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可若你有了朝廷的诰命就不同了,有了朝廷的敕牒,庶人见了你都要行礼,就连周大人也不可以轻易休了你。”木香激动的说道。
  小翠望着窗外已经长出花骨朵的玉簪花,半晌没有说话。
  诰命?一个诰命是拦不住所有人的,难道那人些会不知道诰命是靠着周琛得来的,不过是会让嫉妒的人更加不甘心。
  再说她和周琛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只是这些人。
  不知是不是白日里听了木香谈起青枫,夜里睡觉时,小翠有梦见了那日青枫带着绝望眼神,毅然的撞向了公堂石柱的那一幕。
  ☆、书信
  木香把这些话对着小翠说了几次,见小翠都无动于衷的模样,也没去周琛面前说什么。木香的激动也渐渐消退下去。慢慢的也不再撺掇着小翠让周琛去给她挣诰命。
  不过木香也是真关心小翠,她怕小翠走上青枫的老路,只要周琛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会向小翠通信。比如谁家的小姐,借着给父亲送小食时,红着脸给周琛了一份之类的事情。
  时常拉着小翠去衙门里走走,给周琛送送点心羹汤什么的,小翠拗不过她,被她拖过去了几次。有事出门时,木香也让小翠多端几分架子,大部分都是欺软怕硬,你摆出强硬的姿态来,别人反倒不敢招惹你。
  小翠只是笑笑,没想到看起来年纪小小的木香,还有这样的想法。
  月底的时候,小翠的鞋终于做好,周琛因为清溪河水位居高不下,刚穿上小翠亲自做的鞋就去临县治水去了。
  第二日,许久未见的黄书吏拿着一份信来找周琛,听小翠说周琛不再,估计两三日后才回来。黄书吏想了想就把书信交给小翠。
  “信是从安阳府寄过来的,应该是家书。夫人你先收着吧。”
  小翠接过信,心里有些恍惚,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周府,所以手中捏着周府的信时,她心里有些讶异。不过转念一想,父母之间哪有过不去的隔阂。
  小翠舒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周琛的母亲曾经想要卖掉她的事情。
  小翠拿着这份信走到书房,把信放在周琛书案的中间,等周琛一回来不用她说,他应该就能看到。
  她心里有些排斥周府,但不至于把这份信瞒下来。
  因为心里想着事情,手臂不小心挂到笔洗,里面的清水泼洒在信封上,小翠的反映慢了几分信封的纸已经被清水打湿,信中的墨水渐渐侵染开来。
  小翠忙把信纸从湿透的信封中取出,掏出怀中的帕子,一点点擦拭着信纸上的水渍,无可避免的,小翠看到信纸上的写的字。
  小翠捏着帕子的手一顿,眼神慢慢变得复杂凝重,到最后她眼中的神采一点一点寂灭。
  小翠拿着污了的信,找到西街街尾的一个专门为人代写家书的老秀才,花了些银子让老秀才仿着信上的字迹把信誊写了一遍。
  重新把信放回桌上,小翠忽然有些兴意阑珊,没出周府时,好歹她还有一个出府的念想。现在离开周府,与周琛相处时间长了,她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了。
  当晚小翠就病倒了,木香发现时,小翠惨白的躺在床上,用手一探,额头烫的惊人。
  吓得木香赶紧出去找大夫,因为院里没人,木香机灵了一回,找到认识的小吏让他去通知周大人。
  周琛得了消息,连夜赶了回来。
  冲到房间里见到小翠时,一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他不明白他只是出去了两天,为什么再见到小翠是她会这样憔悴。
  周琛坐在床前,接过木香手中的湿帕子,动作轻柔的擦拭小翠苍白的脸颊的。
  “就怎么离不开我?我一走你就生病。”周琛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小翠,眼里全是心疼。
  小翠卧在床上,微微睁开双眼。从昨日起她就一直处于一种昏睡的状态,好像睡着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可是周琛已经回来,有些事情就必须与他说清楚。
  “周琛,咳咳咳,我想离开了。”
  周琛的为她擦脸的动作没有停,甚至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小翠见周琛沉默,她撑着自己的身子半坐在床,继续开口道:“在你身边我很累,真的。”
  周琛听后终于把手中的湿帕子放会水盆,他站起身,轻声开口:“你病了,先好好睡一觉。我还有事没处理完,让木香进来照顾你。”
  “我不想在你身边了,你答应过的我。”长痛不如短痛,小翠闭着眼对着周琛说道。
  周琛转过头,面沉如水:“你觉得你这样对我公平吗?”,
  小翠垂着头,散开的发滑落到胸前,她的嘴角的勉强的弯了弯:“确实不公平,可世间哪有那么多事情能讲公平的。”
  周琛不明白,明明离开前,他甚至感觉到他与小翠已经心意相通,不过短短两日,她怎么就换了一副心肠,冰冷绝情。
  一直静立的周琛忽然抬脚用力朝卧室中的四方桌踹去,桌上的茶壶茶杯哐当摔落在地,桌子也发出轰隆一响,仰躺在地。
  木香正端着药进来,被周琛狰狞的表情吓得一抖,滚烫的药汁溅到手上,手一松,洁白的瓷碗也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先好好养病,有什么事情等病好了,我们在一起解决。”周琛温和开口,话中的意味却是果决强势。
  小翠听出了周琛话里拒绝的意味,她躺在床上没有再开口。
  周琛吩咐了木香几句后,转身离开了房间。他把给小翠看病的大夫找来,得知小翠只是偶感风寒,有些发烧吃了药之后烧已经退了下来,周琛才略略放下心来。
