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不待萧睿作出反应,顾渝的神情微微变了,他偏过头,不解地看着萧明川。
  在此之前,顾渝虽然觉得萧明川和丁太后的关系不太像母子,可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宫女出身的生母,皇后养大的儿子,彼此之间没在一起生活过,有些生疏在所难免。
  可萧明川要是先帝亲生的,事情整个就不对了好不好。萧睿以前是皇帝,他让宫女生了孩子,顾安之身为皇后,甭管心里乐不乐意,自有抚养庶子的责任。
  但是萧睿以万金之躯,冒天下之大不韪跑去给另外一个男人生了孩子,顾安之怎么可能不心塞,难怪从小就对萧明川那么冷淡,原来是有原因的。
  顾渝不确定顾太后是否知道萧明川的身世,不过从他对萧明川的态度来揣测,多多少少应该是知道几分的。不说他和顾太后都是顾家人,自当同仇敌忾,就说他们皇后的身份……
  反正站在顾渝的立场,萧明川要是和后宫某位嫔妃君侍有了儿女,他不高兴归不高兴,却也觉得理所当然。广纳后宫就是为了繁衍子嗣,不然宫里养那么多人干什么,但是反过来,要是萧明川不甘寂寞,非要自己亲自生一个,顾渝绝对是接受不能的。想到这一层,顾渝再看萧睿感觉就有些微妙了,不过他毕竟是曾经的皇帝,也是萧明川的亲爹,面上的恭敬是必须要有的。
  让顾渝始料未及的是,萧明川竟然说他要带萧岭来看萧睿,他就不怕顾太后心里不高兴吗?
  萧睿愣了愣,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必了。”萧明川以为他又要说什么不问红尘是非之类的话,不料萧睿接着又道:“你们今日来了这里,想必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萧明川犹豫了下,反应过来萧睿说的他是指的顾太后。今日带着顾渝出门,萧明川多带了不少侍卫,行踪也没有刻意保密,顾太后要知道他们到过什么地方,的确是一问就问出来了。
  不过听萧睿的语气,他似乎很不想让顾太后知道自己在哪里。萧明川灵光一闪,问道:“你要离开这里?”为什么事情的发展方向和他的想象有些不一样,萧睿对顾太后的态度好生奇怪。
  萧睿没有回答萧明川的问题,只是转身进了里屋,很快又拿了一枚精致温润的白玉观音像出来,递到萧明川的手里,轻声道:“这是圆通大师开过光的,回去拿给岭儿玩吧。”
  萧睿说完深深地看了顾渝一眼,又道:“渝儿的性子不像安之,你要对他好些。”
  萧明川点头应是,顾渝却是莫名其妙。他的性子像不像伯父和萧明川对他好不好有什么直接联系吗?先帝这话真是太没道理了。不过长辈的事不是他能插嘴的,顾渝乖巧地保持了沉默。
  给过了给孙儿的见面礼,也叮嘱过了儿子儿婿,萧睿开始赶人了,还让他们以后不用再来。
  萧明川明白,只等他和顾渝离开,萧睿肯定也要走了,并且不会再回来。他有些遗憾,自己证实了某些事情,却增添了更多的疑问,但是当着萧睿的面,有些话他真的说不出口。
  他总不能问萧睿,自己的另一个父亲是谁,是不是晋阳王。
  无论答案是与否,都是萧明川不愿意听到的。萧明川从来没有见过萧殊,可无论是老晋阳王夫夫还是萧明楚,提到自己的儿子和父亲,都是满眼的骄傲,那使得萧明川曾经非常羡慕萧明楚。
  如果萧睿给出的答案是,那么晋阳王在萧明川眼中所有的光环就会破碎掉;如果是否,萧明川就更睡不着了,不是晋阳王又是谁,萧睿的感情生活要不要那么丰富多彩……
  太过纠结的结果就是萧明川什么也没有问,他和萧睿道了别,就带着顾渝默默地下山了。
  下山路上,顾渝的心情不是很好,一句话也没和萧明川说。
  萧明川心里压着事,暂时也没精神去哄顾渝,两个人就沉默地并肩走着。
  暗处,朱雀小声地和玄武咬耳朵:“你发现没有,两位主子的感情似乎更好了。”身为一名影卫,朱雀有个和他的身份极不相符合的爱好,就是爱打听爱八卦,好管他人的闲事。
  玄武面无表情地回道:“看不出来。”说完就聚精会神留意周围的动静了。
