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界珠

  能成为当世强者之人,谁没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战斗。
  正因为打败的对手太多,才能震慑后来者。
  立在屋脊上讽刺奚笑的三位老者,正是神虚门的长老:天河、元德、素逍。
  姽命姬穿着袒胸露腹的金紫色长裙,赤着一双玉足,走出寝殿。
  她目光如刃扫视全场,指尖灵力光彩流溢,睥睨道:“就你三个老货也敢叫阵?即便白柳相来了,也得叫本姬一声姑奶奶。”
  “大言不惭!”
  元德长老吹胡子瞪眼。
  “吾女在何处?”相思屿有天然禁制,天河长老神识搜寻,并未发现方岚踪迹。
  姽命姬胡说八道,“方岚?被本姬剁碎喂妖兽了。”
  闻言,天河长老一阵锥心刺骨的哀痛。
  “方岚魂灯还亮着。”旁边素逍提醒,“跟这个老妖婆胡说什么劲儿?趁她无法驭兽,我们一起上!”
  相思屿周围杀声四起。
  御京郡训练有素的执金吾,整齐划一地突破禁制;神虚门弟子稳固结界保护周遭城镇;更让她意外的是,岛上唯唯诺诺的男宠们全冲了出来,与相思屿的侍女激烈抗争……
  姽命姬眉毛微动。
  看样子,相思屿有内鬼,专挑这一天来对付她。
  细思片刻,姽命姬暗中传音春露,声音冰冷不带一丝犹豫,“杀了洛媱。”
  春露是她身边膀大腰圆的侍女。
  洛媱这臭丫头油嘴滑舌,留着她的命,和养一只猫猫狗狗无甚区别。可是,也只有这个丫头,让身处浮云强者的她,莫名感觉到威胁。
  姽命姬知道洛媱心思不正。
  但她自高自大,并不觉得一个坐轮椅的废物能影响什么。
  今日变故陡生,脑海里立马想到洛媱平时狡黠模样。哪怕此事与洛媱无关,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愣神的功夫,三位长老同时出手。
  鬓发斑白的老人,赫然爆发出恐怖慑人威能。姽命姬从容不迫,掌中凝出金色双锏,飞身劈杀——
  空气剧烈摩擦,产生震耳欲聋的爆鸣。
  洛媱回头望了望寝殿方向,隔了很远距离,也能感受到强劲的灵力波动。
  她轮椅推得飞快。
  “砰!”
  一道拳风轰然砸上轮椅。
  幸亏洛媱反应灵敏,纵身往前一扑,险险躲开。
  她心有余悸地抬头,道路中央立着一名体格强壮的侍女。
  洛媱已经猜到了缘由,却还在装疯卖傻,“那日姐姐还为我出头,要拔掉不听话男修的舌头……眼下这般,是做什么?”
  春露冷声道:“圣姬有吩咐,我不能违背。”
  话音甫落,拳风再次杀至,干脆果断没有半句废话——就是要她死!
  洛媱狼狈躲避,却根本不是对手。
  她元神偷袭姽命姬,现在都极为虚弱,双腿残疾,只能任人宰割。
  眼见得春露挥拳杀来,劲风割破她白皙柔软的脸颊,渗出一缕血痕。
  洛媱猛地攥紧金珠,大喊一声:“凌……”
  红缨长枪破空而来,恍如一道流星,炽亮之极。
  噗呲!
  锋芒绝世的枪尖从春露后背刺入、前胸刺出,洞穿她强健的身躯,黝黑的枪杆上,兀自残留丝丝缕缕的紫色电弧。
  珩央于天边骑着一匹洁白的飞马奔来。
  他疏朗矫健的身影逆光,银甲红衣,墨发飞扬,镶嵌黑曜石的盘龙金冠坠着铃铛红绳,折射万千霞光,刺目耀眼。
  洛媱尚在愣神,就被他一把从地上捞起。
  “小瘸子,我……我来晚了。”
  珩央声音微微发颤,愧疚至极。
  他抽回定钧枪,左手用力将洛媱箍在胸膛。洛媱侧坐,两腿虚软搭在马鞍左侧,弱弱地攥住他衣襟,“我没事。”她又问,“都有谁来了?”
  “数十正道门派,还有神虚门的三位长老,三万执金吾,加起来五六万人了。”
  原计划压根儿没喊这么多。
  奈何珩央将洛媱当初那句“来晚了什么都捞不着”宣扬出去,大家都想来相思屿分一杯羹,滚雪球般越来越多门派加入。
  相思屿的侍女奴仆对姽命姬忠心耿耿,他们奋起反抗。
  四处响起斗法的爆炸声。
  烟尘弥漫,珩央与洛媱同乘一匹飞马,在混战中穿梭。
  他小心护着洛媱,枪锋所过之处没有任何阻碍,一路刺挑戳扫,磨砺出骇人的气魄,攻无不克。
  洛媱悄悄将金珠收起,仰头瞧去,珩央少见的凝重冷峻,他蹙着眉,琥珀色清亮的眼神坚定,长缨在手,敢缚苍龙之风姿。
  “十三太子。”洛媱扫了一圈这些执金吾,“帝君竟给你拨这么多兵吗?”
