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臣 第45节

  江稚鱼猛然想起,今日二月十五,正是花朝节。
  百花生日,最是良辰之时,而传到今代,花朝节除却拜请花神,也是青年男女相约出行、互诉心意的日子。
  这时辰,应是正能赶上街市最繁闹的一阵。
  只是江稚鱼望了望这高高的院墙,霎时没了什么希望,只沉下声回他:“还是算了,父亲母亲是不会让我出去的。”
  一朵蔷薇又扔了下来,像是在惩罚她这泄气之辞,简是之接着道:“我的芝芝,什么时候这般听话了?”
  江稚鱼自然不会乖乖听话,但她自然也是不能如简是之一样,翻上这高墙的。
  却还不待她再多犹豫一会儿,简是之便已替她想好了法子。
  “你便从府门出来就好,侯爷那边,自有朝贵。”
  果真,江稚鱼听到远处隐约传来交谈的声音,想来便是朝贵在编些什么胡话来诓父亲。
  江稚鱼点了点头,提起衣裙就朝府门口疾步走去,先前想的那问题也有了答案。
  齐王殿下果真会火上浇油。
  但求花神保佑朝贵,善哉善哉。
  第59章 、皇家大婚
  简是之牵起江稚鱼的手, 并肩行于京城良夜之中。
  花朝节果真热闹又浪漫,街市上满是赏花放灯的少年男女, 或情意微醺, 或昭然若揭,或青山隐于雾,祈求花神娘娘轻挑开这层薄纱。
  而简是之则是大摇大摆, 毫不遮掩地与身侧之人十指相扣,好似生怕花神不知晓他二人的好事将近。
  江稚鱼垂下眼睫,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阴影, 轻声开口道:“你也实在大胆, 皇后娘娘既已禁了你的足, 你竟还偷跑来找我。”
  简是之顿住脚步,扯过一边搁放的一朵蓝色牡丹, 抬手就簪在了江稚鱼鬓边。
  为心爱之人簪花, 亦是花朝节的习俗之一, 但求个恩爱两白头的意味。
  瞧那牡丹花在她仙姿下似也失了色,简是之微微一笑:“花朝月夜动春心,谁忍相思不相见啊。”
  “油嘴滑舌。”江稚鱼故意嗔道。
  “只是周旋了许久, 耽误了不少时辰,只赶上了这集市,不过芝芝放心, 待到来年, 我再与你将这花朝节好生过一次, 游春扑蝶、祝神集会、簪花赏红……都陪你历过一次才算好。”简是之哄她道。
  江稚鱼撇了撇嘴:“只是怕, 日后皇后娘娘知晓你翻墙来寻我, 会说我是不懂规矩又不识大体的, 如何做得好齐王妃。”
  简是之俯下身在她脸侧轻轻吻了一下, 笑道:“谁要你做齐王妃了,你就乖乖做我的夫人便好。”
  江稚鱼脸色一红,别过脸去不再瞧他,将目光移到四周的摊贩上。
  繁锦围簇,歌舞飘摇,两人一路看去,不由就放缓了步伐。
  待行至一花灯会前,眼瞧着前方游人如织,江稚鱼忽而停下了脚步,抬手一拍前面那人的肩,挑眉惊喜道:“知棠!”
  前面一身天青色罗裙的少女转回身,先是略略惊讶了一下,而后也挂起了笑意:“稚儿,竟在这遇了你。”
  江稚鱼瞧着冯知棠手上提着个什么东西,借着四周灯光细细看去,才发觉是布料针线一应的物什,而后杏眼微微流转,唇角就勾起一抹笑意,道:“我在宫中也任职一年有余了,怎的竟不知花朝节会特许后宫女官出宫逛街采买?”
  冯知棠的心思好似被一眼看穿,顿时接不上话,转眼却又瞧见了江稚鱼身旁与她双手紧握的简是之,略一琢磨,就知晓了是怎么一回事。
  “江侯爷也不知晓,江大人出门吧?”冯知棠回击道。
  两人相视而笑,冯尚仪在变乱之时死命相护太子殿下,这是朝野上下都有所耳闻之事,此刻又遇到她偷偷出宫,江稚鱼盯着她提着的那布料道:“花朝节习俗,女子为心爱男子亲手缝制香囊、衣物等相赠,是为表明爱慕之意。”
  “冯尚仪这般大费周章,可是为了心上人?”
