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4

  随着决赛的日期越来越近，梨末的内心就越来越焦躁。
  「有什么好烦恼的？直接坦白就行了唄，你之前不是打算要跟他说了吗？就休业式那天。」
  「是⋯⋯没错啦。」
  「那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身分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你的歌声还是一样好听就好啦！我要出门了，晚餐你自己去吃吧，不用管我。」
  梨末才重棉被里抬头，就看到一个打扮的人模人样的⋯⋯胖子，站在镜子前面，满意的笑了笑。
  「啊？你今天要和小花奔现喔？约的晚饭？」
  「嗯啊，小爷我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哇哈哈哈哈！」
  「⋯⋯祝你好运。」梨末没心情理会他，又一头栽进被窝里，睡着了。
  梨末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一接起来就是陶宽和刻意压低语速急躁的声音：「翻车了，你知道小花是谁吗？是花离！就是上次我撞到的那个啊，你还去帮人家修过电脑的！」
  「喔、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们还不知道彼此之前就有一个浪漫的邂逅⋯⋯」梨末打着哈欠道，刚睡醒脑子不太清醒，他揉了揉眼睛。
  「可、可他是个男的啊！不说了不说了，他来了拜——」
  电话中断。
  梨末愣愣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搔了搔头。
  「陶仔那傢伙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别惹事又让我收拾就行。」梨末想道。
  等待外卖的期间，梨末走进浴室冲了个澡，头发都还没擦乾，突然听到敲门声。
  叩叩。简单不急躁。
  这么晚了会是谁啊？而且陶仔怎么还没回来，是要睡在外面吗？
  梨末一手还拿着毛巾擦头发，就去开门了。
  来人却出乎他意料之外，是墨清。
  穿着一身休间服，手里还抱着一条毛巾和些许盥洗用品。
  「学长好，这是⋯⋯」
  墨清有些欲言又止和无奈，最后直接将手机讯息给梨末看。
  【脱单之前不改名】哥，我有信心我今天之后就可以改名啦！
  【脱单之前不改名】那个⋯⋯宿舍能不能让给我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拜託拜託～
  【墨清】⋯⋯你要做什么？
  【脱单之前不改名】嘿嘿，拿下他的作战计划！
  【脱单之前不改名】你可以去借宿1108，梨哥应该不会介意吧他人这么好(⁎⁍̴̛ᴗ⁍̴̛⁎)
  当梨末凑近看手机讯息时，墨清能问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乳香味，衣领松松垮垮的，发尖还掛着一两颗水珠，因重力坠落而隐没在他锁骨间。
  「陶宽和那傢伙就这样被拐走了吗？真没出息。他下午还跟我抱怨来着⋯⋯啊学长快进来吧，别站在门口。」梨末赶紧招呼人进来。
  「叫我墨清。」他自己可能没有察觉，在听到梨末叫他学长时，墨清眉头微微蹙起。
  「喔、好，墨清。」梨末顿了会，又接着说：「快进来吧，我刚好洗完澡，你可以接着用浴室。」
  「嗯好。」
  墨清应下，走进浴室。上一位使用者刚用完不久，到处氤氳着雾气，墨清看不到自己微红的耳朵，只觉十分燥热，大概是被梨末洗热水澡时留下的热气闷的。
  梨末坐在电脑前，刷了半天游戏却心不在焉，哗哗的水声传来，他有些不习惯。
  梨末看似外向开放，但其实从小不喜欢别人进入他的私领域，像是房间宿舍之类。
  但墨清的到来也不是让他產生危机或反感，就是⋯⋯有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
  不过当他的韩式炸鸡送到后，烦躁的心情总算一扫而空。但他点的时候看太快，忘记调整辣度。
  所以当墨清从浴室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这副模样，梨末嘴巴微张，薄唇被辣的红肿，睫毛上还坠着小巧剔透的生理性泪水，墨清眼神暗了暗，明显感受到一股燥热涌向下腹。
  「墨清你出来啦⋯⋯这个好辣，你能吃辣吗？要不要吃一口？」
  墨清没接话，从柜子上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梨末。
  「嗯？喔、喔，谢啦。咦？你怎么又进去了？漏了什么没拿吗⋯⋯」梨末一脸困惑，在听到浴室又传来水声后，还是没搞懂为什么墨清洗澡洗一半要出来，之后再进去洗。
  墨清出来后就倚在墙上，低头滑着手机，抿着嘴唇，好看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墨清？心情不好吗？要不要喝一点？」梨末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晃了晃手上的啤酒瓶子说。
  看着对方清澈的眼眸，墨清终是接过了啤酒，坐到他身边的电脑椅上。
  「酒精可以麻痹神经——虽然是一个逃避的方式，但憋太久精神也会出问题嘛，就适时放松一下。」梨末一饮而尽，又拉开一瓶啤酒。
  墨清不动声色的将放在桌边的酒挪到坐在床上的人搆不到的位置，沉默地喝了一口啤酒，才道：「我想表白了，但不知道那个人喜不喜欢我。」
  梨末先是有些意外墨清会主动跟他聊心事，毕竟虽然他们在线上游戏已经很熟了，但那是海清和阿娇，不是墨清和梨末。
  「为什么这么说？」
  梨末像往常一样认真倾听着朋友的烦恼，但这次他却有点难专注，甚至感受到心里传来的阵阵钝痛。
  「我也不知道。我拿不起任何赌注去押他到底喜不喜欢我，不敢，也没办法。我很害怕我不是他会喜欢他的那种类型。」墨清闷闷地开口，他的语调如往常一般温和，却让梨末感到有些窒息。
