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个名字之后,险些要晕过去。

  崔家父母自打远处就听见门房的通报声,高兴地喊了句:“是小姐回来了!”
  二人急忙到门口去迎,高云见了女儿,眼眶都泛红,上前去抓着崔雨凝的手:“一切可都还好?怎么瞧着清减了不少。”
  她又四周望了一圈,除了驾车的小厮之外,还有一身着黑色衣衫,头戴着斗笠的男子站在女儿身后,不能窥见其真面目,高云只当是个护卫,又问道:“那西戎太子,怎么没一同前来?”
  崔雨凝拉着母亲往里头走,挥挥手示意宋玠跟上,小声和母亲说着:“岱钦如今已经是西戎王了。”
  “呀——”高云的喜悦溢于言表,抬头看了看崔陵之,“这,这岂不是要远嫁了?”
  崔陵之半眯着眼,想了想:“倒也算不上远,只是西戎族饮食风俗大多与我们澧朝人不同,雨凝,你得多学习些西戎王族中的礼仪。”
  虽然没有回头,但崔雨凝也感觉到身后的目光灼灼,烫得她脊背一挺,赶忙解释:“瞧瞧都说到哪里去了,岱钦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之间并没有可能。”
  “跟父亲母亲还害羞什么?”高云笑着捏捏女儿的脸,“这么多年了,人家对你的情谊我们都看在眼里了,只要你喜欢,比什么都重要,是不是?”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崔陵之一眼,从前他最为反对女儿和岱钦来往,但时间一年年蹉跎下去,如今也不得不服软,毕竟女儿独自一人,总叫他放不下心来。
  崔陵之脸上的神色不太自然,但还是闷闷地说了句:“是啊,只要你喜欢就行。”
  他们一家三口走进了内厅,那人还跟在后面,高云有些纳闷,抓着崔雨凝的手臂小声问了句:“这护卫可是西戎王给你安排的?怎一刻也不离身,到了家里还要跟着么?”
  崔雨凝回头望了望,命左右伺候的丫鬟小厮们都退下了之后,又去将门关好了。
  宋玠将斗笠摘下,恭敬地对着崔陵之夫妇二人打了声招呼:“见过岳父岳父。”
  崔陵之倒抽了一口气:“宋承礼……”
  而高云在听见这个名字之后,险些要晕过去。
  宋玠上前一步,与崔雨凝一人一边,伸手扶住了高云,将她搀扶到了椅子上坐好,她还是难以置信,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你、你不是已经……”
  崔雨凝将这些年的坎坷与曲折尽数都告知了父母,长久的沉默之后,崔陵之叹了一口气:“难怪,难怪宋老给我来了信!”
  宋怀明抢先一步,给崔陵之修书一封,信中提及,有诸多对不住他的地方,还表示自己过完年之后会登门拜访。
  崔陵之当时收到这封信还觉得纳闷,他虽久居云州,但也是自己不愿意在京中任职,和宋怀明没有太大的干系,况且朝中更迭,五皇子登基之后,官场又是一阵波动,他只觉得庆幸自己远在云州,且是个闲差,即使云州划拨到了西戎,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宋……哎……”崔陵之想了想,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才好,拂袖也坐了下来,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雨凝,你跟我到里面去。”高云平复了心情,将女儿拉走,留了崔陵之和宋玠二人在花厅里坐着。
  “你为何还要跟他纠缠在一起?”高云的眉头凝成一团,“这宋承礼是什么人,从前执掌一方军政大权的权臣,你哪里会是他的对手呢?先前那些流言蜚语害得你还不够惨么?况且,他先是通敌叛国,又在皇宫内弑君,你糊涂了吗?都忘了吗?”
  “这些实非他本意,方才我已经都说了——”崔雨凝急急地替他辩解,“这些年他也受了许多苦难,若非为了澧朝百姓,也不至于到此地步。”
  高云长叹一口气:“且不说这些朝中风云,如今宋玠这个身份已经是澧朝史书中被新皇处死之人,你若是跟着他,今后要如何生活下去?”
  崔雨凝低着头,不说话,高云以为女儿被自己说动了,又劝道:“思源多好的孩子,硬是让你给错过了,那岱钦虽说是外族,但如今也已经成为一方霸主,护住你自然也不在话下,你父亲也算是默许了,你又何苦非要受这种罪呢?”
  “母亲,女儿不孝。”崔雨凝扑通一下跪在母亲面前,“从前父母亲要送我入澧朝皇宫中,女儿心中不愿,但还是不忍忤逆父母,到底还是去了,可是,那样的日子不是我想要的。”
  她诚恳地看着母亲的眼睛:“再后来,听说宋玠已身死,女儿亦是劝自己接受这事实,也试着去接受其他人的心意,可是,说来容易做来难,那三年,我几乎每晚都会想起他……”
  说着说着,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掉,高云见惯了女儿温顺乖巧的模样,何曾见过她这样心智坚决地要做一件事?也只能长叹一口气。
  “此事并非我一人能做主,你且听听看你父亲的意思吧。”
  ***
  花厅内,没了崔雨凝母女俩在场,宋玠反而自然了很多,他坦然地朝崔陵之作揖:“我自知如今的身份配不上雨凝,但她既然放心将一颗心交由我,我必然妥善保管,雨凝是你们的掌上明珠,亦是我心爱的女子,其实四年前,我就准备登门求娶,岳父可还记得宋家差人送来的礼盒?”