  “是……太子殿下吗?”江稚鱼浅浅笑着,弯弯的眼睛直盯进冯知棠的眸子里,避之不及间令她一下红了脸。
  少女朝暮思念的小小心事,如何能被她这般莽撞唐突地问出口。
  “才没有,休要胡说!”冯知棠立即争辩道:“我只是……买些料子为自己剪裁新衣。”
  江稚鱼自然一百个不相信,是宫里的料子不时兴了,还是内府新作的衣物不合身了,让她犯得着偷跑出宫来买料子。
  只是还不待她再次开口,简是之悄悄捏了捏她手背,止了她的话。
  太子殿下早已加冠,按理说正妃侧妃也该有了几个了,不过是受封以来一桩桩事接着,没得空闲罢了,如今初初平定下来,朝中大臣举荐太子妃的折子直要将人淹了去,简是之曾翻过几个,都是京中有头有脸家的贵女小姐,不是这个公爷家的嫡女,便是那个将军家的独女,虽说身份上是可堪匹配的,但因着从前皇后为他选妃时留下的阴影,他瞧着那些丽人,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都不是善茬儿。
  若是太子殿下当真能与冯知棠修成正果,也算是两心相许,天大的好事。
  简是之转头对江稚鱼道:“你瞧前面那花灯很是好看,咱们去买一个吧。”
  江稚鱼愣了一愣,前面黑压压围满了人,哪里瞧得见什么花灯。
  简是之等不到她回应,只在心内苦笑,这位江大人真的天生不是谈情说爱的料,从前同他一起时不晓得如何软语哄人也便罢了,目下竟连朋友的情缘也不放过。
  倒是冯知棠先明白了简是之替自己解围的意思,对他微微一福身:“宫门就快下钥了,臣要赶着回去了,王爷也要尽快些,别叫人看见惹出动静来,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
  简是之轻轻点了点头:“本王知晓,冯尚仪也要当心些。”
  冯知棠最后朝简是之行了一礼,又对江稚鱼温温笑了一下,而后便提着手里的东西踏着月色转身离去。
  江稚鱼刚从冯知棠的背影中转过神来,简是之便紧握起她的手,往人群喧闹中走去。
  江稚鱼一下惑然:“去哪?”
  “买花灯。”简是之朗声答她。
  “可若被人认出……”
  江稚鱼顿生顾虑,可还不待她顾虑完,简是之直接拉着她步入了那一场盛大繁华之中。
  各色花灯高高低低挂起,映出昏黄暖色的光,一下便将这四方小地方都裹挟了进去,让人不由心生出春意已近的温暖。
  “想要哪个?”简是之凑近她问。
  江稚鱼环顾一周,直觉琳琅丰盛,每一盏都惹眼得紧,她挑来挑去便指向挂在最高处的一盏荷花灯。
  “我要这个,荷是为合,团圆美满又是清丽美好,是顶好的意头。”
  简是之自然是不差钱的,手向腰间钱袋处,一锭金子便掏了出来。
  那店家大抵也是头一次遇着这样如此大方的主儿,这钱莫说是一盏花灯,就是将这场上所有的灯连着他那店一并盘了去,也是绰绰有余的。
  “这位公子,咱家这都是小本买卖,您这金子,我实在找不出零,您看看,可还有零碎铜钱?”店主边解下那盏高高挂起的荷花灯,边犯难道。
  简是之却微微一笑,接过花灯,只道:“无碍,多的银钱便赏你了,我夫人说了,这灯是好意头,我与夫人的新婚之喜,多少银钱也是买不来的。”
  店主听着也笑了开:“眼瞧着便知,您与尊夫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老夫嘴拙,不会说什么讨巧的话,便是祝您二位新婚大喜,早生贵子咯!”
