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这是一片只有一尺来长的剑光。
  他手里的剑也只有一尺来长,而且剑头有些钝,看上去就像是一柄灰色的扁尺。
  他完全没有管刺向自己额头的淡紫色的长剑,也没有管大浪般朝着自己用来的青色剑光,而是无比专注的斩飞了射到自己身前的每一道蓝光。
  就在这时,章南的喉咙里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呻吟。
  因为他最害怕的事情出现了。
  王太虚身旁的白发老者手中的茶壶落了下来。
  他的手里出现了一柄白色的剑。
  这柄剑剑身粗大而短,握在手里,就像是一个粗大的白羊角。
  第二十八章 本命境
  轰的一声爆响。
  钟修无力的倒飞向墙角,淡紫色长剑软弱无力的往上飘飞,斜斜插入上方的横梁。
  他的脸上全部都是细微的血珠,发青的嘴唇微微颤抖,看着自己左臂上绽开的无数条裂口,他的眼睛里全部是茫然和绝望。
  那是被完全无法抗拒的强大境界碾压后的茫然和绝望。
  与此同时。
  唐缺也在凄然的往后倒飞,他的青色大剑已经被一种恐怖的力量直接折弯,扭曲,就像一条拧弯的钢条一样,跌落在地。
  风雨骤静。
  浑身湿透的章南就像是一条被捞出水面丢在地上的肥鱼,张开了嘴快要渴死,却是绝望的发不出声音。
  唐蒙尘的手依旧抬着,透过他千疮百孔的衣袖,可以清晰的看到两个湛蓝色的方形盒子。而此刻,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那柄白羊角一样的剑尖,也充满了茫然和绝望。
  所有的人都僵在了当地。
  有些人手中的剑在滴血,有些人的身上在滴血,然而所有的人都因为这一剑而彻底的停了下来。
  只是一剑。
  一剑从上往下劈下,便砸飞了蝴蝶,震碎了巨浪。
  无数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朝着这间静室涌来。
  好像拆房一般,这间静室的门上,窗上,墙上,瞬间多了无数的窟窿。
  看着窟窿外挤满的一条条森寒的身影,看着窗外对面屋檐上闪过的一层层的寒光,渴死的肥鱼一般的章南终于近乎哭嚎了起来,“怎么可能!你明明刚刚都说过不想和任何贵人扯上关系,你的身边怎么可能会有白羊洞的大修行者,你又怎么可能请得动这样的修行者!”
  ……
  章南的哭喊此刻代表了这间屋子里绝大多数人的心声。
  白羊角一样的剑尖正在融化般消失,整柄剑,正在缓缓的,奇异的融解在白发老者的手上,如同收回他的体内。
  这便代表着修行者的第六境,本命境!
  一境通玄,二境炼气,三境真元,四境融元,五境神念,六境本命,七境搬山,八境启天,九境长生。
  修行到了第五境神念境,真元和天地元气引发的修行者本身的改变,会令修行者的念力大大增强,到了这一境界,便可用念力控制真元存附在一些独特的器具上面,比如说飞剑,比如说符箓。
  念之所至,飞剑便至,符箓便至。
  这自然代表着和第四境截然不同的速度和力量,多出了无数难以想象的灵活多变的对敌手段,神鬼莫测。
  到了修行第六境本命境,相比第五境更为恐怖的,便是真元可分阴阳五行,修行者便可以挑选适合自己的天材地宝,修炼自己的本命物。
  对于章南等人而言,虽然明知道长陵城中有许多六境之上的修行者,然而在平日里,以他们的阶层,却是从来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六境之上的修行者,也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本命物出手是何等的威力。
  第五境的修行者只要想见还能常见,第六境的修行者,却是想见都见不到。
  这两境之间,甚至可以说是真正的权重者和普通人物之间的分水岭,是真正的蛟龙和鱼虾的分水岭。
  这正是章南最为想不明白,最为绝望的地方。
  能够到达第六境,修本命的修行者,不都是朝中担任重职的官员,或者是各个修行宗门里镇山长老、宗主级的人物么?
  这样的人物,甚至都是会引起朝中那两位丞相注意的,又怎么可能会亲自为了王太虚而出手!
  这怎么可能!
  ……
  没有人管他的呼喊。
  一展露境界就已经彻底决定今日这里格局的白发老者也似乎根本没有听到章南的哭嚎。
  王太虚也没有管章喃的哭嚎。
  他侧转过身体,没有丝毫得意表情的看着身后面色越来越惨白的三人。
  这三人都是和他出生入死过的兄弟,然而方才,这三人却是在配合着敌人杀死他。
  在方才的暴起偷袭下,这三人已经重伤了身边的两人。
  所以此刻,有一人手上的雪白长剑,还在滴血。
  “为什么?”
  王太虚的目光就落在这个人身上的滴血长剑上。
  “李雪青,当年是我亲手从奴隶贩子的手里买下了你,连你这柄雪花剑,都是我好不容易帮你得到的,你为什么要杀我?”