  整个御京郡屯兵也就这个数了吧?
  珩央僵了僵,“……我盗了虎符,私自调兵攻打相思屿。”
  等父皇论道归来得知此事,他皮都得蜕一层。
  不过这些没必要告诉洛媱。
  洛媱又问:“四大泰斗你都请来谁了?”
  她刚才远观姽命姬和三大长老的战局,勉强算平分秋色。若没提前用造化石布置的万古困兽阵以及策反红白鬼笔,姽命姬数不到十声,这三位长老便要驾鹤西去。
  珩央面色为难。
  他正想说有辱使命,一个都没请来。
  突然,天边喷薄出汹涌灵力,伴随着腾云驾雾的夺目宝光,一柄拂尘裹挟神圣强横的法力,朝姽命姬重重挥去——
  “受死!”
  轰!
  众人皆惊,仰望天空,这才看清有与鼎盛时期姽命姬分庭抗礼的强者驾临!
  姽命姬寡难敌众。
  她被灵力掀飞,身体如炮弹轰隆隆撞垮几堵宫墙,坠落在临海的崖边,狼狈不堪。
  抱朴道人立于上空,挽着道髻,罩着一件清新素雅的蓝青水田纹长比甲,拂尘轻握,俨如仙人。
  她冷冷道:“姽命姬,你可知罪?”
  “本姬何罪之有?”
  抱朴道人叹息摇头,“冥顽不灵。”
  姽命姬破口大骂:“抱朴贱人,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本姬?论有罪,你杀夫正道罪无可赦!”
  抱朴脸色冰冷阴沉。
  她挥动拂尘,一条狰狞雄壮的火龙带着滚滚热浪,张开利爪,朝前俯冲。
  姽命姬强弩之末依旧爆发出骇人的能力,她双锏掷出,背后迸射出无数条红绫挡在身前。一道灵力炸开,空气震荡,火龙也被震得跌入海中。神奇的是,火龙遇水不灭,像碰到热油,在断崖下燃起一片无垠的熊熊火海。
  姽命姬瞳孔微缩,心有余悸。
  她惊然,“抱朴贱人,你竟有火莲业火?”
  方才沾染到半片衣角,神魂都会化为飞灰。
  数年不见,抱朴道人的修为又精进了。
  “业精于勤荒于嬉。如果都像你耽于享乐,浮云界难有飞升上界之人。”抱朴沉声说。
  姽命姬闻言彷徨,难得反思了一瞬。
  神虚门三大长老赶来,联手祭出杀招。姽命姬被连连打压,禁不住咳血重伤。
  抱朴道人拦住三位长老的攻势,沉吟了一下,问:“姽命姬,你可知罪?”
  “……无罪。”
  姽命姬忍住痛楚,强撑起身。
  她穿得清凉,更显身材单薄,猎猎海风将她吹得摇摇晃晃。
  无法驭兽,身边也没有红白护法,相思屿被各门派洗劫,她的侍女奴仆,死的死,伤的伤。
  回首望,断壁残垣满目疮痍,身边竟没有一人……
  “仙姑!”
  不远处狂奔来一道身影。
  文季谦红袍破烂,幞头也歪了,他朝高高在上的抱朴等修士跪下,“仙姑,求您饶了姽命姬一命。”
  姽命姬神色复杂地睨他一眼,“你跑来干什么?”
  文季谦不理会她,急声道:“仙姑,我们进攻相思屿并非烧杀抢掠,主要是为了救出被困在岛上的修士啊!”抱朴道人皱起眉,“姽命姬恶贯满盈,不杀难以平民愤。”
  “也不尽然。”
  文季谦垂眸,绞尽脑汁为她辩护:“她、她其实没有想象中坏。被掳来的男宠,只要听话,她不会杀他们。还有,还有当年我父母病重,姽命姬准我回御京郡探亲……”
  那时候,他终于说服自己,甘愿为姽命姬鞍前马后。
  因为聪明顺从,他受到姽命姬的器重,得了个管事的名头。他为人亲切乐善好施,在相思屿人缘很好,从侍女口中得知父母患病,文季谦鼓起勇气,恳求姽命姬准他回家一日。
  或许是那晚把姽命姬伺候舒服,她答应了。
  姽命姬乔装改扮装作他的妻子,在文季谦临死的父母面前,上演了一番侍奉汤药的好戏。
  得知失踪的文季谦过得很好,父母了无遗憾。
  姽命姬破天荒选了处风水宝地,让他厚葬双亲。回相思屿的路上,她还买了朵红艳艳的绢花,亲手别在他的发间。
  回想往事,如梦化飞烟。
  文季谦鼻尖一酸,再抬起眼,温和的眸子蓄满了泪,“仙姑,你们可以用法术毁了她一身修为,只要能留住她的命……”
  “文季谦你放屁!”