  简是之泠泠笑了两声,江稚鱼却免不得有几分羞赧,他二人毕竟还没成亲呢,他这一声一声的夫人,叫得倒是熟练。
  江稚鱼一手提着花灯,一手握住简是之的手,两人就这般缓缓走着,好似这一生也便能这样,走至白头。
  抬眼望了望天色,却知时辰已不早了,江稚鱼停下脚步,看了眼那望不到头的长街,有些无奈地对简是之道:“宫门快关了,你该回去了。”
  长街依旧繁闹,简是之却也添了些不舍,暗暗笑叹道:“明明你将是我明媒正娶的齐王妃,如今怎的竟连见个面都像是偷偷幽会一样。”
  江稚鱼轻推了他一下:“莫要胡说。”
  简是之定定瞧着她,便是戏折子里有情人分别那般,含着情丝万千放开她的手。
  “真的走了?”
  他向东往皇城,她向西回江府,倒还真有几分鸳鸯离散的意味。
  “嗯……”
  江稚鱼这一声回应还没来得及传入简是之耳中,天幕之上突然绽开了点点烟火,噼里啪啦的声响好似盖过了凡世间的一切,此刻街上的所有人都举目望天,眼眸里映照出明亮的星火。
  “唔……”
  身侧之人忽而凑近,她这一声惊呼没出口,直接被他封进了喉咙里。
  简是之一手紧紧揽着她的腰,一手扶起她的侧脸,深深吻了下去,舌齿碰撞间,心跳狂乱声都被烟花声遮盖,只能感受到对方愈加滚烫的气息,似比任何一次都更猛烈。
  足过了许久,简是之才堪堪放开她。
  冷风一吹,江稚鱼面颊上的红晕似又红了些,但心思冷静下来时,才发觉原来方才周遭有这么多人,她不知晓是否有人瞧见,她不敢去看,只在心里暗道简是之的大胆。
  他着实大胆,众目睽睽之下就吻了上来,将这份极致爱意说了尽兴。
  漫天繁花散开时,再不囿于世俗,只这一瞬,便到了地老天荒。
  三月初八,皇室大婚。
  红妆十里,满城庆贺,是整个大梁百年来最最盛大的婚礼。
  江稚鱼端端坐在花轿中,凤冠霞帔,金丝纹带,团扇掩面,腿上放着一个玉如意。
  一行几百人的迎婚队伍,为首的喜婆每迈出一步便掬一捧花瓣扬起,就这样吹打着几近绕过了半座城,京城满地落英,百姓们夹道庆贺,人人都为齐王与王妃忠心祝福。
  待至宫中时,便是一一依着礼数,拜祖,拜二皇,拜天地诸神,而后二人分别,江稚鱼由几位嬷嬷搀着去皇后宫中静听祖训。
  等到一应礼节都过去后,已是天色深黑了,远处的鞭炮奏乐之声依旧不绝于耳。
  江稚鱼坐在床榻边,依旧举着团扇遮脸,实则已是全身都疲软了下来,她实在想不到,原来嫁入皇家这么累。
  门从外被推开,听得简是之的脚步声越发近了,江稚鱼忽而心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她终于嫁给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
  第60章 、嘉礼初成
  简是之由左右喜婆引着, 取下江稚鱼手中团扇,又接过她们递来的合卺酒, 两人交杯行合卺礼。
  而后他便端端坐于江稚鱼身旁, 早便想要转眼去仔细瞧瞧他的新娘,却无奈碍于这些繁文缛节,只得依着那些嬷嬷的流程来。
  “桃花灼灼, 宜室宜家,嘉礼初成,鹣鲽情深, 同心同德, 白头永偕……”嬷嬷捏着腔调, 一字一言念诵着吉利之辞。
  待到喜烛都燃完了半截,嬷嬷才终于止了话, 一连四位喜婆朝简是之和江稚鱼福身行礼, 面上挂笑喜道:“奴等恭贺王爷王妃新婚大喜。”
  简是之轻轻摆手示意她们起身:“今日有劳, 尔等自去朝贵那里领赏。”
  “谢王爷。”那几位嬷嬷都是掐好时辰的,皇室婚礼容不得半点差错,什么时候该拜祖, 什么时候该敬神,都是一一请钦天监算过的。
  而眼下这时刻,正是要留给王爷与王妃的。
  偌大的宫殿内顿时只余下江稚鱼与简是之二人, 简是之终于能转过头去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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