  朱雀毫不在意,一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面叽叽喳喳和玄武说着自己的最新观察结果。
  四大影卫里头,青龙严肃,白虎沉默,朱雀每次和他们搭档,都能把自己闷死。只有玄武,虽然脸上的表情少了点,可他不会骂他,也不会不理他,还会听他说话,朱雀已经很满意了。
  朱雀玄武的武功太高,他们暗地里说悄悄话,萧明川根本不知道。否则的话,他一定会向朱雀请教的,请问他是从哪里看出来,他和皇后的感情变好了,连他自己都没看出来。
  第30章 温泉
  从小青山下来,萧明川和顾渝都没再上马车,而是双双上了马,带着一众侍卫直奔梅山而去。
  由于在白云寺耽搁了不少时间,萧明川和顾渝到达梅山时天色已经不早,预计他们上了山,正好可以赶上晚膳,但却没了慢慢登山,细细欣赏风景的机会。
  当然,以皇帝夫夫目前的心情,大概也不会想着要登高赏景。
  梅山并不算高,若论气势比起山势险峻的凤凰山差了不少,胜在风光绮丽,别有一番意趣。梅山上的路蜿蜒曲折,不利于骑行,因而萧明川一行人到了山下就纷纷下了马。
  按照萧明川原来的安排,他和顾渝是要慢慢上山的,一边观景一边说话,多好的促进感情的机会。可现在,一是两人情绪都不高,二来就是时间也不允许了。
  下马后,萧明川问顾渝:“阿渝,累不累?我让人准备了滑竿,早些上山去,也好早些休息用膳。”自从那日决定了要来梅山,萧明川就打发了人过来收拾准备。
  谁知顾渝摇了摇头,轻声道:“二哥,我们还是自己上去吧。”顾渝不大喜欢滑竿那玩意儿,感觉晃晃悠悠的,很没安全感,可是山路狭窄崎岖,不坐滑竿也就只能步行了。
  萧明川一愣,随即点头道:“那行,我们先走,我叫他们在后面跟着,你要是累了就说。”除了顾渝,在场所有人都是高手,直接上山反而会更快些,萧明川有些担心顾渝跟不上。
  因要赶在日落前到达寻梅山庄,众人登山的速度极快,谁都无暇欣赏周围的美景,一味地埋头赶路。顾渝起初还好,紧紧跟在萧明川的身后,可到了半山腰,就有些撑不住了。
  听到顾渝明显比平时粗重些的呼吸,萧明川停下脚步等他,还问道:“阿渝,要不要休息下,还是我让他们——”山路越到上面越陡,以顾渝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撑到这里算不错了。
  顾渝还是摇头,脸上明显写着抵触。理智上来讲,他知道萧明川找的轿夫都是高手,没有摔着他的可能,可看着越来越窄的路,他对晃悠悠的滑竿,真的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见顾渝实在不喜欢,萧明川也不坚持,他连话都没有说完就硬生生地把话题拐了弯,轻笑道:“那要不要我牵你,这样你会省力些?”说着把右手递到了顾渝的面前。
  顾渝略作犹豫,伸手牵住了萧明川的手。
  牵着顾渝的手往山上走,萧明川心里大喜,出门在外就是不一样。在宫里那会儿,顾渝恨不得在他们中间画条线出来,再告诉他,没事儿不要过界。
  可今日出了宫,他牵到顾渝手的次数能比上过去好几日的总和了,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出来。
  萧明川却不知道,顾渝心里想的是,他已经拖累所有人慢下脚程将就他了,尽管萧明川不介意,其他人碍于他的身份也绝不敢多话,可要是拖到天黑还到不了,那就没意思了。
  因此萧明川伸出援助之手后,顾渝没有拒绝他。
  有萧明川给他借力,顾渝后面的路走得轻松了些,他听到萧明川不时回头跟他说:“阿渝,再坚持下,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顾渝莫名有些懊恼,早知道小时候就该跟着哥哥们认真习武了。
  寻梅山庄建在梅山的山顶,原是丹阳大长公主的嫁妆,修建地格外精致华丽。大长公主去世后,嫁妆按例该由内务府收回,但是丹阳大长公主和景和皇帝是双生姐弟,两人向来感情极好,先帝对这个嫡亲的姑母也是尊崇异常,不仅多次增添她的汤沐邑,还在她过世后,破例把她生前最喜欢的别院留给了她的后人。
  萧明川带着顾渝到梅山来玩,便是跟代国公温文借的别院,温文就是丹阳大长公主的长子。
