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143节

  南御苑外,脚店里,顿时一片欢腾。
  “第九轮,大宋——中!”
  “第九轮……唉,辽国又中了。”
  “为啥刚才不能算咱们赢了呢?”
  明远与史尚交换了一个惋惜的眼神,知道双方又重新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第十一轮,大宋——中!”
  “哈哈,第十二轮,辽国的箭手又射飞了!”
  “呀,我们大宋的种官人一定要稳住啊!再赢一次,就彻底胜了!”
  明远的心顿时又悬起来。
  “第十二轮……正中靶心,正中靶心,种官人稳稳地,那箭正中在靶上的红心之中!”
  “官家,官家亲自起身为种官人喝彩了!”
  “辽使……辽使脸色很坏,他们好像在商量要不要换弓……”
  脚店里顿时闹将起来:“凭什么让他们换弓?自己选的弓,这难道不是愿赌服输的事吗?”
  “不能让他们换弓!”
  “对……”
  可还没等脚店里吵完,胜利的好消息已经传来。
  “赢啦,赢了辽人啦!”
  “辽使怕丢人,没换弓,结果那箭根本不知射哪儿去啦!”
  “万胜!”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顿时整个脚店里一片“万胜”的呼喊声。
  人们仿佛是宋军在真正的战场上大胜辽军,开始疯狂地欢呼庆祝。
  可就在此刻,南御苑中突然一片死寂。
  连爬在周围大树上看热闹的年轻人,一时都被辽使的傲慢态度惊呆了,没能及时传出消息。
  *
  种建中面对辽国副使突如其来的挑衅,面沉如水,转身冲管着武械的班直护卫们大喝一声:“换弓!”
  第130章 千万贯
  种建中横眉冷对眼前傲慢的辽国使臣。他身后的宋臣, 大多数与他表情一致,将辽使的表现认为是故意挑衅。
  适才种建中与辽国斡鲁朵中的弓箭好手比赛射箭,两人一直比拼到十多轮, 最终是斡鲁朵箭手射出的弓箭连续两次脱靶,种建中便赢得了胜利。
  这比赛中有一项不对等的地方:种建中所使用的硬弓,是二石三斗的强弓,这样的弓, 若是在战场拉开射出铁簇箭支, 已足以射穿铁制铠甲, 重创敌军。
  但辽国那名斡鲁朵选择了二石五斗的硬弓,比种建中的力度还要强上二十斤。
  比赛一开始,双方就商量好了,比箭的标准是“准头”,也就是是否能中靶。
  斡鲁朵箭手选择了更硬的硬弓,以至于射到后来, 气力便难以为继。在宋人看来这是“不自量力”的表现。
  但辽国那名副使却一直以此为借口, 冷嘲热讽,出言讥刺。
  “想不到, 南朝在文官里隐藏了一个弓箭好手。”
  “明明武艺精强, 却不愿去军中,反倒愿意做一个庸庸碌碌的文官。”
  “哦, 我懂了, 南朝只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才能得到功名利禄, 你不愿去做武将, 恐怕是南朝给的功名利禄给得还不够吧!”
  种建中脸色顿变, 两道俊美的长眉斜斜扬起, 目中似乎在喷火。
  若对方不是身居高位的辽国副使, 种建中怕是要当场上前邀战,好好比一场武,让这个只会动嘴皮子的少年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勇武之士。
  谁知辽国副使还没完:“不过,南朝不能给你的利禄富贵,本……本使这里能给。”
  他一转身,从身边随从那里取过一块大银锭,递给那名输掉比赛的斡鲁朵箭手,道:“去,把这枚银锭拿去箭靶那里,安在红心处!”
  斡鲁朵箭手与种建中比试一场,已知对方的实力绝对不在自己之下,心中生出了敬佩。此刻听副使说得如此刻薄,竟愣了一下,才转身往箭靶那里走去。
  辽国副使说完,见自己一番话,令大宋一方,无论是皇帝还是臣子,无论是文臣还是护卫,都气得炸毛,这少年却显得非常得意,双臂一抱,摆出一副“我单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甚至还回头与萧阿鲁带商量:“不知道南朝今年的五十万银绢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
  官家赵顼差点连鼻子都气歪了。
  种建中脸上却再无怒容。他面沉如水,转过身去,冲着武械架子旁站着的班直护卫们大喊一声:“换弓!”
  早有班直护卫看不过眼,举起二石五斗的硬弓要拿给种建中。
  种建中却摇摇头,指了指旁边一副——三石的强弓。
  “这……”
  看管军械的护卫们心里清楚,这枚三石的硬弓,自从雕成,就几乎没什么人用过——因为拉不开。
  此刻这枚硬弓虽然遍身雕饰着花纹,看起来确实好看,实际上却“中看不中用”。
  种建中却一个字都没在多说,只是伸出去的右手手指在掌心轻轻捻了捻——他要这张弓。
  原本并非种建中麾下的班直护卫,竟然身不由己地主动取下了那张最强悍的雕弓,送到了种建中的手下,仿佛听到了不可违抗的命令——
  *
  “只见我们的种官人,将那柄雕弓挽在手中,半仰身体,右臂一拉,顿时将雕弓拉至满弦,几乎如满月一般——”
  脚店里,所有人屏息凝神,在听一名口才堪比讲史先生的年轻人,复述刚才在南御苑中发生的事。
  “各位,这可是三石的硬弓啊!”
