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经过一番死作,向夫人大获全胜,向阳不光敞开大门同意带妹子来看运动会,还和盘托出自己要参加八卦太极扇的悲凉内情。不料妹子十分期待,不光自己来,还要带上俩室友闺蜜。
  向阳生无可恋地叹口气:“中午,咱们不是下午表演嘛。”
  “合着就是专程来看你啊,”任哲羡慕嫉妒恨,“我怎么找不着这真爱。”
  向阳特真诚地给他支招:“你总想着本校妹子,这不行,我给你说,距离产生美,你得把魔爪伸向友校。”
  任哲眼睛亮起来:“你媳妇儿不是说下午带俩闺蜜来吗?长得咋样,有照片没?”
  向阳满脸警惕:“我手机里要有我媳妇儿闺蜜照片,这案情会不会太复杂了!”
  任哲翻白眼:“你不会在你媳妇儿朋友圈里找找啊!”
  向阳一拍脑袋,赶紧拿手机翻起来。任哲立马凑过去看。王轻远欣赏美,但对追求美似乎没多大兴趣,宋斐也没兴趣,索性又刷起微博来。
  上午的运动会在不咸不淡中过去,因为大多是预赛,比的人没到最兴奋点,看的人更是意兴阑珊。除了精神文明检查团巡视过来的时候,宋斐抽空拍了拍掌,挥了挥灌了石子的空塑料瓶,其余时间都是在聚精会神耍手机和草草扫一眼有历史学院参加的比赛中度过。
  除了数学学院的军体拳表演。
  作为一根绳上的两只苦瓜,宋斐对数学院的弟兄们抱有一份特殊的情感,尤其看到他们穿着土绿色军装哼哼哈嘿的时候,这份澎湃的情感激荡到了最高处。
  中午向阳请客,带着440全体跟向夫人及其两位闺蜜在食堂二楼炒菜窗口开了小灶。向阳的女朋友很可爱,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睫毛很长,一眨起来忽闪忽闪的,标准的萝莉。任哲使劲浑身解数,跟另外两个妹子套近乎,奈何妹子们对他不是很来电,倒是总找王轻远搭话。王轻远斯斯文文一推眼镜,不是嗯,就是哦,间或一句不知道,最后妹子也就懂了,不再自讨没趣。
  宋斐没有任哲那么饥渴,但也不比王轻远清高。他喜欢男人与他希望被妹子关注不冲突,前者是性向问题,后者是魅力问题。所以快吃完的时候,他半开玩笑似的问:“怎么都不搭理搭理我啊?”
  俩妹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扑哧乐了。
  妹子一说:“你看起来有点花心。”
  宋斐简直想击鼓鸣冤,不死心地问妹子二:“你也这么觉得?”
  妹子二摇头:“你看起来只是学习不太好。”
  宋斐顿了两秒,转回去看妹子一:“你说的对。”
  ——即便学渣,也有着骄傲的倔强。
  下午第一个节目就是太极扇,想来组委会也知道这是最容易犯困的时间段,所以天真地想用大型集体表演项目烘托气氛,振作精神。
  440集体换上了飘逸的白色太极服,手持铮铮作响的红色太极扇,往操场走这一路上处处是焦点,时时被街拍,画面简直美翻了。
  待到进了操场,抵达角落的集合地点,满眼大白大红,他们总算收获了一些安全感。
  趁着时间未到,太极宗师们都三三两两闲站着,向夫人偷偷溜过来,将向阳拉到角落里给男友打起:“欧巴,加油!”
  向欧巴扇子哗啦一甩开,非常艰难地扇了两下风,寸头在风中纹丝未动:“看哥哥的!”
  说话间,几个穿着短衣短裤的运动员从操场门口进来。太极扇之后就是比赛项目,这些人也要提前过来等待检录。上午遍寻不着的身影,赫然在列。
  宋斐没种地缩回人群,同时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谁看见我谁王八蛋……
  “宋斐?!”