  一行人到达山顶时,天边的夕阳整个没入了群山的怀抱,只留下一大片红通通的被染红的云彩。
  萧明川忍不住在原地驻足了片刻,握着顾渝的手温言道:“阿渝,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也在寻梅山庄看过日落?你还问我,落日熔金说的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景象。”
  已经到了山顶,萧明川还握着自己的手不放,虽然侍卫们都已经装作没看见了,可众目睽睽之下,顾渝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正要挣脱,就听到萧明川这么一句话,不由愣住了。
  顾渝忘记了自己原来想要做什么,呐呐道:“我们来过?我不记得了……”两岁的年龄差距明明不算大的,为何萧明川记得的事他却没有印象了,顾渝有些纳闷。
  萧明川并不好奇顾渝有此反应,继续道:“你不记得也不奇怪,你那会儿就比岭儿大一点点。”
  顾渝惊讶更甚,小声道:“那么久的事情了你还记得?”他以为他根本不会在意的。
  萧明川闻言一笑,笑容略显苦涩,他没有办法告诉顾渝,在失去他以后的日子里,他把他们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都回顾过无数遍,他也曾去过那些他们共同去过的地方。
  然后萧明川就后悔了,后悔到无以复加……
  夕阳落山之后,天色迅速暗了下来,顾渝没有看清萧明川的表情。
  萧明川也不希望顾渝有更多的揣测,径直牵起他的手往山庄里走去,“天黑了,我们进去吧。晚膳是我特意吩咐人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明日我们再去山里转转。”
  顾渝不再开口,默默地跟着萧明川进了寻梅山庄。
  正如萧明川所说,晚膳的菜肴都是顾渝喜欢的,可他今天路上折腾了大半天,此时早已累了,也没什么胃口,就是最近的两个盘子里随意夹了两样菜尝尝。
  “怎么了?饭菜不合口味?要不要让人重做?”见顾渝食欲不振,萧明川关切地问道。
  由于时间过去太久的关系,萧明川生怕自己的记忆出现误差,前两日特地找侍书侍剑打听过顾渝的口味。那俩小姑娘对顾渝忠心耿耿,问别的啥也不说,也就是问到吃食,才稍稍松了口。
  所以萧明川很确定,自己没有搞错顾渝爱吃的东西,他不等顾渝回答,又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寻梅山庄的御厨和太医都是萧明川前几日就打包送过来的,万事俱备。
  尽管很怀疑萧明川别有用心,可见到他一脸紧张的表情,顾渝还是有着隐约的喜悦,他忙摇了摇头,小声道:“没有不舒服,也没有不合口味,我就是……有点想岭儿了。”
  顾渝这话半真半假,他以前回家小住的时候,也曾把萧岭托付给顾太后照顾,并没什么不放心的。今天大半日没见着萧岭,会想他很正常,可想到吃不下饭,那就有点夸张了。
  见顾渝确无大碍,萧明川也不戳穿他的话,就着萧岭的话题说下去:“前些日子,温弦告诉我,广南府出了个神医,医术很不错。我已经叫人去打听了,若是真的就把人请回来给岭儿瞧瞧。”
  大概是各种神医名医见得多了,顾渝听到萧明川的话并不怎么兴奋,只是淡然道:“薛神医都拿岭儿的身体没有办法,你说的那个神医……”薛颐是他和萧岭的救命恩人,顾渝很信任他。
  “温弦也是听说,具体情形还得找到人才能知道。我也不是说薛颐不好,不过是术业有专攻,他最擅长的也不是小方科嘛。”以沈衍之的医术来看,萧明川对他的师父充满信心。
  说到沈衍之的师父,萧明川在跟顾渝提的时候小小地颠倒了一下顺序,是他专门叫温弦去广南府寻人的,而不是温弦告知了他这件事,不过这种细节问题,他相信顾渝是不会深究的。
  的确,顾渝对传说中的神医没有多大的信心,主要是见过的太多,名不副实地更多,但是萧明川对萧岭上心,这是顾渝乐于见到的事,就笑着向萧明川道了谢。
