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你疯了吗?”陆离皱起眉,虽然他只住在二楼,但他可不确定这副瘦弱的身子经不经摔!
  “要么就死在这!”男人哼声,用枪筒抵紧了陆离的腰眼。
  陆离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爬上窗台,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来:“景教授,还没好吗?”询问声还没落,男人忽然一把抱住陆离,推着他猛的朝窗外跳下去,陆离只觉得一阵头晕和失重,接着重重跌落在这个男人怀里,他终于得以匆匆确认男人的脸,但惊讶的表情还来不及显现,男人已经拽起他,疯狂地朝巷子口狂奔起来,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哈雷摩托,男人挟持着陆离骑上机车,接着一阵可怕的马达声,他们飙车一样顺着小巷子疯狂地冲了出去。
  公寓二楼的窗口,冲进卧室的两个探员皱眉看着扬长而去的摩托车,脸色如铁一样的阴沉。高个子男人拿起对讲机,呼叫总部,冷声汇报道:“目标已经被劫持,请求支援!”
  对讲机里传出指令:“保持追踪,随时汇报定位!”
  男人收线,立刻带着自己的同伴飞身下楼,钻进黑色宾利车,朝着机车逃跑的房间追逐而去。
  第150章
  陆离被强行抓进一栋贫民窟破旧公寓, 才一进门, 他就忍不住冲进狭窄的洗手间, 抱着马桶狂吐起来,身后似乎传来了一声男人轻蔑地哼声, 胃里的翻涌却让他无暇顾及太多,直到他觉得自己差不多把胃都要吐出来了, 这场折磨终于告一段落, 他无力地倒在马桶边, 稍微地缓了口气。
  那个绑匪这时已经将门窗全部检查过一遍,确认那些人彻底被甩掉了,他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回陆离身上,几步走到陆离面前,一脸不屑地打量他。
  陆离也盯着他,男人身材高大,肌肉壮硕,长着一张东方人的面孔, 但面部骨骼却比东方人要深邃,大概也有些欧洲血统,他眼窝深陷, 瞳孔是深蓝色, 有如午夜的大海, 转着一只骇人的漩涡,似乎多看一会儿,就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走。
  这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浑身透出死神的气息,但却长着那张熟悉的脸。
  因为明白这全是记忆,陆离只当自己置身于一个过于逼真的梦中,因此他并不害怕对面这个男人,比起这个人,他更害怕自己的记忆——那个潜藏在脑海深处的魔鬼。
  于是,陆离仔仔细细用眼神描摹着这个人的脸,这张脸看起来有些陌生,但却又比每个世界都逼真,高挺的鼻峰、鼓起的眉骨、性感的下巴……男人这时已经逼近过来,抓起陆离,用绳索迅速将他绑紧。
  “我不会跑的。”陆离叹了一口气:“但你得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怕我?”男人皱起眉,死死盯着陆离的脸,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破绽,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大概是这些天以来都没好好休息过。
  “我不觉得,刚刚那两个德国人比你友好。”陆离苦笑了一下,他被男人推坐在床上,陆离身子猛地一抖,忍不住发出一身痛呼。
  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他垂眸往陆离双腿看去,发现他的膝盖上有一片血迹,于是二话不说卷起他的裤腿,果然膝盖被蹭破了一块皮,伤口鲜血淋漓。男人站起身,很快取了药品回来,坐在床边,帮陆离清理伤口,他动作非常娴熟,很快就把膝盖处理好,并帮他放下裤筒。
  “生物基因融合。”男人整理着药品,忽然开口:“他们需要你贡献这个研究成功。”
  “用于什么?”
  “战争。”男人抬起头,冷眼直视陆离:“通过注射其他生物的血清,诱发基因变异,创造高战斗力和自愈力的战士,他们称之为spc计划。你的研究,刚好解决了他们计划中排异反应的瓶颈,所以他们需要你。”
  “你呢?”陆离听完男人的解释,并不吃惊,毕竟他对于spc已经太过熟悉,甚至通过记忆回闪,隐约猜到了记忆世界的情况:“你又是什么人?”
