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婢 第75节

  秦玄策厌弃地皱了皱眉,立即有卫兵上来,把潘大人提到旁边去了。
  突如其来的念头满满地占据了秦玄策的脑海,或许是被今日这般大起大落的情绪所影响,他的内心变得混乱起来,往昔的理智与镇定全部消失不见。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或许……或许,这一辈子他再也找不到他的阿檀了,除了她,他不会娶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终将孑孓茕立,孤独一生。
  那么,不如收养一个孩子,一个长得和阿檀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他可以把这孩子当成是他和阿檀的女儿,把最好的一切都给这个孩子,这样的话,是否可以把此生的遗憾弥补一二?
  这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秦玄策忍不住要得意起来,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抑制,他左思右想,越想越对,几乎要给自己拍案叫绝。
  主意既定,他当即掉头,又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回到了松平县。
  ……
  纪广平这两天接连遭受惊吓,已经十分冷静。
  他冷静地将大将军迎了进来,冷静地恭请大将军上座,再冷静地请示大将军有何吩咐。
  秦玄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地道:“令爱聪慧可人,甚得我心,我膝下犹虚,欲收令爱为女,令爱可随我改姓秦,我乃晋国公,来日她即为公府长女,我将令其一生富贵无忧,此不情之请,还望纪县令肯首。”
  纪广平听得目瞪口呆,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不、不、不,大、大将军,念念不是……”
  秦玄策倏然沉下脸,周身散发出凌厉逼人的气势:“怎么,莫非纪县令觉得我不配?”
  潘大人恨铁不成钢,恨不得自己有一打女儿可以让秦玄策挑一个,可惜秦玄策只看中了纪家的孩子,他羡慕且嫉妒,指着纪广平,怒责道:“不什么不?你们老纪家祖上八辈子积德才给你攒下来这样的福气,你还推三阻四的,真是糊涂至极。”
  “可是,念念不是下官的孩子,下官做不了主啊。”纪广平躬身陪罪,苦着脸回道。
  秦玄策的眉头皱了起来:“念念不是你的女儿吗?她不是一直在你府里吗?怎么就不是你的女儿?”
  纪广平老实坦白:“念念姓虞,是下官旧日乳母家中的孙女,常来寒舍玩耍,其实并非下官的女儿。”
  “也无妨。”这点细枝末节的小事,大将军根本不放在心上,他略一抬手,以果断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既如此,你把她家长辈叫来,我和他们说。”
  在秦玄策看来,他要收养念念,就没有什么人可以置喙,知会一声即可。
  “这、这……”纪广平不敢应承,也不敢拒绝,出了一头大汗。
  秦玄策的语气带着一贯的倨傲:“我不日即将返回长安,无暇在此地多做盘桓,拟今日就带念念离开,日后她的衣食住行,我自会命人伺奉,无需收拾家中旧物,一应从简,至于她父母处,我赏赐黄金千两,权且当作替念念回报生育之恩,如此,便是了。”
  黄金千两!即便是潘诚,也听得眼睛有点冒火,他瞪着纪广平:“发什么愣,大将军这么吩咐了,还不快去办?”
  “可是……”纪广平连汗都不敢擦,支支吾吾的。
  但秦玄策的目光扫了过来:“可是什么?”
  他的气势如同利剑,威严凛冽,沉沉地压下,让纪广平透不过气,纪广平有再多解释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得喏喏退出。
  纪广平一踏出正堂的大门,立即火急火燎地把朱氏叫来,说了大将军要收养念念做女儿的事。
  朱氏开始还不太相信,以为纪广平在说笑,及至听到后面才晓得是真的,她也和纪广平一样,张口结舌:“这、这、这怎么说?”
  曹媪和阿檀都将念念看得眼珠子一样重,千娇万宠,若知道有人要把念念带走,还不得哭死过去。
  朱氏使劲摇头:“不成,我看是不成的,虞家大郎已经身故,只留下这么一点骨血,曹妈妈不必说,自然不会肯首,便是苏娘子也是要和人拼命去,我看她娇娇柔柔的一个人,其实性子倔得很。”
  纪广平踌躇半天,终于道:“但是大将军之命我也不敢违抗,他吩咐了要叫念念的长辈过来,这样吧,你出面,去曹妈妈家里走一趟,也别说是大将军,怕把两个妇道人家吓着了,你只说有个府城来的大人,想要收养念念,看看她们意思如何?”
