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之都别碍着我捡漏 第157节
初挽沉默地站在炕边,想着早知道自己刚才不离开了。
旁边的同村见了这个,叹了声:“其实就是拖时间,前天就差点没了,勉强回来一口气,本来就这两天的事了。”
聂南圭从旁,低声安慰初挽:“至少他临走前看上去面容安详欣慰,他走得应该很安心。”
初挽心里难受,不过也明白,一切已经够幸运了。
当即给了那同村一些钱,麻烦他帮衬着按照风俗操办后世,自己毕竟是外乡人,不懂这里的情况。
那同村拿了钱,便开始张罗人,一时村里人都来了,匆忙帮着买了衣裳什么的,村书记也来看了看,说是村里可以料理着下葬,于是一群人商量着买寿衣,置办棺材什么的。
初挽走出院子,走到了僻静角落。
她心里有说不出的虚空感。
她想,太爷爷临终前,是希望见到自己这位昔日弟子,也好知道当年的一些真相,造化弄人,他才离开三个月,她就无意中见到了王永清。
就算王永清什么都不知道,但至少太爷爷可以从他这里得到姑奶奶出事前的零星消息吧。
当然这个世上没有假如,假如太爷爷还在,她会尽量在家陪着太爷爷,不会跟着一个聂南圭来雄县,也就不会发现王永清的线索。
这时候,聂南圭也出来了,冲她微微颔首,道:“我看村里人还算热心,之前就是大家都穷,也没什么钱帮衬,现在你愿意出钱,他们也乐得给老人家操办一个体面的后事。”
初挽点头谢过,之后侧首,隔着坍塌的篱笆墙,看着那破败的乡间院子。
院子里有陈年的鸡粪,生了青苔的院墙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就是这么破败荒凉的院子里,住着王永清。
聂南圭也盯着那灰败的院落,眼神有些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初挽轻抿了一下唇道:“你知道吧,我这位爷爷,他仿出的瓷,有些被放在大英博物馆里,有些被放在故宫博物馆里,还有些,可能在国际大拍卖会上被人们热烈追捧,以拥有那么一件为荣。”
聂南圭微微颔首:“知道。”
他低声说:“以前我家里也有一件,我当时觉得挺出彩,好看,我爸说,那是你看不出来,这其实是王永清的活。就那么一件,后来我大伯拿到国外去了,据说被追捧,卖了很高的价。”
初挽:“对,他经手的活儿,不知根底的根本看不出是后挂彩,正所谓不是官窑,胜似官窑。”
她笑了笑,道:“我们这一行,沙锅不打不漏,话不说不透,知道根底的,不会轻易捅破那层窗户纸,不知根底的在那里瞎胡闹,再过一些年,又有谁知道,什么叫王永清的活儿,又有谁知道,那些有着让世人惊叹的惟妙惟肖和精美绝伦的瓷器,其实是出自默默不闻某位老人之手。”
而那位老人,白发苍苍,孤独地躺在病床上,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贫病交加。
那个为他卖出瓷器的好心邻居不会知道,那些为他置办丧礼的热心同村不会知道,这位可怜的老人曾经创造出多么惊艳世人的作品。
聂南圭垂下眼睛,默了很久,才道:“你知道我们家因为什么衰败的吧?”
初挽点头:“知道。”
聂南圭:“当年日本人在杭州湾劫走的那一批货,几大木船,那就是我们家的家底了,也是我太爷爷一生的心血,我太爷爷四处托人说情,几乎舍下老脸给人下跪,但就是拿不回来,回来后没多久卧床不起,活生生气死了。”
他顿了顿,道:“去年,我去了一趟日本,看到他们博物馆有一件,就是我们家丢的鼎,我看到博物馆里很多人都在围着看,他们拍照片,他们赞叹,他们细细观摩,可是他们不会知道,那青铜鼎上的铭文和绿锈,都是我太爷爷做上的,我们家做出的,都有自己的记号。”
而做出让他们观瞻称颂青铜鼎的人,已经被气死了。
晚上时候,易铁生打听着消息也追过来了,他显然担心得够呛,一看到初挽,便忙将她护住,冷厉的眸子紧紧盯着聂南圭。
聂南圭有些无精打采的,疏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人贩子,可不敢拐卖你们家大小姐。”
初挽便和易铁生解释了事情,易铁生一听,也是震惊。
他当然知道王永清,王永清和他爷爷易九爷也是故交,没想到王永清就窝在这么一个地方,还是活生生穷死的。
当即三个人帮衬着,给王永清买了好一些的棺木,选定了坟地,和村书记商量了下,就尽快下葬了。
村里不少人也都帮忙,他们看着初挽他们几个,也是感慨:“这老陈也是命好,一直吊着一口气,没想到就等着你们几个亲戚,好歹让他风光着走了,不然连这口棺材都没有呢!”
等终于料理完一切,几个人走出村子的时候,踩着那稀碎的枯叶,走在乡间小路上,三个人都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
出了村子,雇了一辆牛车,牛车慢条斯理地走在萧条的乡间,三个人在那晃晃悠悠中,商量着接下来的事。
捡漏什么的,确实没什么心情了,再说时间也来不及了,初挽还得上课,打算就这么回去。
易铁生想起那提梁卣,便和初挽讲了:“买了。”
初挽颔首,也就没再继续问,原本是想买了故意气气聂南圭,不过到了现在,自然没心情。
芸芸众生相,尘世一蜉蝣,真是犯不着。
早些年老古玩圈子里讲究穷不掉价,富不摆架,同行之间以礼相待,彼此守望相助,才能和气生财。
当年是是非非,已经很难查清了,既然查不清,那大家何妨放下恩怨顾念同行之情,便是有朝一日起了利益纠纷,再以兵戈相见便是了。
到了市场上,易铁生先带着初挽去看了那件提梁卣。
初挽抓着枯叶,擦去了上面久积的油垢,细看之下,却见那提梁卣纹饰繁缛精美,大气磅礴,就连那器盖钮上的鸹头花纹都细腻生动。
一时不免对着感慨一番,之后才对聂南圭道:“瞧,你应该听说过吧?”
