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小醉
李淮只好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岸边,眉头亦是微皱,“王妃,本王也想救啊,可本王着实无能为力啊。”
他无奈的指了指自己那只“瘸”了的腿,又道,“王妃放心,这荷花池水不深,本王也派人去寻会水的嬷嬷了,你先忍一忍。”
齐茹儿会水,一听他说池水不深,便下意识站了起来,谁想,那池里的水,只没过了她的膝盖。
她连忙转身去扶林璇,“王妃,快拉住妾的手。”
林璇眼中只有李淮,可李淮如今却只是站在岸边干着急,无奈之下,她只好看向身旁,将手伸了过去。
而此时,会水的嬷嬷也到了,见她们从水中站起来,便纷纷一脚踩进水里来相救,生怕没了这份苦劳。
不过一会儿,两人被嬷嬷救了上来,但却是一身狼狈。
林璇顺势拉过李淮的衣角,泪水早已落满衣襟,萧青烟只微微抬眸,便起身离开了。
李淮被林璇缠住,无暇分|身,萧青烟便趁此,寻到最近的一处小门,出了王府。
羽香紧跟过去,“娘子,咱们要去何处?”
“红袖堂。”
出来的急,她们未来得及雇马车,便转过身一头钻进了设有武侯铺子暗巷,一下没了踪影。
好在羽香对京都地形十分熟悉,在半柱香内雇上了马车,紧赶慢赶地将她送进了红袖堂。
午后的日头从雕窗里映了进来,在空气中投射出无数道光线,将整个红袖堂照耀得金灿灿的。
她旁若无人地上了三楼雅间,却又遇上了倚靠在床边歪着脑袋看外头的薛怜儿。
前一日她还不懂薛怜儿的心情为何,没想到这才不到半日,她的心绪也开始复杂了。
薛怜儿见她来了,慌忙起身要给她行礼,却被她拦住。
她刚坐下,便问,“你昨日的酒呢?”
薛怜儿一愣,有一种做贼被人看穿了的感觉,她偷偷近前倾身,小声道,“娘娘,那是妾从莫娘子房里偷的,莫娘子说那酒太烈了,不许我们喝的。”
她不好意思道,“昨儿喝得不省人事,还被莫娘子教训了一通,原本来寻那酒壶,却发现不见了。”
萧青烟轻咳了一声,那酒壶正是被她拿走了,出门得急,竟将此事忘了。
“罢了。”萧青烟道,“羽香,去给我与怜儿买几壶回来。”
羽香正要阻止,刚好莫娘子来了,她有一副玲珑心,一看两人脸色便知晓她们必定心中有事,便道,“羽香,你还是去我房里拿吧。”
薛怜儿一惊,“莫娘子,今日你怎么舍得将酒给我喝了?”
“哪里是给你的?”莫娘子在她额头上点了点,“我那是给娘娘的!”
薛怜儿耸了耸肩,“也对,娘娘应该也没尝过莫娘子的酒呢!”
莫娘子只摇了摇头,问萧青烟,“娘娘有心事。”
红袖堂谁人不知李淮?昨日他又大摇大摆地从对面挽了个娘子过来,她料定娘娘昨日反常的举动与此事有关。
如今她一来就讨酒喝,想来还未原谅王爷,她暗叹一声,这回王爷怕是有苦头吃了。
酒已经被羽香端了过来,为了防止萧青烟像昨晚那样醉得不省人事,她只拿了两壶。
莫娘子自懂她的意思,便给萧青烟拿了一盏酒杯,给她添酒,“难得娘娘想喝酒,不如妾陪陪娘娘吧。”
萧青烟点头,拿起酒杯一饮而下。
正是这种辛辣刺激的感觉,让她昨日暂且忘了好些烦心的事。
羽香会意,拉着薛怜儿离开了,此时雅间只剩萧青烟与莫娘子两人。
莫娘子再给她倒满酒,也不说什么,只是示意她喝。
萧青烟揽过酒杯,再次一饮而下,待到她感到脸颊微微有些烧红的时候,才发现莫娘子的眼眶早已红了。
她放下酒杯,慵懒地靠在窗柩上,一只手抵着太阳穴,定定地看着她。
莫娘子自嘲一笑,“娘娘见笑了。”
“无妨。”萧青烟眯了眯眼,看着杯子再次被酒灌满,但却迟迟不伸手。
莫娘子端起酒杯,给她递了过去,“娘娘有所不知,这酒……是妾专门为他酿的。”
她鼻头一酸,泪水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舍不得下来,“他平日里最爱喝我酿的酒,所以每回一有机会,我便给他酿一些送过去。这一来一回……”
“也有好几年了吧。”
她的视线早就被泪水模糊了,恍惚之间,她忽而看到了那个质朴又风趣的男人,他虽年过半百,但却知冷知热,信守承诺。
须知,在平康坊那些逢场作戏的娘子们眼中,“信守承诺”正如天上的明月般遥远又宝贵。
可他却做到了。
回回说的话,他都做到了!
唯独那最后一件……
出事前,她还特地嘱咐他,要他一定活着,他明明同意了的!可第二日,她却在来院子的恩客们嘴里,听到了他的死讯。
萧青烟轻叹一声,“罗叔为春堂尽职尽责,是春堂亏欠了你们。”
“不。”莫娘子道,“是妾未及时给他传信,若是妾不被恩客缠住,若是妾能早一步将他唤出来,他便不会死于萧子林的手下。”
她咬着牙,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是妾不过谨慎。”
萧青烟暗叹一声,将另外一壶就打开,并与她手里的那只碰了碰,“我迟早会将萧子林的脑袋送到罗叔的坟前!”