  “告诉我为什么,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见这名年轻的修行者始终不言语,王太虚平静而认真的接着说道:“就算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只要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我可以保证善待你们的家眷,甚至可以告诉他们,你们是为了护我而死。”
  听到王太虚这些话,手持雪白长剑的这名年轻修行者惨然一笑,说道:“只是有一名其它楼里的相好姑娘,落在了他们手里,这才做出了对不起大哥的事。”
  说完他对着王太虚跪倒在地。
  嗤的一声轻响,他手中的长剑在跪倒时已经倒转,此刻一截剑尖从他的背后透了出来,鲜血瞬间覆盖他整个后背。
  “多谢。”
  一名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叹息了一声,先抱拳对着王太虚诚恳的说了声谢,接着说道:“我欲杀你,是因为我昔日做过一些对不起帮中兄弟的事,早些年柳三兄弟媳妇被奸杀,那是我有次醉酒犯下的大错,只是这件陈年旧账不知怎么被他们翻了出来,我一时糊涂,结果又犯了更大的错。”
  说完,这名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直接用手在心脉处一戳,便整个手掌都没进了胸膛,满脸愧疚的往后倒了下去。
  还有一名年龄和王太虚差不多的白面男子,看着满地的鲜血,轻叹了一声,说道:“我是觉得我做两层楼主人更好,再者对你没有信心。现在我却知道我还是小看了你。”
  说完他也是朝着王太虚深深一拜,手里的一柄长剑反手刺入了自己的身体。
  ……
  江湖自然有江湖的规矩。
  知道绝无幸免的理由,唐缺和唐蒙尘互望了一眼,各自伸手切过了自己的脖子。
  这是更惨烈的死法,带着身体温度的猩红鲜血在空气里丝丝的狂喷。
  飞溅的血沫甚至染红了章南的半边身体。
  “你可以不用死。”
  然而王太虚却是看着他,说了这一句。
  章南浑身的肥肉如波浪般抖动了起来,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王太虚,生怕王太虚只是故意燃起自己的一点希望,然后又无情的熄灭,让自己在临死之前更加痛苦。
  “今夜死的人已经足够多,我不想我外面的兄弟们还要和你埋伏在外面的手下再来一场血战。”
  王太虚似乎是有些疲惫了,他闭了闭眼睛,沉默了数息的时间,然后才接着说道:“但是钟修既然刚刚对我出手,那他必须死……至于你们雷雨堂在南城的生意缺了他罩不住的话,便由我们两层楼罩,你们的生意,我们只占两成。从今以后,你也算是和我们一条绳上的蚱蜢了,希望你以后记住我今天说过的话和立场。”
  听到这样的话,章南终于停止了不断的发抖,他的眼睛里也终于有了生气。
  而坠倒在墙角如折翼蝴蝶般的钟修,却是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凄厉嘶鸣声,他的背部狠狠撞击在身后的墙面上,一瞬间他整个人伴随着无数碎裂的砖木往后飞射出去。
  王太虚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甚至都没有看冲出去的钟修一眼。
  浓厚的夜色里,骤然响起无数凄厉的破空声,接着便是无数金铁入肉的声音,重物狠狠坠地的声音。
  他对着几乎瘫软在地的章南挥了挥手,用更加低沉的语气道:“现在你可以走出去了,告诉你的所有人,你还好好的活着,带着他们离开,然后记住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我只知道是军中的某位大人物,具体是谁则全然不知。”章南一边夺门而出,一边嘶声说了这一句。
  原本想要占两层楼几成生意,结果反而丢了两成生意,丢了一名厉害的修行者护卫的章胖子,这名平日里也是跺一跺脚就要让不少街巷震一震的江湖枭雄人物,在下楼的时候,却是腿软得几次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与其说吓破他胆子的是满地的鲜血,不如说是白发老者那霸气无双的本命剑一击。
  “谢杜先生大恩。”
  他的身后,一举更上层楼,日后必定在长陵的市井之间占有非凡地位的王太虚对着端坐不动的白发老者深深一礼。
  “你选的这人不错,若是在平时,说不定我也会让他入门。”白发老者则只是淡淡的回了这一句,看了丁宁一眼,便也站了起来,起身离开。
  “我活了下来。”
  王太虚目送老者离开,然后转头认真的看着丁宁,带着无限感慨轻声说道:“所以从今日开始,你已经是白羊洞的学生。”
  丁宁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就这么简单?”
  这简单么?
  若不是正好白羊洞触怒了皇后氏族,在近日就要被迫并入青藤剑院,若不是这杜老先生已经得了圣上的恩准,准许告老还乡。
  若不是修行者也想要在自己的余生里尽可能的过得舒适一些,若不是反正都已经不用在意朝堂里的一些人的想法……这名白羊洞数一数二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出手帮自己解决这样的问题?
  这是付出了很多代价,而且非常复杂的事情。
  只是王太虚并不明白丁宁心中想的是什么,而且一地的鲜血已经让他太过疲惫,所以他只是疲惫的笑笑,不再多解释什么,只是想着,有时候活着,的确是很累。
  第二十九章 生死之距
  两层楼的一辆马车载着丁宁驶入梧桐落,在没有字的青色酒旗下停了下来。
  负责驱车的是一名灰衫剑师,虽然不明白丁宁对于今晚这一役有什么样的贡献,但想着既然这名酒肆少年能够始终跟在王太虚的身侧,这名灰衫剑师便对丁宁自然尊敬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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