  萧明川哭笑不得地摆摆手,无语道:“阿渝,你谢我做什么?岭儿是你的儿子,他就不是我儿子了?”儿子身体不好,当爹的给找大夫,这不是天经地义吗,顾渝谢他做什么,搞得多见外。
  再说了,以前那些真真假假的名医,哪个不是他特意请来的或是皇榜招来的。
  诚然,由于鱼目混珠,那帮所谓的神医有用的没几个,岭儿的身体主要还是太医院几个擅长小方科的太医在负责调养。另外就是神草堂的薛颐,他给的药膳方子也很管用。
  顾渝自知失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萧明川以前冷落他不假,可他对岭儿,还是很尽责的。
  “好了,我们不说岭儿,他有母后照看着,肯定乖得很。阿渝,来,你多吃点。”萧明川挑着顾渝喜欢的菜往他碗里夹,一刻也不停歇。
  人们常说,一个家里要么是严父慈母,要么是慈父严母,孩子才能教得好。要是两个都太严厉了,或是太好说话了,对孩子的性情塑造不是好事,长大了也不易成器。
  萧明川是看透了,他和顾渝都是担不起严父的角色的,不管心里多明白,只要看到小家伙软软萌萌的样子,就恨不得什么都答应他。所以顾太后,他的存在真是太重要了。
  萧明川夹菜的速度超过了顾渝吃的速度,眼看碗里的饭菜越吃越多,顾渝受不了了,拿起筷子给萧明川夹起菜来。照这样吃下去,他非得撑死不可,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萧明川哪里会想到顾渝心里的弯弯绕绕,他就看到顾渝主动给自己夹菜了,心里美得不行,来什么吃什么,来则不拒,才不管那些菜是不是自己平时爱吃的。
  互相夹菜的结果就是,皇帝夫夫双双吃撑了,手牵着手去后面的梅园散步消食。
  此时还是秋天,梅园的满园梅花连个花骨朵都看不到,萧明川走了两圈觉得没意思,就问顾渝道:“阿渝,寻梅山庄有温泉,你想不想试试?走了这么久的山路,泡一泡很解乏的。”
  顾渝听了萧明川的话颇有些心动,他少有像今天这样走动过,要是明天浑身酸痛没有力气去爬山,也是挺扫兴的,就是大晚上的泡温泉,感觉有些奇怪。
  顾渝想了想,犹豫道:“都这个时辰了,会不会不方便?”
  顾渝的话正中萧明川所求,他忙道:“温泉水引进山庄后盖了屋子的,白天晚上都很方便。”到底曾经是大长公主的别院,温泉池子若是全是露天的,如何方便她使用。
  听到这里,顾渝再不迟疑,轻轻点了头,算是同意了。
  萧明川在兴奋之余反而有些烦恼,与顾渝共浴,他要如何才能做到坐怀不乱。
  不是萧明川没想过借着温泉这样的大好环境做点什么,而是顾渝本来就对他心存戒意,要是他不愿意,他总不好勉强了他。要是那样,两人以后的关系就更尴尬了。
  到了寻梅山庄最大的温泉池,顾渝二话没说,直接脱了衣服下水。剩下萧明川站在池边,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皇后脱得那么彻底,他是要诱惑他呢,还是要诱惑他。
  事实证明,萧明川是想多了。首先,顾渝身上好歹还剩了条短裤;其次,顾渝下水就游到对面去了,挑了个舒服且不易被人打搅的位置躺下。
  默默在心底念了十遍清心咒,萧明川也下水了,在顾渝对面找了个位置窝着。
  温泉热气腾腾,屋里白雾缭绕,萧明川和顾渝隔得不算远,却看不清对方的脸。萧明川无聊地拍了拍水面,无声地嘀咕着,明明是在泡温泉,还是坦诚相见,为什么没有一点该有的气氛。
  正在萧明川犹豫着,要不要无声无息地靠过去时,顾渝突然唤道:“二哥?”
  “阿渝,什么事?我在这里。”萧明川什么也不想了,像条鱼一样游了过去。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顾渝低低地问道。大约是水温有些偏高的缘故,他的眼神看起来透着说不出的迷离,显示出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第31章 迁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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