  他是多么喜欢那个人啊，如此患得患失，但可惜那个女生看起来和他没戏唱了⋯⋯
  梨末吸吸鼻子，收拾自己莫名其妙的失落情绪，强迫自己注视着他墨黑色的眼眸说：「墨清，你真的很好，不用为了她的喜欢去改变自己，认真真诚的把自己的感情传达给对方，相信很少有人会拒绝你，况且就算最后被拒绝了也才不会留下遗憾，至少你为这段感情奋斗过了。」梨末说完又灌了一大口啤酒。
  墨清听完沉默了一阵，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站起身。
  梨末别开视线，小声道：「祝你成功。」
  却丝毫没想到，下一秒一个黑影短暂的遮住了日光灯，墨清蹲了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我喜欢你，梨末，可以和我交往吗？」
  「你可能不知道你对我的意义，你，或者说阿娇，陪我度过了低潮的时刻，也分享了很多快乐⋯⋯」墨清认真地说道，黑曜石般的双眸里倒映着一个他：「我不太会说什么浪漫的话，也不知道怎么确切表达我的情感⋯⋯但我想说，你是个很温暖的人，是想要一直留在身边，不想放手的温度。」
  墨清直直注视着梨末的眼睛，他表情茫然，深褐色的瞳孔稍稍放大，墨清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听说看到喜欢的人瞳孔会放大，那他应该还是有机会的吧。
  梨末当场愣在原地，脑子轰轰作响，酒精还没完全发挥作用，有点头晕目眩但意识尚清晰的状态一下子被灌入了莫大的资讯量，弄得他头痛欲裂。
  「我⋯⋯你⋯⋯你怎么知道我是阿娇？」梨末纠结半天最后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他现在情绪很复杂，明明知道总会有这一天，网友奔现并撕开真面目的时刻，但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况且墨清不嫌弃他，好像还喜欢自己⋯⋯
  梨末内心好像有一点开心。
  「花离告诉我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
  「复赛前。」
  「怎么没拆穿我？」
  「为什么要拆穿⋯⋯」
  墨清像是个被老婆审问的丈夫，乖巧地回答所有问题。
  「有前任吗？多少个。」
  「没有。」
  「你骗人！我上次明明就看到了⋯⋯」梨末乘着酒意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警觉，方才在半空中挥舞的双手慢慢摀住自己的嘴巴。
  虽然觉得眼前这个捂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人很可爱，但墨清还是认真回到那个问题本身：「什么？」
  梨末乾脆破罐子破摔，自我放弃道：「就复赛前几天我们本来要见面的嘛，那天我其实已经看到你了⋯⋯」
  「所以你也早知道我是海清了，还继续在网路上跟我扮演夫妻？」墨清眉眼是弯弯的笑意，满天星斗彷彿都掉落在眼底。
  「对啦⋯⋯」梨末底气不足，看着眼前这个无意识越凑越近的人，放大的俊脸对他的衝击力真的不小，尤其对醉酒后敏感的神经来说。
  「欸不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她是我妹，墨晴晏。」墨清的眼里流转着一股怀念。
  就是一个平凡的故事。
  墨家那年生了一对龙凤胎。兄妹两人从小感情十分融洽，妹妹俏皮活泼，哥哥温柔沉静，共度了一个和乐的童年。
  兄妹从小就对音乐展现极高的天赋，歌喉极佳，曾经还约定说要一起站到更大的舞台上唱歌。
  但在父母的压力之下，墨家必须出一个人来继承父亲的公司，或者说，承担眾人的眼光成为那个「优等生」。
  为了妹妹想成为歌手的梦想，墨清在送出音乐系报名表的前一天，把自己那份抽出来，放入碎纸机中，连同梦想一同绞碎。
  墨晴晏听到后盛怒，她气哥哥的不告而别、气他放弃自己的梦想、气他什么都不说为她担下一切。
  之后兄妹二人几乎断绝联络，直到墨清意外在enjoyfulife上面看到一个熟悉的id——河晏，海清河晏，是他们小时候开玩笑要一起出道的组合名。
  于是墨清也註册了一个帐号，还报名参加了那个歌唱比赛。
  “就算没和她走在同一条路上，也从未放弃过梦想。”墨清想这么告诉她。
  「之后呢？你们和好了吗？」
  「少年那次的mv播完后她打电话来了，也和好了。」
  「那太好了！恭喜你⋯⋯」
  眼前的少年瞇着眼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白皙的颊上醉酒留下的酡红十分显眼，空气之间瀰漫着炸鸡馀香，啤酒味，坦言相待后的平静，和一丝丝不易发觉的曖昧。
  「那你呢？你还没回答我。」墨清道。
  突然被点名的梨末像是惊弓之鸟从床上跳起，他他他还没准备好要回答啊！
  奈何他动作太大，一下没站稳重心往后又倒回床上去，他下意识抓住了一篇柔软的布料⋯⋯
  靠，是墨清的t恤衣领。
  墨清被他扯了下去，为了避免整个压上梨末，只好以肘撑着床板。
  一下子快速缩短的距离打破了界线，也直接打断了梨末的所有思绪。
  他们都能感受到彼此加快的心跳和滚烫的呼吸，频率渐渐重合。
  稳定加快的脉搏一下一下的衝击着梨末的脑海，像是蔚蓝波浪拍打在浅白海湾上，一遍遍冲刷他的心底，想找寻白沙下掩盖的心意。
  晃荡摇摆的海浪使人晕眩作呕，不确定性带来的不安让他徬徨无措，着急的想抓住一个支点。
  然后他看到了墨清的双眼。
  是坚定的、真诚的、闪着微光的、充满期待却混着一丝不安，却耐心等待他的、是温柔像大海能包容他任何回答的，就如往常的无数次般。
  他是喜欢的。
  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能看清自己的内心，也绝对不是酒精作祟——
  他真的只是，很喜欢眼前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