  “带你回国的人。”男人忽然拉开床头柜抽屉,抓出一本护照在陆离面前打开,这是一张伪造的护照,护照的名字却不是展年:“这是你的新身份,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我凭什么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陆离并不配合:“就因为你也是中国人,我就该相信你是来保护我的吗?”
  “获取你的信任,不在我任务范围内。”男人没耐性地瞥了陆离一眼,拿起药品走开了,片刻后,他又拿回了面包,罐头和水。陆离被绑着,没办法吃,男人便喂给他。
  “我去厕所你也不打算松绑吗?”陆离郁郁咬了一口面包,没好气道。
  “就像你不信任我一样,”男人舀了一勺肉罐头,塞给陆离,并冷冷道:“我也不信任你。”说完,一声不吭地喂陆离吃完东西,又找出一条干净的西裤,俯身就去解陆离的皮带。
  “喂!等下!”虽然对这个男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陆离还是不肯让他随便就扒光自己:“我信任你还不行吗!我自己可以换!而且……我要先洗澡!”
  “你发誓,不会耍花招。”男人按住陆离乱动的腿,挑起眉,眼中露出一丝坏坏的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在故意欺负陆离,但欺负的结果却只是让对方发誓,陆离不禁觉得这个人其实单纯得很。
  “我发誓。”陆离叹了口气,并暗自佩服自己,这种时候,竟然有些想笑。
  男人盯着陆离的眼睛,似乎在判断他是否敷衍,最终,他信了这句话,俯下身帮陆离松绑。陆离眼尖发现了他脖子上带着一只项链,吊坠是一只十字架。
  “你是基督教徒?”陆离有些诧异。
  男人看了他一眼,很快把吊坠塞回怀里,哼了一声:“洗你的澡去吧!”说着,看了一眼表:“你只有五分钟。”
  但五分钟已经足够奢侈了,陆离一瘸一拐地走进浴室,迅速脱光衣服,拿着花洒避开左膝冲洗着身体,这时男人忽然跟了进来,陆离一愣,男人却并没有看他,而是背对着他脱掉上衣,用毛巾开始擦拭。他的背上布满伤痕,新旧交织,看着让人心惊,但男人却毫不在意,他很快清理干净自己,并对着镜子开始刮胡子。
  “你是同性恋吗?”男人忽然说道:“从一进门开始,你就不对劲。”
  陆离脸上一热,男人冷淡的语气让他觉得尴尬:“出去!”他的声音里带了一股恼羞成怒。
  我是同性恋又怎么样!反正你早晚也是!
  浴室的蒸汽把镜子一点点模糊,男人从镜子里望着陆离,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确非常漂亮。常年的案头工作让他皮肤雪白,身子瘦弱,但比例却意外的匀称,再加上他那张美丽的脸……这是在他常年生活的环境中,绝对看不到的脸,干净、单纯、美好、温暖,充满希望……男人眯起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不屑的一哼。
  那又怎么样?!
  还不是要被自己保护!
  “放心吧,我对你没兴趣。”男人冷笑一声,继续专心刮起自己的胡子来。
  “彼此彼此。”陆离狠狠瞪了他一眼,扭过身去,男人下意识的又朝他瞥了一眼。
  “你要真那么问心无愧,就别打量我的屁股了!”陆离忽然冷哼出声。
  “呵……”男人第一次被逗笑,他粗鲁地洗干净脸,抓起衣服:“你的屁股,的确长得不错!”说完这句不像样的话,他终于推门走了。
  “流氓!”陆离愤愤地咬咬牙,他真搞不懂,原来自己最开始喜欢上的人,就是这么个粗鲁、不讲道理、还耍流氓的直男吗?
  这样想着,陆离忽然愣了一下,一个念头冒出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真的……在记忆里是喜欢这个人的吗?
  *
  陆离收拾妥当出来时,男人显然已经准备好了,他穿着一件长风衣,头戴礼帽,帽檐压得低低的,脸上戴着一副圆框眼镜,看起来就像是走秀归来的模特,他随手将床头柜上的圣经装入口袋,俨然一副绅士做派。陆离被这个人的演技唬住,一时间有些发愣。
  男人却没给他惊讶的时间,他指了指床上的另一件格子风衣和鸭舌帽:“这是你的。”
  陆离拿起衣服穿好,刚刚在浴室穿男人给的西装时,他就觉得奇怪了,这些衣服就像是给他量身定做的一样合适。
  “是你一直在监视我?”
