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转眼又入深冬,夏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性向风波已经过去半年之久了。
  开始还有人时不时偷拍江逸的私生活,可跟了两三个月,发现江逸除了公司就是工厂,剩余时间就全部在天南海北地到处出差,几乎连家都没怎么回过。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休息时间,只是那些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他要么是去一家叫做青江酒馆的小酒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偶尔跟老板聊聊天,要么就是在不同的季节拿着不同的花去墓园,也能一个人待上好半天。
  尽管很难相信,一个年仅二十多岁,有钱有颜有事业的男人,生活作风居然能无聊到这么让人绝望的程度!
  但事实如此,不论怎么跟,跟多久,结果都是一样。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跟着了。
  青阳的冬天依然没有下雪。眼看年关将至,又忙碌了一年的霄翼也终于迎来了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的年假。
  距离除夕只有最后两天了,梁辰把登机箱从后备箱里拎出来,看了眼身后的江逸,问:“真不跟我回去?”
  江逸笑笑,说:“不了。我答应了h市博物馆的吴馆长,过年去他那儿做两天无人机科普。”
  “去年是要陪王叔过年,今年又是去外地帮人做活动。”梁辰白了他一眼:“明年过年你准备干嘛?”
  江逸苦笑道:“再说吧,再过几个月小鱼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不愁没人陪我过年。”
  “况且……”
  “况且什么?”
  江逸没有回答,半垂着眼帘,嘴角带着轻浅的笑意。
  梁辰叹了一口气,说:“你爸昨天晚上给我打了个电话,问你过年回不回去。估计也是没安什么好心,你不回就不回吧!”
  “嗯。”江逸应了一声,继续道:“他也给我打了几个,我没接。”
  他垂眸轻笑一声,说:“我都几年没回去了,以前也没见他给我打过电话。”
  霄翼这两年不论是公司规模还是业务量都是直线上升的。连现在的职场面积都是从前的五倍不止。
  虽然无人机领域和江家所从事的服装行业没有一点关系,可江源东此时突然的热情依然让江逸心里很是烦躁。
  “以后他再打电话你就别接了。”
  梁辰应了一声,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h市?”
  “后天吧。”江逸答道,“这两天我再准备点儿资料,再多准备几款无人机带过去。”
  “大年三十过去?”梁辰皱眉道:“大过年的一个人待在酒店里?过了年再去多好!”
  “在哪儿都一样。”江逸勾唇一笑,“都是我一个人,在哪儿都没区别。”
  梁辰呼吸一窒,有些心疼道:“他都走了快两年了,要是会回来早就应该回来了。”
  “不是快两年,”江逸说:“是五百零八天。”
  他又轻笑道:“好像是挺久了。我一个人这么久,好像是有点儿孤独。不过也还好,我也差不多习惯了。”
  江逸说得认真,梁辰一句都不信,却还是嘴比心快地问了一句:“那怎么不考虑再找个人陪你?”
  “没位置了。”
  江逸抬眸看着梁辰,无波无澜的语调没有丝毫情绪涌动的痕迹:“不管他在哪里,我心里都是满的。”
  梁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江逸,悄悄握紧了拳头,良久才沉声说:“嗯。我先进去了。你……回去路上慢点儿。”
  直到再也看不到梁辰的背影,江逸才转身回到了车里。过完年,还是再找机会跟他好好谈谈吧。
  之后,不管梁辰做什么决定,他都不会有意见。
  大好的青春,最好的年纪,何必浪费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
  飞机刚在h市落地,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出站口等着接机了。
  倒也不是江逸排场有多大,主要是这次带过来的东西实在有点多。
  来接机的工作人员接到人后,帮着把东西一起搬上了车。
  可能是大年夜的关系,天还没黑,路上就没什么行人在走了。
  江逸静静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到处都是红彤彤一片。
  不论哪个城市,每逢年节,堵车都是常态,h市自然也不例外。连续拥堵了几天的街道直到天色渐暗才渐渐恢复了顺畅。
  等红灯时,开车的工作人员突然指着右前方人行道上的人影,对江逸说了句:“江总您看前面人行道上那个,是刚从哪个医院偷跑出来的吧?这么冷的天,连个外套都不穿!”
  “这大过年的,也没人管,真是可怜!”
  江逸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只身走在路上。
  那人头发极短,像是刚被剃过不久才长出来的青茬。
  男人身形极瘦,单薄的病号服穿在身上,风一吹,空荡荡的,像极了一个穿着宽大病号服游荡在深夜街头的骷髅。
  绿灯亮了,车子缓缓开动,向左拐了弯。
  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已经彻底看不见了,江逸却还是呆愣愣的。
  开车的年轻人转头叫他几声:“江总,江总您没事儿吧?”
