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祸 第51节

  苏离讶然:“请我?”
  小姑娘迟疑的态度令江易哑然失笑,他观察过她多次,小姑娘对人防备的很,也不爱跟谁走得近,虽然跟他推心置腹聊过一次,对他也未必是百分百信任。
  江易觉得好笑,“关于上次那个药,我想跟你谈谈。”江易停顿了下,从制服口袋里取出一只镯子,正是苏晴晴落在公园里的那只,最近一直忙碌,这会儿才有时间跟她谈起这个。
  江易看着她,“这个镯子是你小姨的,对吗?”
  苏离怔忡了一秒,明媚的眼睛瞬间暗了下去。
  江易并不知道苏晴晴发生了什么,只当是出了意外,瞧她难受的样子,江易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半晌,将手镯还给她,沉声道:“苏离,你放心,你小姨的事情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苏离现在除了陆零外,对旁人的防备心到了极点,没跟江易透漏太多,瞧人家这么坚定,苏离点点头,低声道谢:“谢谢江警官。”
  江易则冲着不远处的郑尧比划了手势,示意他们先回。
  “走吧。”
  江易单手插兜,走在前头。东分是他的母校,上学那会儿食堂被他吃个遍,哪哪儿有好吃的,准有他一个。
  “你喜欢吃什么?”身后的小姑娘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个头高,为了配合她,便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都可以。”
  江易眉头一挑,随口一问,“大米炒菜可以吗?”
  “好。”
  “小姑娘们好像都喜欢这个。”提到这个,江易笑了,“我家那小子也喜欢米饭,完全吃不了面食,肉类也不行,只吃蔬菜。”
  小姑娘安安静静的,江易停下脚步,好奇地盯着她。他不说话,面前的小姑娘便完全不接口,也不知道是她本就孤僻,还是面对他们这些“陌生人”不爱开口。
  是了,或许她是因人而异。
  江易想起那天晚上在便利店,小姑娘对着那个奇怪的少年,明明笑得很甜。
  江易有片刻失神,直到有人叫他:“大哥。”
  两人同时抬头,江偃掂了掂手里的足球,步伐优雅的朝他们走来。
  “……大哥?”
  瞧苏离一脸迷茫,江易笑着解释:“我弟弟江偃,以前跟你提过的。”
  他是说过自己有个优秀的弟弟,跟她一样上高二。
  只是没想到,他弟弟竟然是江偃。
  苏离瞥了一眼江偃,他应该是刚上完体育课,身上是件东分的运动制服,藏蓝底色,领口处则是天蓝搭配。
  他皮肤白,手腕上套了枚黑色护腕,跟他白皙的肌肤呈鲜明对比,略浅的发色在风里摇曳。
  少年冲他们微笑间,将足球丢给一旁的同伴,同伴抱着球说:“江偃,不去食堂了啊?”
  “不去。我大哥请客。”
  “嘿,旁边那小美女谁啊?”
  另一个男生调笑道:“这不内谁吗?上次江公子给人买奶茶那个。”
  “靠,该不会是未来的小嫂子吧?”
  江偃淡淡地瞥了男生一眼,男生浑身一抖,举双手求饶:“哥,我错了。我们这就滚粗。”
  苏离对他们的玩笑话并没放在心上,在江偃的视线落在自个儿身上时,苏离不躲不闪地与他四目相对。
  女孩子的眼睛里冷冷清清的,既没抗拒,也不热络,像是一汪湖水,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江偃与她视线相交,片刻后,他轻笑一声,率先移开视线,跟江易打招呼,“大哥,你们要去吃什么?”上了二楼餐厅,江易去点餐。
  苏离不想跟江偃搭话,索性拿出物理课本看习题,江偃坐在她对面,双手交叠搁在下颐,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小姑娘好像真的完全忽略他的存在,掏出笔,认真地做习题。
  低眉顺眼的模样,温软可人,莫名有点可爱。
  跟以前的那个高贵冷艳的她,完全不同。
  江偃盯着她许久,棕褐色的眼睛里微微一哂,单手撑着下颐,微笑着叫她:“苏同学。”
  苏离笔尖一顿,头也没抬,继续做题。
  “你对我防备心很重。”江偃并不着恼,指尖轻扣桌面,低笑道:“为什么?”
  “没有。”
  江偃微笑看着她,“你讨厌我?”
  苏离头也没抬,淡淡地回他,“没有。”
  “不讨厌?”江偃放慢语速,语带戏谑,“我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如果有,我道歉。”
  苏离抬眸盯着他,江偃跟她视线交汇,本想惹得她生气,偏偏她的表情冷清得很,江偃觉得好玩极了。
  明明以前……
  江偃撑着脸颊看着她轻笑,苏离面无表情地合上书,放好笔,摆明没心思跟他玩乐。
  不远处,几个男生打打闹闹,原本还半开玩笑,不知怎的,玩笑开着开着,就莫名急了眼,在餐厅里就开始大打出手,特别暴躁。
  听到响动,苏离放下笔,不经意瞥了眼。
  几个男生骂骂咧咧:“艹,江明洋,你再跟老子提一句试试看!”
