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惟希赞许地看他一眼,“我第一反应也是有此疑问。”
唐心回复她,作家确实联系过容止晴,还希望她能作为后五届代表一同参加重走知青路活动,当然如能提供赞助就更好了。时间节点恰巧在容止晴订立遗嘱之前。
“好像过去有什么事横亘在容止晴面前,她觉得无法跨越,甚至不愿意去面对。”惟希将卫傥叠好的睡衣放进行李箱,“她忽然开始行动,立遗嘱、购买保险,为穆阳岚规划未来的长期发展,仿佛是她要避免过去的事影响到现在所做的一种预防性措施。”
惟傥将手机充电器与数据线放进透明密封袋,捏紧封口,交给惟希。
“看来很有必要走一趟。”
“希望我能在过年之前赶回来。”惟希笑言。
“什么?要去那么久?!”卫傥做惊恐状,站起身,一把将惟希从床垫上拉起来,“那我们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干什么?”
“那要做什么?”惟希侧头问。
卫傥捧住她脸颊,“明知故问……”
一切言语,都淹没在深吻里。
惟希下飞机出闸,在机场到达厅出口看见高举屏幕上有“徐惟希”三个大字的平板电脑的女郎,迎上前去。
女郎一见拎一个小小行李箱,穿一件黑色过膝羽绒服,戴一顶灰色绒线帽的惟希,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牙齿,“姐姐,我帮你拎。”
“不沉,我自己来。”惟希道谢,“麻烦你老远来接我。”
师傅老白最终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到西北,拜托老战友照应一二,惟希一下飞机,老白的电话便追过来,告诉她老战友的女儿会来接机。
惟希常常想,幸而白琨不是女儿,否则师傅不晓得要多紧张、多不放心。
女郎爽朗一笑,“不麻烦,我是楚珊珊,姐姐叫我珊珊吧。我爸有点事儿要处理,让我过来接姐姐。我们先回家,吃顿饭,休息一下,明天送姐姐去穆家镇。”
又问,“姐姐是来出差的?能待几天?要是能多住几天,我带姐姐把我们市里好玩好吃的地方跑个遍!”
这样说着,眼睛闪闪发亮地看向惟希。
“看情况罢,具体能待几天,我也说不准。”惟希微笑,在楚珊珊身上似看见唐心影子。
惟希在师傅老战友家住了一晚,楚叔叔、楚阿姨做了一桌子西北特色菜肴招待她。明四喜、奶汤锅子鱼、烩肉三鲜都是惟希在浦江从未吃过的美味,阿姨还另做了一锅香喷喷的羊肉手抓饭,清甜软糯的土豆和胡萝卜块儿,筋道弹牙的西北大米,最要紧是毫不吝啬的放了很多浓郁鲜香的绵羊肋条,端上桌时来孜然与羊肉的香气扑鼻而来,用手抓着吃得满嘴流油。
楚阿姨还不断客气地劝惟希多吃一点。
惟希笑问珊珊,“你是怎么在这么多美食之下,保持良好身材的?”
楚珊珊没答话,楚阿姨已挥手,“她身材哪里好?天天嚷着减肥,东西只吃一点点!”
说罢往女儿碗里夹一大块烩肉,“学学你徐姐姐,多吃一点!”
“妈!我吃饱了!”
惟希为眼前母女俩看似拌嘴却温馨的场景而微笑。
这一切真好。
次日仍由楚珊珊开车送惟希前往穆家镇。
楚珊珊能说会道,惟希这一路上绝不寂寞,从西北大开发的喜人成果,到穆家镇的历史典故,在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当中,楚珊珊讲了不少。
“您要查的真位季老师,原来在穆家镇小学当校长,退休之后自己开了个幼儿园,镇上无人不知,是穆家镇上的名人。”
“那你应该知道穆阳岚了?”
“知道!他歌儿唱得可好了!”楚珊珊一边开车,一边哼了几句穆阳岚的成名曲,“可惜,他现在不唱歌,跑去拍戏了。”
“你喜欢他?”
