶是江舫的反射神经再强悍,在每秒20米速度的运动速度下,面临陡然而来的坚硬岩壁的冲击,也是相当致命的。
  他那下意识的一脚缓冲,即使再及时,其后果起码也应该是骨裂才对。
  而江舫只是感到了些微的酥麻和疼痛。
  更遑论刚才,竹蜻蜓失效,他从半空跳下来时,距离地面足足十米有余。
  即使江舫早就调整了姿势,做好了下落缓冲的准备,但从将近三四层楼的高处坠下,即使地上有柔软的草皮覆盖,他也不可能一点儿也不受伤。
  事实上,除了裙子和脸颊上沾了些灰尘,他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想到伤口这个关键词后,江舫很快又发现了一桩违和所在。
  江舫还记得,为了保持绝对的清醒,他在疾冲着四处寻找出路时,是狠狠划了自己一刀的。
  在关卡初始时,江舫就用匕首轻轻划割过自己的手指,用细微的痛觉来确证他眼前的场景是否是幻觉。
  不过他向来爱护自己的手指,所以他有意识地控制了力道。
  但是,刚才在半空中时,一匕首下去,他的手臂理应马上见血。
  哪怕是在肾上腺素极速分泌的情况下,疼痛感被暂时压制,伤口也该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现在连这处伤口也仿佛从未出现过。
  对现在的江舫来说,最好的办法,无外乎亲身再验证一遍。
  江舫将匕首横压在了他劲瘦的小臂上,又将小臂与上臂交合,锋刃立起,靠挤压的力道,让两片尖锐朝着两侧皮肤切割了下去。
  江舫抿着唇,闭上眼睛,握住露在肘侧的匕首柄,缓缓,缓缓地抽出。
  他切实地体验着刀锋划过时、将肌肉和组织层层破开的阻力感。
  直到尖刃完全抽离开来,江舫才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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