“不。”莫娘子索性弃了杯子,拿起酒壶,“是我们。”
两人对饮了一大口,酒渍更是顺着嘴角流到了衣襟上,喝完后,两人相视一笑。
莫娘子极为优雅地看着她,“娘娘是为了王爷的事才如此的吧?”
萧青烟眸色一凝,又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却不再言语。
莫娘子将她的窘迫尽收眼底,谁能想到,那个雷厉风行呼风唤雨的萧妃娘娘,竟也会遇到这般棘手的问题。
她暗自浅笑,“娘娘若是觉着心中闷得慌,怕是心里已经有王爷了。”
萧青烟不想承认,但却依旧想问清楚,“何以见得?”
“只有在意对方,才会有那些举动。”莫娘子转而朝向窗外,恰好薛怜儿正从厅堂走过。
她将视线从薛怜儿的身上移到了萧青烟身上,“怜儿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可当她为情所困……”
她再道,“娘娘若是再分辨不出来,便试一试问问自己的心,若是王爷此刻同旁人卿卿我我,娘娘是何心情?”
萧青烟蹙眉,若是见到李淮与林璇或者齐茹儿在她面前卿卿我我,她怕是会控制不住自己,杀了林璇与齐茹儿。
莫娘子见她心中已有答案,便轻笑一声,再次饮了一口,“王爷是如何待娘娘的,妾几个都看在眼中,妾还是劝娘娘一句,若是有什么误会,解开便好,若是两人都是不肯说的性子,那这段缘分怕是要断了。”
“断了便断了吧!”萧青烟猛地喝了几口酒,她原本就不打算在东京城久留,什么林府四娘,什么墨妃,什么贵妃!她从来都不稀罕!
莫娘子暗笑一声,娘娘这赌起气来的样子,竟是莫名的生动可爱呢。
她又拿起酒壶与她碰了碰,“罢了,终究还是娘娘自己的事儿,妾不过是个路人,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只不过,若是王爷当真与娘娘断了,娘娘舍得吗?”
舍得吗?
萧青烟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对李淮的心意。
李淮总说在他眼中她才是他的夫人,可他又为何挽着林璇的手来红袖堂?又为何今日在水榭中与她听琴品曲?
林璇开口问他,他竟也回应了!
她实在不懂李淮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其中当真有什么误会?亦或者他早已移了情?
感情的事实在太过于繁琐,她又猛地给自己灌了酒,那股独特的烈酒浓香一下子灌满了她的口腔,顺着咽喉一直到达她的腹腔。
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传来,一度让她以为自己能够升空,可谁想她刚换了个身姿,脑袋里就仿佛装了好些石头,沉着她的后脑,又仿佛炸裂开一般,叫她难受得紧。
难道这便是喝醉酒的感觉吗?
可她还没捋清那些细枝末节,她还没将李淮从她的心里脑子里眼睛里赶出去呢!
她还要再喝,顿感手腕一紧,手里的酒壶被人夺了去,她要将那酒壶抢回来,谁想却对上了一张极为俊美的脸。
她紧蹙眉头,再看了一眼,方才她还在赶这张脸呢,怎么又出现了?
当真是阴魂不散!
她下意识地伸手捧住那张脸,狠狠地往旁边一丢,可谁想那张脸只是扭了一个角度,根本没被她丢出去。
她气急,捧着这张脸怒道,“你!给我滚!不准再出现了!”
李淮无辜地瞧着眼前的人,因为醉酒双颊绯红,就连脖子与耳后根也红了,红彤彤的嘴唇眼下仿佛一颗樱桃,看着很是可口。
只是从这样一个可人儿嘴中竟说出了那样的话,竟是让他心尖一揪。
她真的厌恶他了吗?
她依旧在醉态之中,李淮只好叹了口气,将酒壶往几子上一丢,随后起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轻飘飘的身子被他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他看着怀里的那个醉着的人,终究还是吐出了一句话,“以后多吃点,实在太瘦了。”
正直入夜,李淮抱着她上了马车。
羽香早就在马车里候着,她早就备好了一盆水,想要给萧青烟擦擦脸,但见李淮并没有要将她放开的意思,便将浸湿的白叠布放下,匆匆退了出去。
额头与身子一道滚烫,萧青烟忽而感到有一个凉凉的东西贴近她的脸,这让她感到很舒适,便下意识地再往那个方向靠近了些。
头顶传来一声浅笑,她浑身一激灵,强迫自己睁开眼,抬眸时,李淮那张绝世俊美的容颜再一次占据了她的视野。
她的心顿时一揪,也不知为何,竟有一股淡淡的委屈涌上心头。
看来眼下是真的醉了,莫不然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萧青烟抽了抽鼻子,任由他用白叠布擦拭她的脸,突然她举起手,单手做拳打在了李淮的胸口,“你给我消失!”
李淮有些吃痛,但依旧宠溺地看着怀里的美人,还说他是个小毛孩儿,自己喝完酒不照样是个小毛孩儿?
“明明不会喝酒,竟还要喝这么多!”他喃喃了一声,便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