  “一个月。”男人完全没有歉意地说道:“我监视了你一个月,熟悉你的一切,包括身材。”他打量着陆离,完全合身的穿着让他充满了文艺气质。但是,没有正式交锋时,他并没看出这个聪明的生物学家,竟然喜欢男人。
  “你从一个月前就计划把我挟持走?”陆离不悦地一一检查男人给他的假证件:“现在你打算带我去哪?机场?”
  “如果没有那两个安全局的人,我不会被启动。”男人认真回答道:“今天之前,我的任务还只是监视你,并保证你的安全。但现在……”他晃了晃手机:“我也不知道下一步会接到什么命令。”
  “也许他们会让你杀了我。”陆离故意不配合地哼了一声,他敲了敲太阳穴:“说我是一颗定时炸弹。”
  男人冷眼看着陆离,走到他跟前,把他的衣领往上拽了拽,并压低他的鸭舌帽:“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他盯着陆离琥珀色的眼睛,却没有在那里发现一丝惊慌,这让他有些意外:“但在那之前,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直到你把我送到一个更危险的地方。”陆离挑起眉。
  “谢谢你,展教授,别再考验我的耐心了!”男人阴着脸:“正如你所见,我不是什么好人!谁都不是!请你不要再试探我了好吗?”
  “好在,你够诚实。”陆离撇撇嘴,放弃了从这个人身上打听到什么,这时,男人指了指护照上的名字:“现在开始,我会叫你这个名字。”
  顾离。
  陆离看着这个和自己本名相似的名字,点点头:“你呢,绑匪先生?”
  “唐彬。”男人说出了一个和他的身份完全不相符的名字。
  第151章
  陆离和唐彬在夜色中疾步前行, 他本以为他们要飞回祖国, 却没想到唐彬带他来的是码头, 咸味的海风铺面而来,陆离听到货轮鸣笛的声音, 不禁皱起眉。
  “货轮?”他忍不住问唐彬。
  “机场太显眼,我们走不成。”唐彬说着, 走到一位码头工人跟前, 和他低声说了几句, 工人立刻带着他们往前走,并在一艘货轮前停下,唐彬对他道谢,然后看向陆离:“走吧,就是这艘船。”
  陆离看着货轮上的集装箱和油罐,不情愿地跟在唐彬身后:“坐这个回国,还不得坐到猴年马月?”
  “我们去阿姆斯特丹港。”
  “荷兰?”陆离愣了愣,但显然唐彬已经不想再多透露了, 他们走到甲板上,陆离立刻闻到了浓重的机油味道,他看着集装箱和油气罐上写着warning的警告标示, 随着唐彬继续向前, 钻进船舱里。这时, 有一位水手上前和唐彬交涉了几句,唐彬说了个名字,并把一张单据给那个水手看。
  “偷渡客, 跟我来。”水手草草点点头,带着他们往里面走,打开一扇小门,里面竟然密密麻麻坐着都是人,而且都是黑人和中东人,这些人中有人衣着体面,也有人看上去穷困潦倒,但他们的目光却都是充满了不安,一看就和他们一样,是借着这艘货轮偷渡或者逃离的。
  “航程需要多久?”陆离忍不住用中文问唐彬。
  “8个小时,很快。”唐彬说了个一点也不短的时间,先一步走进去,他礼貌地对其他人点点头,找了个空位坐下,他旁边是一个中东的胖子,而给陆离空出的位置是靠近门板的,这的确已经是最大限度地照顾他了。
  陆离也跟着钻进去坐下,立刻嗅到了这里难闻的霉味、人身上的汗味以及呛人的汽油味道,他皱起眉,慢慢调整着呼吸,这时唐彬凑到他耳边说道:“我们是在逃命,你将就一下,不要离开这里,随便到甲板上去透风,我们随时可能遇到巡逻船只。”
  “我知道。”陆离点点头,这时那个水手把门关上了,狭小的空间立刻被黑暗填满,人们发出一声叹息,接着就是漫长的寂静。
  这时,随着一声汽笛声,货轮启动了,陆离听到货轮发动机的巨大噪音,似乎他们藏身的位置距离发动机很近,这机械声让他双耳嗡鸣,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陆离渐渐觉得肺部开始剧烈的收缩起来,这让他禁不住咳嗽,但自己发出的咳嗽声却似乎非常遥远,遥远到就像是卓别林喜剧片里的一个滑稽的动作,没有动静,只有巨大的背景音乐,是轮机的嗡鸣,轰隆隆隆——