  王八蛋喊他了。
  宋斐硬着头皮走过去,友好微笑:“比赛啊?”
  戚言点点头,然后狐疑地上下打量前男友的造型。
  宋斐也哗啦甩开扇子,但很识相地没有扇风:“八卦太极扇。”
  戚言乐了,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这是戚言看起来最无害的时候,纯良的真就像个好人了。
  宋斐差一点再次沉溺在这笑容里,幸好对方来了句:“挺可爱的。”
  宋斐真想穿上钉子鞋给他一脚。
  很快集合时间到,播音员在喇叭上一广播“下面请欣赏由历史文化学院带来的表演,八卦太极扇,让我们掌声欢迎”,已经排好队列的历史院大二全体同学便齐刷刷进了操场中央。
  戚言他们二十来个等会儿要参赛的运动员就在旁边跑道上看着,尤其是戚言,那叫一个兴味盎然。
  宋斐如芒在背,直到音乐响起,还总走神去瞄那头。
  正所谓一心不可二用,不专注的结果就是在白鹤亮翅的时候一个没抓稳,扇子竟然飞了出去,直直砸在前面向阳的后脑勺上。那可是不锈钢扇骨啊,虽然是扇面砸的,不比直戳过去杀伤力大,但宋斐光看着也疼。果然向阳嗷地一声怪叫,猛虎下山失败了,但人紧接着就大鹏展翅又飞了回来,动作行云流水,柔中带刚。宋斐心说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赶忙跑两步捡回扇子,继续力劈华山。
  好不容易挨到表演完,宋斐混在队伍里火速离开操场,走出大门的时候,还见戚言在那儿乐得前仰后合。
  自己在这人面前,形象就没高大过,宋斐自暴自弃地想,也不差多这一次。
  回到看台的时候,戚言已经站上了起跑线。宋斐听广播才知道,这货参加的居然是一万米。在一起的时候宋斐确实被这人拉过晚上跑操场,美其名曰锻炼身体,但锻炼两回宋斐就不干了,死活再也没去。现在想想,从学习模式到生活习惯再到兴趣爱好,他俩没任何重叠,能交往一个学期,真的很神奇。
  发令枪响,起跑线上二十来号人不疾不徐地开跑。
  戚言在人群里很醒目,一米八三的个头,肚脐眼以下全是腿,跑起来更是招人,充满了力量与美。宋斐看着看着,嗓子就有点干,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悻悻收回视线,强迫自己低头玩手机。
  他喜欢戚言,最初先撩的也是他,后来对方同意交往的时候,他高兴的好几天没睡着觉。但随着交往深入,不和谐就渐渐多了,最直观的就是俩人的日常。戚言是教室图书馆食堂宿舍四点一线,有课上课,没课自习,晚上还得操场锻炼身体;反观他,有课上课,没课宿舍,操场是除了体育课一概不涉足,图书馆更是根本就不去。起先宋斐还能装装相,陪他做个好学生,时间一长真熬不住了,戚言能埋头自习一天,他坐在旁边就是度日如年,戚言的侧脸再英俊,也不能当美剧看。到后面,对于戚言的学习邀请,宋斐能躲就躲。戚言也不傻,几次就看明白了,然后便开始了漫长的教育之路,简称——怼。大意就是宋斐这也不对那也不好,上学完全就是混日子,未来进了社会,也不可能有什么大出息云云。宋斐不算好脾气,被说得多了,就开始吵。这种争吵无关对错,宋斐只是不喜欢对方话里话外的“看不上”,既然那么看不上,当初干嘛同意跟自己交往呢。可戚言连吵架都不屑跟他吵,每次自己一发飙,他就让自己冷静冷静,想清楚了俩人再沟通。宋斐次次憋一肚子火无处发,最后一次终于没能冷静下来,直接提了分手。
  认识的同学全说戚言模样好性格好学习好简直挑不出什么不好。
  宋斐觉得,他可能把不好都留给了自己人。
  第4章 食堂偶遇