  江逸突然浑身一激灵,像是受到了惊吓,眼神中满是慌张的神色!
  “停车!”他猛地倾身向前,用力拍打着驾驶位座椅,“快停车!快!”
  小哥不明所以,却还是慢慢靠路边停了车,还没来得及问一句缘由,就见江逸一把拉开车门直接跳了下去,疯了一样地往回跑!
  那个人!
  刚才那个人一定是他!
  那个背影!
  那个走路的姿势!
  不会错!
  绝不会错!
  江逸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渴望自己能够跑得更快点儿,再快点儿!
  当他终于又跑回到那个路口,那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却又消失不见了……
  他绕着路口和那人刚才走的那条路反复找了好久,依旧一无所获,好像他刚刚看到的人影都只不过是他一时的幻觉而已。
  江逸失魂落魄地重新回到车里,天已经黑透了。
  他掏出一个红包放在了年轻人的车上,说:“不好意思啊,耽误你回家过年了。”
  “没事儿!”
  小哥收起红包,连忙笑着说:“您不用这么客气。”
  “本来吴馆长是要亲自来接您的,可临时有急事飞去国外了,他跟您联系过了吧?”
  “嗯。”江逸心不在焉地应道,“他昨天跟我联系过了,说是临时接到消息,要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拍卖会,会尽早回来。”
  小哥点头称是:“不过您放心,馆长走前已经把活动场地和需要我们做的都安排好了,您有什么需要也尽管说,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江逸精神恍惚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就沉默了下来。
  很快就到了博物馆门前,两人合力把无人机和一些模具零件都安置好,小哥又把江逸送到提前订好的酒店后,就回去了。
  一路神思不宁地进了房间,江逸脑子里依旧还是之前的画面。
  他木然地换了拖鞋后一头栽倒床上,捞起一个枕头抱在怀里蹂躏。
  唐晓秋,是你吗?
  越想脑子越乱,越想越停不下来!
  他憋闷极了,使劲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突然大喊一声之后,紧皱着眉头进了淋浴房。
  热水在身上冲了半天,越冲越燥!
  他索性直接关了水,随便擦了下身上的水珠出了浴室。
  酒店里空调打得很高,他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酒店提供的浴袍。
  窗外的灯火通明,却安静得不像话。
  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也不在意电视上到底播了什么,转身斜靠在落地窗边的贵妃椅上,两条笔直的大长腿互相交叠。
  伸手从床上拿出外套里的烟盒,低下头直接叼起一根珉在唇间,眯着眼睛点燃。
  微仰的下颚线完美锋利,在灰白色的烟雾里,在窗外被万千红灯笼点缀着的黑夜的映衬下,如同一株开在寒冬悬崖上的花,于远离喧嚣的孤独中展示着惊心动魄的魅力。
  一支香烟燃尽,江逸的所有耐心也随之耗尽。
  如果那个人是他,那么——
  他重新换了身衣服,大步出了酒店。
  可迈出酒店的那一刹那,他又迷茫了。
  一个经典的人生问题:向左,还是向右!
  h市的冬天和青阳一样湿冷,一阵寒风吹过,江逸打了个寒颤。
  他叹了一口气,算了,不纠结了。
  如果上天还愿意眷顾他,那么,不管他往哪走,他终究还是能遇到那个他最渴望见到的人。
  江逸一个人顺着路边,慢慢地往前走。
  原以为会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依然偶有行人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地和他擦肩而过。
  其中,也有笑得明媚张扬的女孩走到他面前,掏出手机在他面前晃:“帅哥,加个微信?”
  他微笑着拒绝:“不好意思,手机在我爱人那儿。”
  女孩识趣离开,江逸唇边的笑意未减,只是慢慢垂下一半眼眸。
  这要是真的,该有多好!
  沿着酒店门前的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没多久就看到一个美食街,即使是大年夜也有很多店照常营业。
  在经过一家装修得古风古色的饭店时,一股浓郁的鱼汤香味顺着北风飘了出来,只在早上喝了杯豆浆的江逸瞬间就觉得饿了,于是抬脚走了进去。
  “不好意思,今晚来的客人都是提前订好的年夜饭,已经客满了,您要是愿意可以明天再来。”服务员如此说道。
  江逸正要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你好,请问这里还招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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