聂南圭看着那提梁卣,拧眉半晌,终于抬起手,轻轻拧了下那鸹头,却见那竟然是能扭动的,扭动之下,就见鸹头一转,竟然露出另一种全新的纹饰,鸹头的眼睛竟然睁开了,栩栩如生,灵动逼真。
这么一来,别说易铁生,就是初挽都意外。
提梁卣上本已经满是油垢灰尘,那鸹头也是蒙了一层油腻腻的脏污,但是这么转动之下,露出的却是干净的,可见这鸹头应该已经有些年头没被人转动了,想来它曾经的主人从来不知道,这鸹头中竟然藏着这样的秘密。
初挽:“这提梁卣也有四五千年了吧,没想到,我们的祖先在那么古老的年代,就已经做出这么精妙绝伦的物件。”
聂南圭颔首,看了初挽一眼:“真行,你们来一趟,就捡到这么一件好东西。”
初挽叹:“感谢你们聂家。”
聂南圭扬眉,眸中疑惑。
初挽也就没提,只是道:“今天请你吃饭吧,吃点好的,然后明天我们就回北京。”
聂南圭看她一眼:“真要请我吃?”
初挽:“嗯。”
聂南圭:“你瞧瞧这地儿,哪有什么好吃的?你在这里请客,一点诚意都没有,我要求回北京后吃好的。”
易铁生点评道:“跐着鼻子上脸。”
初挽却是道:“好,回去后请你吃好吃的,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聂南圭便笑看了易铁生一眼。
易铁生不稀罕搭理他。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这时候市场正红火,大家便随意看看,反正来都来了。
聂南圭漫不经心地逛了逛,出手收了一件战国玉龙璧,倒是不错,初挽本来倒是也有些兴趣,不过看他想要,也就没多看。
这世上好东西很多,她现在本来就没什么大心情,犯不着和他争。
离开集市后,大家商量着过去长途汽车站,聂南圭把那件粉彩盘拿过来,直接给了初挽:“这个,给你留着吧。”
他说完这个,咳了声,解释道:“你们老初家传下来的活儿,留你手里当个纪念。”
初挽:“那我给你——”
她说到一半,聂南圭已经道:“别提钱了。”
他低声说:“虽然我和这位王老爷子并不认识,但是我们家也有他的活儿,也挣过他的钱,他已经没了,他的物件,想必他也不想留在我们家手里,给你吧。”
初挽默了下,也就收过来了。
她也就道:“谢谢你,为了这个盘子,我可以告诉你鉴别后挂彩的其中一招。”
聂南圭挑眉,打量着她:“初家大小姐,可真是恩怨分明,一码归一码,不会欠任何人半点人情。”
初挽示意:“来,我告诉你。”
聂南圭俯首下来。
初挽贴近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聂南圭听了后,眸中诧异,看向初挽。
初挽叹道:“有些事,其实就看知根底的捅不捅破这层窗户纸。”
聂南圭默了下,神情郑重起来:“承蒙信任,法不传六耳,你今日所说,在我这里,只有进,没有出,进我耳中,入我心里,但绝不会自我口中而出。”
初挽颔首:“好。”
离开古玩集市,三个人便要过去汽车站,谁知道这个点,汽车已经没了,得等第二天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番。
其实昨晚为了料理王永清的后事,三个人几乎都一夜没睡,现在都疲惫不堪,不过是一口气撑着,结果还没车,现在三个人都没力气折腾,只能去找旅馆尽快休息。
聂南圭本来是直奔私营的过去,初挽拿了介绍信来:“我们去住国营的吧。”
聂南圭顿了顿:“也行。”
旅馆分国营私营的,私营的随便住,不过一般收费高,还可能坑人,国营的正规多了,但是国营旅馆手续麻烦,还要各种信件。
初挽带着两个人,直奔国营,那国营服务员一看他们一女两男,直接扔出来一句“介绍信,结婚证工作证!”
初挽直接说:“我们是同事,工作关系,这上面都写明白了。”
说着递上了介绍信,服务员一看介绍信,有些惊讶地看了初挽一眼,之后脸色就好多了,甚至热情起来,告诉他们接下来的住宿流程。
初挽去服务员那里,登记了房间,要了两间:“聂同志,你和铁生住一间吧。”
聂南圭:“我怎么都行。”
等总算安置好了,大家出来觅食,也没找到好的,就一低矮棚子搭起来的小饭馆,几个人进去坐定了,要了菜。
这时候易铁生去拿东西,聂南圭好奇:“你这派头挺大的,服务员一看你介绍信,那脸色立马变了。”
他经常行走在外,自然知道国营旅馆服务员的嘴脸,人家根本没好腔调。
初挽:“我爱人单位开的。”
聂南圭听着,默了片刻,打量着她,之后终于问:“你到底多大了,这么早就结婚了?”
初挽:“我马上满二十岁了,大概过了年就能领结婚证,现在已经举办婚礼了。”
聂南圭好奇:“我开始看到你,还以为你十六七岁,不过十九岁结婚也算早的了。”
他顿了顿:“像你这样的,是不是找了个特别能耐的?不然至于早早把自己拴住嘛!”
初挽也就坦诚地道:“我太爷爷给我订下的,算是指腹为婚。”
聂南圭:“苏鸿燕那个同学家,姓陆的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