  戚言最后得了第二名,第一名是文学院的。起初谁也没把那个其貌不扬的男生放眼里,可跑到最后五圈的时候,他和戚言一前一后,已经将剩余对手彻底甩开。戚言个高腿长,跑起来步幅大,节奏稳,赏心悦目,该同学比戚言足足矮一头,步幅上劣势,但胜在频率,跑起来别有一种坚毅。
  宋斐攥着手机,但后半段几乎眼睛都没离开过赛场。他看得出,戚言已经尽了全力,可最终还是跟在对方后面三步冲过终点。广播里恭喜文学院第一,生科院第二,还报了运动员的名字,宋斐没怎么听,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戚言身上。
  那人弯腰拄着膝盖,不住喘气,宋斐知道他已疲惫到极点,最后冲刺根本就是拼极限。要是自己,宋斐想,这会儿肯定就是咣当一声成大字型躺地上,爱谁谁。可那是戚言,无论何时都要保持形象,也不知道这种近乎变态的自律是天性使然还是后天培养。
  终点线就在宋斐他们区域附近,如果这时候戚言看过来,绝对可以跟宋斐对视上。而且就宋斐他们现在清一色的大白袍,想不锁定都难。可从始至终,戚言都背对着这边,直到离场,也没看过来一眼。
  吐槽归吐槽,宋斐还是挺替他可惜。以这货的性格,没拿第一就等于失败,第二还是最末都没差别了,这么一想,再去看那个落寞的背影,就有点不争气地心疼。
  运动会持续了两天,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一直忙碌于赛事组织、裁判、记分员等多个关键岗位的体育系同学终于摇身一变,成了扫地僧——表演赛开始。
  通常情况下,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但当两者差距太过悬殊的时候,即便把弱势的撤了,强者依然会让你瞠目结舌。几乎就是一阵风,呜一下子就从面前刮过,根本来不及看人影,只能用肉眼去追寻健儿身后被带起的喧嚣尘土。
  最后440的同学们得出结论——术业有专攻,咱还是好好练太极吧。
  随着运动会落幕,天气渐渐转凉。校园里一些不耐寒的阔叶树已经开始泛黄,偶有几片随风飘落到仍然傲立挺拔的松柏上,金黄的叶子配着深绿色的松针,别有一番美。
  宋斐又恢复了他专有的规律作息——上必修课、逃选修课、追新番、刷手机。可一个礼拜下来,他觉出了别扭。原本宿舍里就王轻远一个人天天不是看书就是做题,向阳通常是跟媳妇儿用手机亲热,任哲则是从早到晚除了上课很难见到其人影,不是在撩学妹就是在撩学妹的路上。但最近几天,440日日爆满,而且除了宋斐捧着笔记本,剩下那仨都是伏案刻苦,光从背影都能看出“勤奋”二字。
  这天下午没课,宋斐一觉到傍晚,本是段美好时光,却以“在一种奇异而恐怖的寂静中惊醒”悲惨收尾。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种寂静并非纯粹的无声,而是99%的无声+1%的微妙低分贝声响,这种低分贝是偶尔翻书哗啦啦与笔尖划纸沙沙沙的综合体,放在99%安静的大背景下,格外“振奋人心”。
  宋斐在上铺坐起来的时候,夕阳正好。440被笼罩在温暖而柔和的光晕里,连同上铺的一个“懵逼者”和下桌的三个“好学生”。室友们伏案劳作的背影在这个瞬间与前男友完美重合,饱经风霜的宋同学产生一种“刚出虎穴又进狼窝”的惊悚感。
  “咳,”宋斐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能打断一下您二位吗?”
  话是对着三个人说的,但王轻远很有默契地一动没动,向阳和任哲则热情抬头——
  “咋了?”
  “干啥?”
  宋斐很欣慰,起码室友们对自身的定位还依然精准。
  “该我问你俩吧,中邪了还是着魔了,这么刻苦想上天?”