  “纵是狄武襄复生,现在在南御苑里,也未必能如种官人一般。”
  每个人脸上都是抓心挠肺的表情,甚至流露出乞求的眼神——求求你,别再卖关子了。
  那人却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水,才继续往下讲。
  “只听‘嗖’的一声,种官人搭在弓上的羽箭,离弦激射而出,正中一百五十步之外的红心——你们猜怎么着?”
  人人都紧紧盯着他。
  “官家身边的班直护卫去将靶子取来,才发现,种官人射出的羽箭,正扎在那枚银锭子里……”
  顿时有人咋舌:“银锭子,多坚实的东西,寻常羽箭竟也能射得进去?”
  “不止如此,种官人射出的羽箭,深深地钉在银锭中,令那枚银锭完全变了形状。你们想想,他这一射之力,到底有多可怕!”
  “是呀——”
  脚店里咋舌之声顿时四起。
  “那种官人,岂不是跟飞将军李广一般了?”
  “什么‘岂不是’,分明就是的呀!”
  明远在一旁听得心驰神摇,相传汉时李广曾经在夜间将林中一块巨石当做了老虎,以箭射之,“平明寻白羽”,却发现箭支已经完全没入石棱中。
  今日种建中也是一样,面对辽使的挑衅,将自身的潜能发挥到了极致,不仅轻而易举地拉开了二石二斗的弓,还直接射扁了一大锭银锭子。
  “你们是看没见那辽使的表情——”
  “对,惊骇,惊骇到了极点,看见我们大宋文质彬彬的种官人,竟也有一身的好武艺。”
  “那些斡鲁朵却一个个佩服得要命,看那架势,就差围着我们种官人要拜师了。”
  明远料想那位“说书的”多少会有些夸张。但是辽人尚武,向来佩服勇者,对展示实力的种建中终于表现出尊敬,这也很正常。
  “种官人为我们大宋结结实实地出了一口气,官家该给种官人重重赏赐了吧!”
  脚店里有人追问。
  “啊,那何止是赏赐,那是一份独有的荣耀啊!”
  “你们可知道,官家是直接将自己身上的玉带直接赐给了种官人……对,就是之前官家亲自为种官人围上的那一条。毕竟种官人还穿着文官的大袍子,必须要将衣服束紧了才能射箭的。”
  “官家为种官人系上那条玉带,就不准他再取下来。”
  “另外每年赏赐给箭手的那些,闹装银鞍马,锦衣和金银……一样都不少。听说还会给种官人升官。”
  明远听了心想:哦,种建中的本官还要再升上一级啊。
  那也是应当的,毕竟种建中担任军器监丞以来,已经兢兢业业地做出了那么多贡献。他在任上大半年所完成的,恐怕比别人四年一任完成的都多。
  所以官家正好找了这个机会给种建中升官,别人也说不得嘴。
  只是……
  明远心里忽有种预感:他意识到种建中一定会再从文职上转回武职,他天生是个智勇双全的悍将。
  他猛地回想起冬至那日,他们两人一起去王安石府上作客。或许王雱与他谈“市易法”是一方面,而王安石也一样要见种建中,而且与他谈的是西北拓边大业,以及转回武职的事……
  “明郎君!”
  突然有人轻推明远。
  明远刚刚醒过神来,发现刚才还挤得满满当当的脚店,现在一下子全空了。
  推明远的是史尚,这名大管家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对明远说:“种官人从南御苑出来,现正跨马回汴京城去。汴京百姓们都去夹道相送去了。”
  明远一个激灵,从座椅上弹起来:“走——”
  他急急忙忙地赶出去,生怕抢占不到靠近路边的好位置。
  岂料他刚才在脚店里那片刻工夫的愣神,已经让他迟了一步。
  明远和史尚向华来到南御苑通向汴京城中的道路一旁,只见道路旁已经被围得人山人海。没人能再轻易挤进去。
  史尚便苦笑道:“好在咱们跟种官人相熟。到时郎君亲自上门祝贺,也是一样的。”
  明远却根本没有将这话听进耳中。
  他已经看见了远远的,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种建中,腰间佩戴着一枚醒目的玉带,正沿着宽大的道路慢慢往这边行来,身后跟随的,尽是兴高采烈的班直护卫,还有一两名原该侍奉在官家身侧的小黄门,也陪同种建中一起跨马游街。
  眼前的这副场景,与早先时候蔡卞等士子高中进士之后,前往金明池赴宴时跨马游街的荣耀想必,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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