  陆离试图张大嘴巴,让压抑的肺部舒服一点,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是徒劳的,狭小的空间里汗臭和机油混合的味道让他想吐,尤其是在航行了不知道多少小时之后,这里的空气越发稀薄,他简直觉得自己呼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什么剧毒,这让他的肺更加剧烈地抽搐起来。
  “慢慢呼吸,别急。”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唐彬的声音,因为近,他口中的热气裹挟着陆离的耳朵,但陆离却意外并不觉得厌恶,反倒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下意识朝这个人温暖的怀抱里蹭过去,唐彬就在这时,像一个大哥一样,抱住了他:“我们就快到了,放松点。”
  虽然眼前还是一片让人绝望的黑暗,但是唐彬的宽慰神奇地让陆离有了支撑,他点点头,任由唐彬抚摸他的背,然后无力地靠在他怀里。
  “别睡,顾离,想点快乐的事。”唐彬捏了捏他的肩膀。
  快乐的事?
  陆离皱起眉,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张一张的画面,那些画面是明亮而鲜活的——
  他和苏白在森林的小径里走着,他怕踩坏了小花一走一跳,苏白不省心地扶住了他的腰,他对着苏白咯咯笑起来……
  他和贺膺学打枪,贺膺站在他身后扶着他的手,瞄准了靶心,两个人同时扣动扳机,十环!他兴奋地转过头,却被贺膺结结实实偷了一个吻……
  他在药庐里研磨鹿茸,兰穆缨走进来,黑着一张脸,说以后再也不许拿自己的鹿茸给他喝了,他笑眯眯地站起来,耍赖似的说了一句,我不!
  ……
  快乐的回忆太多了,他渐渐感觉到有甜甜的空气钻进肺里,然后剧烈地咳嗽了一下。
  “谢谢。”陆离由衷地说道。
  “这味道的确让人不好受。”唐彬嘟囔了一句,他接受过训练,各方面都要优于陆离,他能勉强在黑暗中看清事物的轮廓,陆离苍白的脸就像是黑夜里的一轮小月亮,是他视线的焦点。现在这轮小月亮正乖顺地靠在他的胸口,一改白天骄傲而防备的模样,唐彬不得不承认,在这狭窄的船舱里,怀里这个柔软的人以及他身上散发出来沐浴液的薄荷味,让他非常舒服。
  唐彬顺着陆离的背,尽管他不善于交谈也不喜欢多说话,这个时候还是凑在陆离耳边低声和他闲聊:“我记得你有轻微的洁癖。”
  “那都是矫情的毛病,得克服。”陆离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唐彬的语气有点温柔,他在这片黑暗的掩护下,纵容着自己,赖在这个男人的怀里不肯起来:“你还知道我什么?”
  唐彬皱起眉,他不太喜欢这个话题,尤其是保持着这种暧昧的姿势,并且知道对方是同性恋的情况下,简直像是在调情。但他也没有别的话好说,总不能给这位教授讲述自己每一次的任务有多么出生入死,多么血腥吧?
  他需要听些美好的故事,这个脆弱的人已经快到极限了。
  唐彬这样告诉自己。
  “你不喜欢赖床,每天六点之前就起来了,但你也不喜欢运动,起来就站在窗口喝咖啡,不加奶不加糖,有时候还会抽一根烟……”唐彬陷入回忆,他的观察力非常敏锐,在基地时,观察这一项考试,他从来都是满分的:“你有轻微的洁癖,喜欢穿白色的衣服,你很念旧,相同款式的衣服会买很多件,每天换一件,但没人看得出你是换过的。你喜欢郁金香,对了,我们的目的地有很多这种花,你可以期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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