  朱氏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应下,带了两个婆子过去了。
  及至到了曹媪家,果然,一说这事情,阿檀就急得红了眼眶,拉着朱氏的袖子,差点跪下:“夫人救我一命,念念是我的心头肉,她有阿娘,还有阿奶,我们自会疼她爱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大人,我们多谢他这番盛意,但此事万万不能,我便是死也不会答应的。”
  朱氏一把扯住阿檀,将她扶起:“好好说话,你别急,我家老爷的意思,也就是过来和你们商量一声,若不愿意,回头和那位大人好好分说一番,人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大将军是个讲理的人吗?朱氏心里没底,虚得很。
  曹媪在旁边听得战战兢兢,直抹眼泪:“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们家好好的孩子,何必要送给别人家去养,夫人,您可得给我们做主,我家大儿没了,我只有念念这一点指望了,她若走了,我老婆子也不活了。”
  朱氏好声好气地劝慰了曹媪半天,但见曹媪年纪大了,又没见过什么世面,怕她不妥当,只叫了阿檀,坐上马车,一起回了县衙,这事情,还需念念的母亲亲自出面,其他人是没有资格定夺的。
  一路过来,朱氏还不停地嘱咐阿檀,叫她过会儿见了堂上大人,该跪的跪,该哭的哭,务必谦卑恭谨,切切不可触怒大人。
  若是平时,阿檀大抵是要害怕的,但如今为了念念的缘故,阿檀觉得她什么也不怕,轻声谢过朱氏:“我懂得分寸进退,夫人放心。”
  朱氏心下稍安,带着阿檀进去。
  正堂门口侍立着两列卫兵,魁梧健壮,威风凛凛。
  阿檀看见这些卫兵,心里却一咯噔。
  他们腰挎错金佩刀,身穿玄铁铠甲,甲衣的肩部饰着凶兽纹样,这款整齐划一的装束,让阿檀觉得格外眼熟,她的腿肚子哆嗦了一下,突然迟疑起来:“不对,夫人,这些人……”
  纪广平在门口等了许久,心急如焚,此时见到朱氏和阿檀过来,赶紧招手:“快、快,莫让大人久等,免得降罪下来,我们都消受不住。”
  朱氏情急,顾不得阿檀在说什么,一把抓住阿檀的手,把她拖进门:“大人就在上面,你过去好好感谢大人的美意,大人最是通情达理,断不会令你为难……”
  她说着、说着,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声音渐渐地小了下来。
  是的,很不对,周遭的气氛都变了,宛如乌云凌顶,山雨欲摧城,澎湃的威势扑面而来,几乎要把人砸在地上。
  大将军的脸色非常奇怪,他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除了面对念念,他在任何人的面前都是一幅倨傲冷漠的姿态,有泰山不动岳之威,但是此际,他却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好似不受他自己控制一般,震惊、愤怒、狰狞、脸上的肌肉几乎抽搐。
  大将军的神情过于骇人,朱氏惊吓之下,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两步,而这时候,她才发现身边的阿檀也不对劲起来。
  阿檀在发抖,她本来就娇柔,惊恐之下,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一般,纤细的腰肢仿佛就要折断,就像是白日里见到了鬼。
  不,比见鬼还可怕。
  阿檀捂住胸口,像是被提到岸上的鱼儿一般,徒劳地抽着气,但还是快要窒息,她牙齿都咯咯作响,怎么也抑制不住,身体越抖越厉害。她的脸本来就一片雪白,此刻更是没有半点血色,几乎透明一般,透出肌肤下面青色的脉络,纤细而脆弱,令人心悸。
  情形过于诡异,堂上众人都察觉到了异样,没有人敢吭声,大将军盛怒之下的威压,令所有人瑟瑟发抖。
  秦玄策站了起来,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慢慢的、艰难地站了起来。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他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沙哑而粗涩,“我早该想到,原来是你!竟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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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阿檀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像是被人硬生生地钉在当场,忘记逃跑。
  秦玄策想要扑过去,抓住她、按住她、抱住她,把她死死地捏在自己的手心里, 他的脚动了一下, 居然有些踉跄,他就那样踉跄走了两步, 挣扎着, 恶狠狠地伸出手去。
  但是,还来不及碰触阿檀。
  阿檀眼睛一闭, 身体一软, 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阿檀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她逃了很久、很久, 逃了很远、很远,这几年, 一直小心翼翼地躲着,在僻远的江东小镇上,过着清苦却宁静的日子。
  她有念念,她的心肝宝贝小念念, 那么可爱、那么漂亮,是菩萨慈悲,赏赐给她的小仙女儿,足以慰藉她受过所有的苦,她觉得,这一生便是如此这般地过了,也挺好的。
  但是, 在这个梦里, 秦玄策找到了她。
  他的神色狰狞恐怖, 如同被激怒的凶兽,居高临下逼视着她,咬牙切齿地道:“我早该想到,原来是你!竟然是你!”