  任哲给向阳一个眼神,示意,你说。
  后者点点头,向上看过来,苦口婆心:“兄弟,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啊。”
  宋斐仿佛看见对方桌上的真题正散发着闪瞎双眼的七彩霞光。
  “问题是你俩四级不都过了吗?!”这话说出来很伤感,但宋斐也顾不得了,他要捍卫“440唯一不屑于过四级的铁血真汉子”的尊严。
  俩室友却因此话面面相觑,最后一致应声:“对啊,所以我们在复习六级。”
  轮到宋斐傻了,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你俩要考六级?阳子你不是说过了四级这辈子再不碰英语书了吗,上必修课都不碰!任哲,全世界都应该普及汉语,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向阳放下笔,仿佛追忆起了曾经的似水年华,潇潇洒洒,眼神遥远迷离。片刻后,迷离散尽,只剩凄凉,他望向宋斐,幽幽叹息:“年轻人,你不懂,有一种刻苦叫你媳妇儿觉得你应该刻苦。”
  宋斐咽了一下口水,忽然很想给向同学一个安慰的拥抱。
  “那你呢?你总没有媳妇儿了吧。”向阳的无奈可以理解,任哲的发奋毫无理由啊。
  不想任哲一甩飘逸秀发:“哥们儿,还没看清现实吗,你能靠学习成绩撩妹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年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宋斐又咽了一下口水,终于觉得还想睡个回笼觉的自己确实其罪当诛了。
  “我下楼打个水,有谁要带没……”宋斐跳下床,决定去开水房平复一下心情。
  王轻远:“不用。”
  任哲:“中午刚打完。”
  向阳:“我等会儿去,顺便食堂吃口饭。”
  一入学府深似海,从此学渣是路人。连打水都不用自己了,宋斐悲从中来。
  自从被没收了热得快且导员点名批评之后,宋斐他们宿舍很是安分守己,这阵子都是拎着暖壶下楼打水。宋斐准备先吃饭,再打水,遂将翠绿色暖壶放到水房门前汪洋大海般的暖壶阵中,且很有心眼地靠在了水房窗台底下。一是这个位置好记,二是窗户有护栏,方便他用随身携带的自行车锁将暖壶与铁栏杆牢牢锁在一起。
  防火防盗防丢壶,多么痛的领悟。
  刚到五点的食堂冷冷清清,菜品还没摆全,遑论学生。一眼望过去就几个脑袋,剩下的全是一排排空荡塑料凳,宋斐径直走到第一个窗口,先打了白饭,再移到第二个窗口,果然新菜式又迫不及待摆出来了。
  “今天来挺早啊。”常年在这一区域打菜的阿姨都认识宋斐了,敢于挑战新菜式的同学有,但总来挑战的就凤毛麟角了,久而久之,她都不忍心在盛菜的时候施展“抖腕”技能了。
  “嗯,没课。”宋斐笑得乖巧可爱,实则全部注意力都在菜上,那红白相间的新菜勾起了他练太极扇的美好回忆,但即便阅菜无数的他,眼下也有些吃不准,“阿姨,今天这个是什么?”
  “西瓜炒年糕。”
  “好的,我来一份麻婆豆腐。”
  ——宋斐喜欢尝新,但也不是缺心眼。
  吃到一半的时候,食堂渐渐开始上人,距离高峰期起码还有半个小时,所以宋斐也没太在意,继续吃自己的。直到一个人在对面坐下。
  宋斐第一反应是皱眉,抬头就想说同学那边有的是位置你何苦跟我挤,可看见戚言的脸,瞬间噎住了,幸亏吃的豆腐而不是肉,这才勉强咽下去。
  “真巧。”戚言微笑,还是那个团结友爱的样子。
  宋斐瞄了眼他盘子里的红白相间,没忍住,问:“你问这是啥菜了吗你就打?”
  戚言想都没想:“不用问,一看就知道,西瓜炒年糕。”
  宋斐无言以对,只剩钦佩。
  行,咋看出来的就不追究了,问题是:“你以前没这么重口味啊……”记得俩人在一起的时候,每回自己打新菜,都能惹对方无语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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