  打发走大夫之后,周琛没有回房间,现在回去只能是两人争吵不休,他来到书房,点上灯,静静的坐着,一夜未睡。
  天色渐明,远处传来鸡鸣。
  周琛回神,发现全身有些发麻。一宿未睡,他的头脑反倒更加清醒,不论小翠做出离开的决定,是清醒还是不清醒,他不会让她离开。
  当时他答应小翠,不过是因为他没得到过。已经握着掌心的东西,他不会让它再溜走。
  周身的麻痹褪去后,周琛站了起身,才注意到桌上有一份信。信未拆开,端正的放在桌前。周琛拿着信封正想要拆开,木香在书房外慌乱的敲门。
  “周大人,你快去看看吧,夫人她又发烧了!”木香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推开。
  “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周琛步履匆匆的向厢房走去。
  木香小跑着跟着周琛身后说道:“昨天奴婢听了你的吩咐,一直守在夫人床前,结果半夜的时候夫人忽然咳了起来,还把喝的药都吐了,刚才奴婢试了下夫人的额头,才发现夫人又发烧了。”
  “为什么你昨天晚上不过来告诉我!”周琛冷声质问道。
  木香都要被周琛的表情吓哭了:“奴婢想过来找你,可是夫人不让。”当时木香只看见两人吵架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发现小翠身体有异样,她正想去找周琛,结果小翠告诉她,如果真为她好,就不要去找周琛。
  还是天渐渐亮了之后,木香见小翠的情况完全没有好转,才下定决心来找周琛。就算两人有争执,她不相信,周大人真会冷酷到不管夫人的死活。
  周琛也清楚现在不是追究木香责任时候,周琛转头看着跟在他身后的木香,深深吸了口气:“你先去西街把王大夫找来。”
  木香呆了一会儿,见周琛看她的眼神有些不耐烦,木香停下步子,连忙点点头,像院外跑去。
  小翠意识有些模糊,周琛一进门,她就察觉到了。
  一只冰凉的手贴在她的额头,小翠撑开眼虚弱的看向周琛。
  “大夫马上就来,你很就会好起来的。”周琛温声的安慰她,好似昨天的争吵从未发生。
  小翠看着周琛只是摇头。
  当时周琛还未懂小翠摇头的含义,等到王大夫来看过小翠的情况后,开了几服药,把他一旁来嘱咐时,才明白其实真意。
  “身上的病好治,心上的病难医。医经有云:情志不遂,则忧思郁怒;忧思郁怒,则损心脾。尊夫人这是郁结在心,除非解开心结,否则这病难治哦。”
  周琛脑海里回想着王大夫回想的话,他站在门口,看着小翠把刚喝下去没多久的药,全都吐了出去。
  木香擦着小翠的弄脏的衣襟,正想去厨房重新端药,就听见周琛淡淡开口。
  “你先去下吧,药先不用端了。”
  木香有些吃惊,见小翠也对她点点头,她才行礼退下,只是离开前,她忍不住想,刚才的周大人的声音怎么透着一股颓然。
  周琛坐在小翠身边,亲手帮小翠把身上沾上药汁与汗水的里衣换掉,当小翠的身体完全袒露在他面前时,他的眼梢也没动波动半分。
  一直到清爽干净的里衣穿到身上,小翠顺着周琛的动作脱衣穿衣,没开口说过半句话。
  正如她知道周琛会来看他,她笃信最后周琛还是会放开她,她在等周琛开口。
  周琛拿着湿帕子细致的把小翠脸手都擦干净后,他动了动唇,终于开口:“真的要走?”
  “恩。”小翠低声的应了一句,明明她应该开心的,心中却莫名的想哭。
  “原因呢?”周琛坐在床边的木凳上,微垂着头,神色一片模糊,“我要听真话。”
  ☆、来客
  “在别人眼中,我永远都是周府里奴婢,而你是府里的少爷。因为我们的不般配,所以你身边总会有太多的姑娘想要接近你,在她们看来我连障碍都算不上。”
  “我从未觉得我们不般配。”
  “可是我们周围的人都是这样觉得。”
  “周围人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你心里清楚那些人中,包括了你的同僚、好友以及亲人,他们都不可能接受你娶一个贱籍做夫人的。”小翠在周琛开口前,继续说道,“你把我带到安平县,或许是想给我一个新世界,可是现实就是现实。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嘲笑你娶了一个婢女做妻子。”
  “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为什么我就非得承受他们的敌视和鄙夷呢?”
  “我爱你,这个理由够吗?”
  一滴眼泪悄悄的从眼角滑落,小翠说道:“徐麟难道没有爱过青枫吗?可结果呢?”
  爱太难以琢磨了,由爱生恨、情深转薄,没有人能保证他的爱能保持一辈子。
  周琛坐在那里,姿势一直没有变过,他感觉身体里的血液渐渐冰冷了下来。
  “我懂了,其实只是你不爱我。”
  “对。”明明想把心里所有的话说出,最后却还是说了谎,她不是不爱周琛,只是不敢爱。
  她在这个世界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像毫无根基的浮萍一样,随波逐流的活着。当初想要离开的周府的念头,不过是给自己留一个活下去的奔头,她从来不是一个坚强的人。
  “所以放了我,去找一个值得你爱的人吧。”
  她担不起周琛为了她放弃大好的前程,承不起周琛为了她放弃如花美眷。
  她没那么好,也不愿意看到某一天周琛在碌碌无为中,把曾经的深情变作了怨怼。
  周琛忽然抬头,他想问小翠,前些日子的甜蜜算什么?给一巴掌前甜枣吗?还是忍辱负重的伪装?
  原来这世上真有锥心刺骨的痛,周琛惨笑。
  他多想让床上躺在那个绝情绝义的人,也尝到他心间的痛苦,最终却是还是败在自己的舍不得。舍不得看她哭,舍不得看她病。
  “你好好养病,”周琛疲惫的开口,站立是身影满是颓然,“我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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