“那是当然了!他可是我们西北走出去的!”楚珊珊相当自豪。“就是听说要去走访他家,我才自告奋勇的。”
惟希失笑,原来如此。
汽车在出口下了省道,继续行驶约二十分钟,终于抵达惟希此行的目的地——穆家镇。
惟希下车,天空忽然微雨飘洒,夹着细小的雪粒,打在脸上并不疼,却冰凉入骨。
“讨厌,变天了!”楚珊珊嘀咕一句,从汽车后备箱里取出两把雨伞来,将其中一柄递给惟希。
惟希轻叹,“是啊,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看见大家的留言~~
【日式茶碗蒸】
材料:鸡蛋1枚,虾仁3颗,香菇1朵,蟹□□1根,盐,水
步骤:1.鸡蛋加少许盐打成蛋液;2.蛋液加水,比例为1:2,充分搅拌均匀,过滤网,待用;3、香菇洗净,切丁,蟹□□切丁,待用;4.取3个茶碗(小调料碗亦可),碗底放入虾仁、香菇丁、蟹□□丁,倒入蛋液至七成满,碗口覆盖保鲜膜,用牙签在保鲜膜上戳几个小孔,开水入锅,中火蒸8分钟即可。
(蛋液加水最好用温水,整出来的蛋羹才会更细腻幼滑。过滤网的动作可有可无,过一遍蒸蛋不会出现气孔。蒸蛋千万不要放味精,保持原本的鲜味就好。保鲜膜要选用pvdc膜,耐高温可以加热。)
chapter 74 酥脆蓼花糖
细细碎碎的雪粒来得又密又急, 不消片刻工夫,停在街道两旁的汽车顶上便积了一层薄薄的雪珠,晶莹剔透。|
浦江冬季雨多雪少, 惟希撑伞走在人行道上,忍不住童心伸手去接飘下来的雪粒,小小一颗颗雪珠落在手心里,像微小的钻石,亮闪闪, 转瞬融化, 只留一滴水迹, 昭示着一颗雪珠曾经来过。
楚珊珊专心地跟随地图软件指引, 带着惟希转过一个路口,来到一条小马路上。
“就是这里!”楚珊珊遥遥一指小路不远处一幢红顶白墙带围栏的房子,“金桐幼儿园。”
惟希站在楚珊珊身边,朝幼儿园方向望去。因已放寒假, 幼儿园大门紧闭,园内一片寂静冷清,并无幼儿奔跑嬉闹的热闹杂沓声响。
楚珊珊指一指手机地图上的红色标记,“季园长就住在幼儿园后面,姐姐,走!”
惟希笑着任由珊珊拉着她走向幼儿园, 知道年轻女孩儿的热情源自对偶像的喜爱,心想她在珊珊这个年纪喜欢哪个偶像?小虎队?张学友?好像都喜欢过,还在笔记本里贴满明星贴纸, 将歌词工工整整地誊抄下来,如同一本心情日记。
直到被徐惟宗翻出来,在明星贴纸脸上乱涂乱画之后扯个稀烂,交给王女士,说姐姐喜欢男生,王女士根本连翻开来看一眼都懒得看,自徐惟宗手里一把夺过笔记本,兜头朝她脸上一甩,大吼着说她小小年纪不学好,脑子里想得净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惟希对自己微微一笑,她当时所受的屈辱,连平时温雅忍让的父亲都看不下去,正是那一次,他与王女士之间爆发激烈的争吵,王女士指责父亲每天在补习班与那些女家长眉来眼去,根本不在乎她和儿子,而父亲则被王女士气得浑身发抖,再也不想和她如此生活下去,提出离婚。
惟希回想往事,思及徐惟宗做过的那些混账事,暗暗想她没任由徐惟宗被钟放的手下直接打死,实在太仁善了!
楚珊珊领惟希钻进幼儿园旁一条狭窄的小巷,来到幼儿园后头一排平房前,高挑的半圆型天窗与贴着对联的桃木大门透出西北独有的特色。
惟希上前敲门,不久便有人前来应门,“谁啊?”
“我们从浦江来,与季园长有约。”
里头门锁轻响,门向内打开,一位头发乌黑油亮的中年女子出现在惟希视线内。伊穿一件藏青色万字不到头织锦缎面斜襟袄,搭配剪裁合体的黑呢裤子,脚踩元宝口棉鞋,即使眼角的皱纹出卖了她的年龄,也不影响她通身优雅从容的气质。
“快进来!快进来!外头冷!”季园长一手一个将还站在门口地垫上蹭鞋底的惟希和楚珊珊拉进门,“早晨天还好好的,忽然就下雪珠了,这天气!”
季园长关上门,将细雪微雨关在门外。
屋里暖融融的,想是烧着热炕,窗上贴着风格精致的窗花,墙上挂有一组相框,里头有不少毕业照。
季园长微笑着将两人引往右间,请她们坐在靠窗的炕上,又张罗茶水点心,装蓼花糖、果仁酥、水晶饼的碟子摆满了小炕桌,又温和地问两人爱喝什么饮料?
“季园长您别忙了,我喝白开水就好。”惟希回道。
“是啊,季园长,别忙了,咱们坐下说话。”楚珊珊附和。
季园长笑呵呵的,将倒好的白开水端到惟希珊珊跟前,“不忙,不忙,我呀,有事做才觉得特别充实。”
惟希双手接过水杯,放在炕桌上,转而从自己的双肩包里取出自浦江带来的特产,“我来得匆忙,只买到几样老字号里的点心,聊表心意,请您笑纳。”
季园长接过包装精美的礼盒,透过盒子上的透明窗口一看,笑起来,“哎呀,双酿团,桂花条头糕,桔红糕!那我可不客气了!”