  阿檀怎么躲也躲不开,她惊恐万状,不停地后退,拼命地摇头:“不、不是、不是我!”
  不!
  阿檀一声惊叫,从梦里惊醒过来。
  一睁眼,看见了头顶刺绣折枝梨花的床幔,还有一截垂下来的流苏绦子。
  原来是梦啊。
  幸好只是梦,阿檀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藕荷色的流苏绦子微微地颤动了一下,一片浓郁的阴影从上方笼罩过来。
  阿檀僵硬住了,慢慢地、慢慢地将头转过去。
  秦玄策站在床头,一动不动,用一种可怕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
  阿檀和他分别很久了,开始的时候,她时常会想起他,后来就是偶尔,再后来,连偶尔也不会了,她以为,自己大约已经忘记他了。
  但现在,他突然出现在面前,猝不及防,气势汹汹,硬生生地把往昔的记忆猛地刨了出来。
  他比三年前似乎黑了一点点、也瘦了一点点,但更加凌厉、野性,他的轮廓鲜明、眉目刚硬,英俊到近乎锐利,流露出一种侵略性的意味,那张脸就这样呈现在阿檀的面前,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阿檀又是一声惊叫,下意识地拉起被子,把自己连脑袋一起蒙住,做了个缩头乌龟。
  在做梦吧?一定还是在做梦!不去看他就好,过会儿梦就醒了。
  可是有人偏偏不让她如愿。
  秦玄策一把抓住被子,“刷”地一下扯开,愤怒地摔到地下:“你躲!你躲什么躲!你还敢躲!”
  阿檀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不是梦,是真的。
  她慌乱地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爬到床尾,离秦玄策最远的位置,缩在角落里,捂着脸,瑟瑟发抖,她觉得捂着脸看不到他似乎就能安心一点,但又实在忐忑,偷偷地从手指缝中露出一条线,惶恐地张望。
  “你怕我吗?我很可怕吗?”秦玄策恶狠狠地问她。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赤红的血丝,看过去十分骇人,好像随时会揪住她暴打一顿似的。
  阿檀疯狂点头。
  秦玄策气到极处,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他急促地吸着气,试图按捺住自己的冲动,但其实这是一件太过艰难的事情,他握紧了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
  阿檀恨不得刨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她抖得更厉害了,眼中浮出了盈盈的泪光。
  海棠经雨,弱不禁风,是如此地可怜,又是如此地……可恨!
  分别的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秦玄策从来没有一天停止过想她,她为什么要走?她在哪里?她有没有想他?她过得好不好?想了很多,想到发疯,而到了最后,他只有一个念想,她是否平安?
  及至此时见了面,好,很好,他的阿檀非常好,还多了一个小小阿檀来。
  秦玄策一想到这个就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快要裂开,他喘着粗气,咬着牙,挤出声音来:“念念……是你的女儿?”
  阿檀已经退无可退,差点要把自己镶到墙上去了,低若蚊声地回道:“是。”
  秦玄策双目尽赤,凶狠如鬼刹,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制住想要杀人的冲动,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你的女儿?你……和别的男人生的女儿?”
  阿檀连点头都不敢了,哆嗦着,又想要晕过去。
  怒火如同滔天巨浪席卷而来,几乎把秦玄策拍死在当场,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拔剑,就如同,当他听到纪广平说,他的阿檀是旁人家的媳妇时,他差点当场把纪广平劈死。
  这叫人无法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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