  骂人的男生个头高,人又长得壮实,“哐当”一声,砸了手里的餐盘,饭菜四溅,旁边的几个女生忙躲开,怕被殃及到。
  男生们扭打在一起。
  餐厅里的执勤老师赶紧过来制止:“哎哎哎哎,你们几个干什么?快松开!”
  距离不远,苏离平素最怕打架斗殴,见他们往这边来,苏离收拾了书本,打算换个位置。
  刚起身,有女生尖叫:“啊──”
  苏离闻声望去,眼前一黑,一只玻璃瓶“嗖”地冲着自己飞来。
  速度过快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苏离愕然睁大双眼,手臂蓦地被人攥着,扯了她一把。
  她撞进一个人的怀抱,那人将她护在怀里,身高差距,她看不到后头发生了什么。
  “砰──”
  玻璃瓶碎开时,苏离听到周围人的抽气声。
  “靠!江明洋你特么想死啊!”
  “有人受伤了!”
  “谁呀?天!好像是东分的江偃!”
  “呵呵,江明洋摊上大事了这回。”
  “伤的严重不严重啊?”
  “都流血了,你说严不严重啊!”
  “他好像是替那个女生挡了吧,不然破相的就是那个女生了,莫名有点苏诶!”
  “走走走,看看去!”
  苏离这会儿完全呆住了,意识像是被抽走了一样,直到脸颊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落,苏离本能地摸了一下,指尖上全是一片嫣红,她茫然抬眸,入目所及是江偃浅色的发丝,黏连着的是一些血迹。
  江偃被砸中了额际,血液顺着发丝“滴答”“滴答”地落下来。
  “苏同学。”他轻轻说了句,还是那副微笑的模样。
  苏离愣神地盯着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江偃盯着她的眼睛,一副很虚弱的模样,“我头有点晕,能扶我一下么?”
  苏离愣了一秒,他似乎真的站不稳一样,身形晃了下,苏离本能地扶住他的手臂,稳住他,避免两人过近的接触。
  柔白的掌心碰到他的手腕时,只觉得他的体温低得可怕,苏离手腕上的水晶玫瑰划过江偃手腕处跳动的脉搏,两人同时一愣。
  江偃的脸色陡然一变,立即松开她。
  一瞬间的事儿,苏离脑中蓦地闪回了几帧画面,像是退了颜色的水彩画,黑白交错。腐朽的小木屋,长满了青苔,放眼望去,一座座类似构造的小木屋零星地点缀在孤零零的山头,外头是写用树枝搭建的晾衣架,上头晾晒着的衣服很陈旧。
  这里像是电视里报到的那些欧洲的贫民窟,不,甚至比那些贫民窟瞧上去还凄凉。
  苏离踩在野草上,迷惘地环顾四周。
  这是……哪里?
  有人声从木屋传来,苏离好奇地跟过去,远远就听到了男人笑骂的声音:“贱/货,你说说看,你是不是贱/货,嗯?”
  “大人……求你……”女人压抑着哭腔,怯怯地求他,“别在孩子面前……嗯……”
  女人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哭声凄厉。
  苏离脚步一顿,透过木屋的缝隙,入目之处是被撕扯成片缕的黑色修女服,堆叠着的是男人的制服,瞧上去是个军官。
  室内很暗,小男孩儿衣衫褴褛,浑身是血地趴在地板上,一帘之隔的是一对交缠的男女,从帘子交叠的影子来看,像是正在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小男孩直勾勾地盯着帘子,琥珀色的眼睛里恹恹的,毫无生存的欲念,像是完全放弃了自己。
  画面一转,是一座孤零零的公墓。
  其中一座墓穴被刨开,森森白骨在夜色下,格外渗人,白骨上头蠕动着一群群黑色的虫子,在骨缝里自由穿梭。
  苏离一阵反胃,捂住嘴巴,有人穿透了她透明的身体,其中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小男孩,“是这里吗?”
  “是是是。”
  “……小兔崽子,别怪爷狠心,你实在太不识趣了,竟敢对我们大人动刀子,爷这就送你下去好好享受这些虫子。”
  苏离瞠目结舌,不及发声,男人手一松,小男孩被丢在森森白骨之上。
  那些黑色的虫子嗅到新鲜的肉,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疯狂地往他身体里钻。
  苏离脸色惨白,快要吐了。
  那是什么?
  脚下一阵踩空,苏离坠入一团迷雾中。树林里四处缭绕着雾气,陆零踩在枯黄的树叶上,那些树叶在他的脚下瞬间化作灰烬,后山荒凉,秋虫唧唧,明明离市中心不远,这里却像是被雾气隔绝了一样,安静得可怕。
  一群群小飞虫冲撞过来,陆零指尖都没抬,雾气在他周身幻化成一张无形的网,只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小飞虫被雾气编织的网络割裂,炸出一朵朵荧绿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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