季园长笑意盈然,“虽然现在网上什么都买得点,可是从浦江快递过来,哪有你人肉背来,来得新鲜啊?!我在此地别的都不想,就想吃家乡的点心!”
惟希抿嘴笑。季园长离乡数十载,乡音未改,连口味都没太大变化。
季园长将点心盒子往炕桌上一放,爽快地问,“说罢,找我是为着什么事?”
她的爽直影响了惟希,惟希也不迂回,取出录音笔,“我此次前来,是想向您了解一下容止晴……”
季园长听得眉毛一挑,语气中满是感慨,“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她从炕上起身,走出房间,片刻后返回,手中拿着两本相册,“想问什么,尽管问。”
“您与容止晴是一起上山下乡插队的吗?”
季园长摇摇头,“我比她大几届,是高中毕业来的,她来的时候,根本还是个孩子,脸上一团稚气,什么活儿都不会干,要不是生产队里其他人东帮一把,西帮一把,她挣不满工分,连吃上一顿饱饭都困难。”
季园长一边回忆,一边翻开相册,找到其中一页指给惟希看,“喏,这就是容止晴,这是我,我们浦江来的知青过年的时候聚在一起,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容止晴也不过是现在初三学生模样,一张鹅蛋脸,双眼皮,水汪汪的大眼睛,高鼻梁,菱角小嘴,哪怕是在一张岁月久远微微泛黄的黑白照片上,都能一眼看到她,纯净而毫无雕饰的美,让人见之难忘。
“好漂亮……”楚珊珊在一边轻轻说。
“是呀,好漂亮。”季园长微笑,“他们生产队里不少小伙子喜欢她,知道她手无缚鸡之力,争先恐后替她干活,其他女队员用现在的话说,那个羡慕嫉妒恨哟!”
楚珊珊听得噗嗤一笑,“季园长您好可爱!”
季园长摆摆手,“天天听他们小年轻挂在嘴上,我也得会一点网络用语,不然和他们说不到一处。”
“那容止晴有喜欢的人吗?”惟希问。
“确实有一个!”季园长将相册翻至另一页,“姓蒋,是当地师范的老师,带着学生到生产队来干农活,一来二去就和止晴认识了。止晴……她从小没有父亲,养母醉心于医术,对她不是不关心,只是很难给予她父亲的关爱。所以她一见到蒋老师,就立刻被蒋老师身上那种儒雅从容所吸引,深深喜欢上他。”
蒋老师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面孔棱角分明,其英俊儒雅,比之时下不少明星也不遑多让。
惟希忽然明白容止晴后来为什么会选择大她十五岁的教授,因为教授眉目之间与这位蒋老师依稀仿佛有几分相似。但她想在照片上寻找到与穆阳岚五官上的遗传相似点的努力,却以失败告终。
“那……容止晴的孩子,是蒋老师的吗?”惟希轻声问季园长。
楚珊珊听见“孩子”两字,倏忽自炕上跳起来,“我去外间接个电话!”
然后跑开了。
季园长合上相册,脸上有迢遥的回忆之色,“蒋老师?应该不是他的,否则容止晴不会一直到瞒不住怀孕的肚子,都不肯交代孩子的父亲是谁,在面对返城机会时也不会如此毫不犹豫,甚至丢下孩子也在所不惜。”
没人能还原那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件真相,只知道容止晴的肚皮一天天大了起来,无论是知青同乡,还是生产队妇女代表,亦或是生产队长,没人能从她嘴里问出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这成了一个至今无解的谜团。
“但我想,孩子一定不是两情相悦的产物。”季园长轻叹,眉宇微锁,“我们不在一个生产队,当时的情况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知青返城那一年。我去送我们生产队的一个浦江同乡返城,在火车站洗手间又遇见了止晴……那时候是冬天,天冷得滴水成冰,她就那么把孩子留在厕所里,这不是让孩子等死么?”
惟希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容止晴是否犹豫过,不舍过,又是否想过孩子能不能活下来?
季园长露出一抹回忆的微笑,“我当时已经和镇长儿子结婚,儿子快一岁,还没断奶,看着襁褓里软糯糯一团的孩子,心一下子就软了。”
所以头脑一热,没和丈夫商量过就把孩子抱回家,遭丈夫好一通埋怨。幸好公婆都算通情达理,说她只要能照顾得过来,不找他们老的求助,他们就没意见。自打那之后,她背后背着儿子,胸.前挂着养女,早晨上班将两个孩子带去镇上唯一的托儿所,下班路上买菜再把两个孩子一背一挂接回家。日子有苦有甜,也就这么过来了。
“所以,您的养女雪生——穆阳岚的母亲——是容止晴的女儿?”惟希向她确认。
“是,我家雪生,是止晴的女儿。”季园长轻叹,“她们母女,从分离之后,再没见过。我也没告诉她,她的生母是谁。雪生脾气不晓得像啥宁,特别沉得住气,我不说,她也从来不问,唉……哪里想得到止晴这么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