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玉 第97节

  步惊川正愁着要往何处去,一听这话,本着就近的原则,忙应道:“那便麻烦给我两间上房。”
  “好嘞!”小二搓了搓手,兴高采烈地跑到前头领路去了。
  步惊川回过头来看着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孔焕,犹豫片刻,将孔焕扶起来,靠到自己身上,扶着孔焕,跟在那小二身后。
  这酒楼业务倒是广泛,一楼二楼三楼为喝酒赏戏的地方,往上走便是供人落脚的客房。
  步惊川正感慨着这酒楼老板家大业大,小二已经将他领到了房门口前。
  小二替他开了门,屋内的床铺已经铺好,小二替他们检查了一圈,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最后便交代道:“几位爷,你们另一间房就在隔壁,这里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步惊川迫不及待地把身子沉得不行的孔焕放到了床上,想了想,还是从储物袋中掏了几枚碎银,塞到小二手中,“有劳。”
  小二看到那碎银,双眼放光,又是嘿嘿一笑,“几位爷若是夜间无聊的话,自可通知我们,底下可多姑娘闲着呢。”
  步惊川的手登时一僵,悬在半空中伸也不是缩也不是。这里毕竟算下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有这些特殊的存在……也很正常。
  他就是怕秋白多想。
  他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制止住自己回头打量一眼秋白的脸色。
  “不必了,”步惊川许久之后才终于找回了说话的能力,“我们就是休息休息。”
  “哦,”小二面上有些失望,“几位爷若是有需要的话,尽管开口就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爷可别浪费了啊。”
  步惊川含糊应了几声,连赶带送地让小二离开了。
  送走小二,步惊川连忙关上房门,鼓起勇气,才敢回头看一眼秋白的脸色。
  出乎他预料地,秋白的脸色十分平静,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但是步惊川清楚,以秋白的修为,听清楚他与那小二之间的对话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即使他与那小二传音入密,但是若是秋白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照样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秋白没有反应,倒是叫步惊川更生出几分忐忑来。
  他磨蹭着朝秋白靠近,秋白便望着他,挑了挑眉。
  步惊川觉得自己需要解释点什么,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你别听那小二瞎说,我不会叫人。”
  他又想起了什么,忙道:“我也不喜欢这些地方。”
  此处喧闹嘈杂,人多眼杂,比不得他与秋白独处的时候。
  秋白听他话,倒是失笑,“我知道你不会叫人。”
  说着,秋白仿佛是为了安慰他似的,伸手将他一缕不慎散下的鬓发捋到耳后。
  步惊川提心吊胆地应了一声,见秋白没有继续往下说,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二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秋白才打破了这沉默,主动问道:“你不打算休息了?”
  步惊川这才回过神来,回头看了一眼。
  他若是要去休息,那便需要先将孔焕安置好,方能回去。
  于是他犹豫片刻,走到床前,低头看向孔焕。
  方才他放下孔焕的动作有些匆忙,眼下才终于有了时间提孔焕收拾,却一下犯了难。
  在此之前他也没照顾过醉鬼。他长这么大,见过喝醉的人也就三人。
  一个是步维行,但是步维行即使喝醉了,也有师娘照顾,轮不到他。二个是星移,然而星移每回寻他喝酒,即使喝醉了,也能提着酒壶自己晃晃悠悠回家,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第三个是秋白,然而秋白即使喝醉了……也是安安静静的,顶多也是抱着他撒个娇而已,从不会做什么额外的事,算是最省心的一个。
  他求助的眼光落到了秋白身上。
  秋白嫌弃地看了孔焕一眼,“你别指望我动手。”
  这堪称任性的话语,倒叫步惊川心中松快许多。至少,秋白如今待他,的确是在不知不觉间,比先前亲近了许多。
  步惊川讪讪地摸了摸脸,道:“我也不想麻烦你。你同我说怎么做便行了。”
  最终,在秋白的指引下,步惊川先是替孔焕除去外袍,又打了水前来帮孔焕洗脸。
  终究因为经验不足,直接打了凉水,倒是直接把孔焕闹醒了。
  孔焕瞪着一双眼说自己能收拾好,步惊川见他言行清晰,便信以为真,刚退出几步,孔焕一抬手便将那水盆给掀翻了。
  步惊川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意识到当初秋白照顾他这个醉鬼到底花了多少精力。
  待步惊川彻底安顿好孔焕,便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今晚也喝了点酒,此刻酒意上涌,叫他眼皮子沉得几乎撑不起来。
  他将窗子开了一条缝,望向窗外的天色。
  夜空昏沉,乌云滚滚,约莫是准备下雨了,就连空气中也透着一点压抑。
  他随意将外袍一脱,整个人脱力地倒在了床上。秋白见状,正转身准备回到金素剑中。
  因转身扬起的衣角被步惊川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秋白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着步惊川。秋白虽未说话,眼中的询问之意分外明显。
  步惊川对上秋白的目光,拖长了声音问道:“今晚能不能陪陪我?”