  姽命姬此时也终于明白,里应外合的叛徒是谁。
  暴怒之下,她施展红绫,杀机如浪潮倾泻。顶尖高手的急速出击,抱朴几人阻拦都晚了半拍。
  “噗——”
  文季谦肺腑穿透。
  血是红色,衣是红色,长绫也是红色。
  洛媱和珩央赶来时,便见文季谦奄奄一息倒在血泊,悬崖下一片红莲业火,而姽命姬和三大长老又打了起来。
  “洛媱姑娘……”
  一声轻微的呼唤,拉回洛媱思绪。
  她让珩央抱着自己,来到还未死绝的文季谦身边。
  文季谦面如金纸,轻轻摆手,“十三太子,请您回避,我有话……有话单独给洛媱姑娘说。”
  洛媱朝珩央颔首。
  珩央见状,抱着洛媱,取出两团符纸塞住耳朵。
  确定无人能听见,文季谦才盯着洛媱,虚弱地开口:“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该告诉谁了。”
  虽然洛媱包藏祸心。
  但是,她和他一样,皆为努力坚持的凡人。他希望洛媱有朝一日,胜过这些眼高于顶的修士。
  洛媱神色严肃,“你要说什么?”
  “造化石。”
  洛媱不禁挺直脊背,极专注地听。
  穿过胸腔的红菱被血湿透,脏兮兮拖在地上。文季谦目光涣散,“古籍说,我们的世界……其实,是一颗珠子。称为界珠!”
  “珠子破裂,世界寿数将尽,而造化石乃界珠碎片。”文季谦惨白的脸上渗出汗水,手指用力揪住洛媱衣袖,说出一个足以让天下人疯狂震撼的秘密,“集齐三枚界珠碎片,可以打开登仙路!无论你是人是鬼是魔是妖……皆能渡劫圆满,飞升成仙!”
  不用刻苦钻研功法,不用废寝忘食的修炼,直接获得界珠碎片蕴藏至高无上的能量,一步登天。
  洛媱呆若木鸡,久久不能回神。
  与此同时,姽命姬被天河长老一掌击飞,骨骼碎裂,鲜血狂涌。
  文季谦见得这幕,眼眸一刺,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突然迸发出一股力量,他冲上去,将遍体鳞伤的姽命姬死死抱在怀中。
  姽命姬灵气枯竭无力挣扎,她听见文季谦痛苦呢喃:“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只有我?”
  为什么相思屿有这么多男宠。
  为什么不能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被初次掳来那晚,明月皎洁,寝殿翻飞的轻纱吹拂,他遇见了世间最美丽的女子,有幸与她一夜温存。然而,天亮以后他才知道,他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文季谦恍惚。
  他在姽命姬耳边哽咽,吐露真情:“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人……”
  姽命姬啐他一口带血的唾沫,“呸!你是本姬的狗!”
  文季谦愣了愣。
  随即,他忍痛抽出身体里染血的红绫,将挣扎中的姽命姬与自己的腰际,一圈圈,一点点,紧紧缠绕。
  “你要干什么?”
  “放开!”
  “文季谦,你这条狗!放开我!”
  姽命姬意识到危险,疯狂想要摆脱红绫,然而她重伤力竭,全是徒劳。
  文季谦怅然地望着崖下冲天旺盛的红莲业火,突然笑了起来。他笑得嘴角鲜血直流,泪水横飞,癫狂而哀恸,“对……就是我这条狗,咬断了你的咽喉。”
  他恨透了她。
  恨透她所做的一切。
  可三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让他可耻的、无法遏制的,动了一场绝望的感情。
  天边流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如他那颗跳动后又归于沉寂的心,反复如斯,奈不得红尘几何。
  一个被红绫穿透肺腑必死的凡人,一个恶名昭彰万人厌弃的魔头。
  应死,该死。
  死得其所。
  文季谦抱着姽命姬跳下火海,在场谁都没出手阻拦。
  唯有洛媱,在二人相拥滚下火海的瞬间,猛扑上前,伸手妄图握住姽命姬飘飘飞扬的半片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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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产队的驴都没我这么能更新呜呜呜!太困了明天再来捉虫
  ps,齐致延没死,小boss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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