  “你别这样叫我!”崔陵之听见那声岳父就头疼,从前宋玠充其量喊他一声崔兄,一下子身份切换这么快,他还是难以承受。
  不过说起四年前……确实有那么一回事,京城宋家差人送来许多礼盒,还有金银珠宝若干,他心有惶恐,不知为何,然而东西丢在了崔家那些人就走了,此后再无音讯。
  崔陵之迫不得已,提笔给宋怀明写信询问,而收到的回复却是让他稍安勿躁,先将东西收好便是。
  “那些礼盒与珠宝,崔某分文未取,如今均在库房中,可尽数退还。”崔陵之想起了之后,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些东西是要来换他的女儿,连连推辞,“崔某即刻就可以派人去搬!”
  说着就要起身开门去叫人。
  宋玠哪里肯收,拦在他身前道:“岳父不要着急,那些东西,本就是小婿的绵薄心意。”
  “你别这样叫我!”崔陵之捂着自己的耳朵,“事发突然,崔某着实难以接受。”
  宋玠点点头,表示理解:“确实,不过岳父大人请放心,三书六聘之礼一样也不会少,我母亲已经故去,因而此事会由我父亲亲自登门来说明,他大约过些日子就能到了。”
  “我几时说过同意了?”崔陵之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你如今又是什么身份,要来求娶我的女儿?宋玠不是都已经死了吗?”
  察觉出了崔陵之的抗拒,然而宋玠早预料此事并不会那么顺利,因而也并未受到太大的打击,仍是信心十足地说:“这些自然都已经考虑妥当了。”
  不知为何,崔陵之见他那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就心头一股无名火。
  只见他冷冷一笑:“既然这些你都知道,那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
  宋玠恭敬地作揖:“岳父大人请讲。”
  “要娶我崔家的女儿,还需得做到下面三件事。”
  崔陵之当时只顾着为难宋玠,所以信口胡诌了三件事,却没想到,宋玠听完之后,只思索了片刻,随即应承下来,还附和道:“岳父大人说的极是,入乡随俗,既然来了云州,便要按着岳父大人的规矩走。”
  在一声声“岳父大人”中,崔陵之渐渐迷失了自我。
  从前宋玠少年英姿勃发之风采,他亦是见识过,横刀立马,纵横官场,何曾给过谁半点辞色?加之宋家的门第颇高,便是皇族也不能随意指点他,而如今,他居然将自己随口说的话奉为圣旨一般,乖乖地说什么做什么,连一句疑问也没有。
  俨然是个乖巧的上门女婿一般。
  高云忍不住催促着:“你还没说,到底他要做到哪三件事呢!”
  其一,成婚之前需寻得百家米,这百家米顾名思义,是百家姓中所有列举出来的姓氏都得有,要找到这些姓氏的人家,并且得到他们家中的一捧米。
  其二,还需寻得十八对年过七十且夫妻恩爱和睦的老夫妻,在求亲帖上写下祝福话语。
  这两件事听起来容易,但却费力费时,高云不禁倒抽了一口气:“你怎么想得出来?那第三件事是什么?”
  崔陵之得意一笑:“我崔陵之只有这一个女儿,因此成亲之后,生的儿子都得姓崔。”
  “他、他真的都答应了?”高云难以置信,“我听闻,宋怀明亦是只有这一个儿子,你若是非要这样执拗,可会让宋老不悦?”
  虽然他不喜欢宋玠,但是宋怀明的面子还是要考虑几分,崔陵之面露几分尴尬:“这……规矩是人定的嘛,若是他诚心,后面再看吧。”
  而另一边,崔雨凝听了这三件事,也咂舌:“没想到我父亲为了为难你,绞尽脑汁了。”
  宋玠提笔书写着什么,朝她笑笑:“前两桩事儿虽然有些费时,但也是好事,若我们的婚事能得到百家祝福,还有那些到老仍然恩爱的夫妻的贺词,亦是锦上添花。”
  “那这第三件事……”她有些不确定,澧朝仍是男尊女卑,除非是上门女婿,否则寻常人家的男子,亦是不会答应的。
  宋玠朗声大笑:“那我不生儿子,只生女儿不就行了。”
  崔雨凝瞠目结舌,这种事,是他能够控制的吗?
  “男孩着实讨厌,我也觉得女儿贴心。”宋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
  他揽着她的肩头,吻了吻她的侧脸:“我说笑的,孩子随父随母姓,都是我们的孩子,我并不在意这些。”
  “行了,我再准备准备,最慢来年三月,必定能让岳父大人应允了我们的婚事。”他说着,手中的纸笔已经放下,改去搂着崔雨凝的腰肢,去吻她的唇,嗓音也变得暗哑,昭示着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儿,“我不努力一点,早些生个崔姓小外孙,岳父大人会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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