  往时他少有这般理直气壮提出要求的时候,都是逮着机会趁秋白心软,他再趁机示弱,方能换来秋白的同意。
  今日没有什么事,然而二人如今关系不同于以往,他想光明正大地提一回。抛开一切外因与内因,用伴侣的身份提一回。他希望秋白不再是因为他的处境心软而同意,而是仅仅因为是他提出了而同意。
  秋白挑了挑眉,站在原地,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示。
  步惊川见此回有戏,连忙讨好道:“你好久都没陪我一起睡了。”
  秋白轻轻歪了下头,道:“我分明在不久前才陪过。”
  见状,步惊川摆出一副无辜神色,“我忘了。”
  “忘了那便是你的事。”秋白虽这么说着,脚下却一动不动。
  察觉秋白并不是一心抗拒,步惊川便大了胆子爬起身,揽住了秋白的腰。他将脸在秋白的腰身上轻轻蹭了蹭,再仰头看着面上逐渐显出无奈神色的秋白,“其实我都记得,只是我今晚也想跟你一块儿。”
  “但是你今夜似乎不是这么想的。”秋白冷不丁道。
  二人都清楚秋白说的便是步惊川未回去庭院便出了太云门的事,步惊川自知理亏,只好摸了下鼻子。
  秋白仍在生气,步惊川此刻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今日是我做错了。”步惊川小声说着,“若是你要打、要骂、把我绑在你身边,我都没有异议。”
  见秋白仍没有更多表示,步惊川又忙补充道:“日后我做什么,定会与你说,也不会离开你这么久了。我今日也好久没见你,你别不理我……”
  秋白轻叹一口气,伸手揉了揉步惊川的脑袋。又除去外衣,躺到了步惊川身边。
  步惊川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些许。
  因着是上房的缘故,这床极为宽敞,他同秋白身材都算得上高大,躺在其上却仍旧绰绰有余。
  饶是如此,步惊川还是忍不住往秋白身上蹭。
  在秋白身边那种无可比拟的安心与舒适,令得他逐渐沉醉。他想起这些天接连不断的烦心事,难得地生出些许逃避的情绪,只想如现在这般在秋白身边待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然而,这也只是他的幻想。
  洛清明将此事的矛头转向他,他即使是只为了自己,也需要找出此事的真相。
  “若是没有那么多糟心事便好了,”步惊川轻声叹息着,“若是没有这么多麻烦事,我们大可以寻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定居,或是畅游各地,无拘无束。”
  “是吗?”秋白少有地出声回应了他的妄想,声音中不自觉有几分颤抖,“其实……我也想要如此。”
  并且,想了很久。
  第139章 灵溪之难·一二·
  有道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屋外的凉意随着水汽沁入屋中,冷得厉害,叫步惊川不由得往秋白怀里缩了缩,好靠近一些秋白温热的身躯。
  还不待他合眼再睡一轮,门口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喝声,将他刚刚升起的睡意搅散。步惊川听得有些烦,又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秋白胸口,仿佛这样能挡去那些吵闹的动静似的。
  昨夜后半夜下了雨,雨点打在窗棂上,闹出的响动叫他睡不安稳。加上他睡得晚,一早听到孔焕大呼小叫的动静,只觉得一阵头疼,都没顾上听孔焕说了些什么。
  心中默念着让孔焕快些闭嘴,可随之而来的动静却是孔焕的声音中掺杂了另一人的声音,令他心头生出几分烦躁。
  秋白如今便成了他躲避这嘈杂的港湾。步惊川伸手一拽,用被子将两人的头盖住,外面的声音变得沉闷起来,也让步惊川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这口气也没松多久,秋白竟也不安分起来。
  先是掀开了蒙着二人的被子,而后又时不时地摸着他的发顶或是轻揉他的耳尖。
  步惊川勉强睁开眼,抓住了秋白作乱的手,“你做什么?”
  被当场抓包,自己的手还被步惊川握在手中,秋白却不见有半点反省的意思,反倒是对着步惊川笑了笑,“有人来找,该起来了。”
  听到秋白这话,步惊川才清醒了些许。
  门外,孔焕还在吵吵嚷嚷,步惊川瞪着一双迷蒙的眼,努力回想自己身在何处。
  步惊川揉了揉眼睛,将困意驱逐,问道:“外面什么事?”
  他看秋白面上不见半点警惕,应当也不是什么危险或是难缠的人找上门来。秋白的感知能力比他强上不少,若是外面真有什么危险,秋白恐怕早就出去解决了。
  既然秋白没说有危险,步惊川自然也不急,打算洗漱一番再出门。
  步惊川刚从床上坐起身,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偏头看向秋白,“你昨夜没睡?”
  见步惊川望来,秋白只温声道:“左右我已经不需要睡眠,一夜不睡也无妨。”
  “那你又不是不需要休息,”步惊川嘀咕着,“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秋白含笑望着他,只轻轻应了一声。
  甫一出门,孔焕看清是他们二人后大声嚷嚷道:“你们竟然都不与我说你们也在!搞得我还以为我被你们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边耳朵还被身旁的人揪着,整个耳朵都被揪得发红。孔焕身形高大,那人足足比孔焕矮了半个头,孔焕为了自己免受皮肉之苦,只能微微弯着腰,看着还有几分滑稽。
  步惊川此刻已经清醒过来,方才因为被吵醒的火气也散得差不多,因此也多了些开玩笑的心思。他挑了挑眉,“那是因为我们没料到昨天第一个喝趴下的能够最早起来。”
  所以才压根没机会同孔焕说清楚。
  “又不是我想醒的,还不是被吵……”孔焕话说到一半,忽然“嗷”地一声,猛地止住话头,眼神里带了几分委屈,瞪着身旁的人。
  他没敢将后面的话说下去,显然是怕自己的耳朵再遭一轮毒手。
  步惊川仔细打量了一番孔焕身旁站着的人,这才发现有几分不对劲来:“于任凌?”
  往时这位太云门弟子,都穿着一身银白的太云门服饰。太云门服饰向来厚重端庄,看不太清身形,饰带与制式极为繁复,远看着倒是有几分飘逸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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