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这些纳美星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脸色都带着憔悴和绝望,对苏颜一行陌生人的到来,只麻木地看了一眼。
  苏颜正想询问这里得情况,黑皮肤少年木鱼一个箭步,兴奋地跳到高台上大声地宣布,苏颜一行人是同盟国派来救他们的人。
  那一刻,苏颜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坐在墙角边,头发斑白的老人浑浊的眼中溢满泪水,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向苏颜一行人。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儿子,儿媳,还有我的孙子,我的孙子才6岁,他们就在下面,求求你们,救救他们……”
  老人的话含糊不清,一边走一边流着眼泪,苏颜看得心头一颤,正要去扶那个老人,却被其余的纳美人隔断了。
  “长官,你们有多少人?”
  “长官,什么时候能带我们去避难所?”
  “大姐姐,我想爸爸妈妈了,大姐姐,求求你,救救他们……”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扬着脏兮兮的小脸,抱住苏颜的腿。
  苏颜的心情从未有这么沉重的一刻,在登陆纳美星之前,她已经猜想过纳美星的情况,但真正到面对时,她才发现,生命的重量并不时依靠想象就可以描述的。
  苏颜这一行人的到来,让处在绝望中的人们,每个人的脸上都爆发出振奋的光彩,仿佛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比起爱玛城中的数十万傀儡,这里只有寥寥数千人,但那无数希望汇聚而来的声音却比爱玛城中数十万人呐喊的“投降”更让人心神震动。
  陈七,沈筠等人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立刻把苏颜挡在身后,木龙眼见情况失控,拿着扩音器不断地让人们退后,安抚众人的情绪,显然木龙在这些幸存者眼中非常有威信,人们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但每个人现在不再是形如枯骨,而是有了希望。
  应明秀轻叹了一声,声音显得很沉重:“在绝望的处境下,有时候,希望未必是一件好事,希望,很容易将他们带入更深的绝望,如果,我们没有能力帮人实现希望,就不要带给他们希望。”
  苏颜怔怔地回过头,望了一眼有些陌生的应明秀,然后回头望着蹒跚的流泪老人,刚刚被木鱼拉走的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以及那些用希望的目光望着他们的纳美星人。
  忽然,她轻盈地跳上高台,夺过木龙手中的扩音器,人们慢慢地安静下来,望着高台上的苏颜。
  苏颜并不是没经历过被无数双眼睛凝视的境况,但没有哪一次让她感觉沉重,她握紧了手里的扩音器,认真的表情让她的神情多了一份坚韧不屈:“我的朋友告诉我,如果没有能力帮人实现希望,就不要带给他们希望,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救你们,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嗯,就是这样!”苏颜用力点了下头,然后把扩音器交给了有点发愣的木龙。
  应明秀释然一笑,侧头问陈七:“她一直这么任性?”
  陈七耸了耸肩,表情有点无奈:“可不就是!”
  显然,两人是默认了苏颜的决定。
  一直沉默少言的沈筠难得地表态:“军人的天职就是保护手无寸铁的人民。”即使这些人民并不是他们的人民。
  陈七扭头望了望被他列入黑名单的楚零曜,他站在数米外,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沉默而寂静。
  ☆、第116章 换魂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是平凡的,他们一生中所面临的最重要的事情,或许就是自己的生和死。
  但,当有一天,无数人的生死与你息息相关,你该怎么做?
  有的人会选择明哲保身,而有的人选择承担起这份原本不属于他的责任。
  苏颜选择了后者,原因自然不是因为应明秀所说的任性,她考虑了很多的因素。
  对纳美星人的同情是第一个因素。尽管木龙的话有许多漏洞,但他们的确是从数十万虫族傀儡中把他们救了出来,这是第二个因素。
  第三个因素则是苏颜等人对这个世界太过于陌生,如果他们能驾驶飞行器,也不会被动地陷入几十万人的包围中了,所以,他们需要这个世界的人帮助他们来熟知这个世界。
  除此之外,苏颜还有更深远一点的考虑。
  从逐日文明来的那一千人,对于约德尔同盟国来说,就如天空的浮云,没有任何的根基,他们的生死或许只在别人的一念之间,贺兰修是靠不住的,倒并不是他人靠不住,而是因为许多时候,每个人都会面临身不由己,例如现在贺兰修的手下,纳兹赫尔等人想要夺苏颜的帝兵,苏颜不可能天真的认为贺兰修会帮她这个外人。
  在没登陆纳美星时,苏颜在远征舰队上一直很留心舰队对他们这群外星人的态度,从那些人的谈话中,苏颜得到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如果他们不是刚刚好遇见了强硬的贺兰修,如果贺兰修不是征伐虫族,他们这些人很可能会被送往帝都,至于下场,苏颜光是随便想到几种可能就觉得不寒而栗。
  她或许可以带着陈七,应明秀等人逃走,但被他们抛弃的那些平民必然会成为她一生的内疚。
  所以,她和付瀚约定,一定要完成这次的任务,一定要变得强大。
  眼前,就有一个强大的机会,如果她有恩于整个纳美星,她不仅会获得他们的支持,或许在逐日文明的人们危机时,纳美星将会是一个藏身之所。
  这才是苏颜做出决定的真正原因。
  “谢谢……”蹒跚的老人用颤抖的手擦拭着眼泪,喃喃地说着。
  被木鱼拉走的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露出灿烂的笑容。
  “谢谢,谢谢帝兵使大人……”
  他们的感激声并不齐整,嘈杂一片,但却可以轻易动摇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苏颜站在高台上,看着台下激动的人群,看着他们真诚的目光和期待的泪水,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个约定,一定要实现!
  “木龙先生,现在能不能具体一点告诉我们纳美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颜一点儿不想浪费时间,其实她更想问那个披着斗篷的龙虾生物。
  木龙沉默了一下,对苏颜示意此地不是谈话的地方,回头对一起来救他们的纳美人安排了一下,便带着苏颜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建筑物中。
  一行人刚刚进入建筑物,楚零曜忽然顿住了脚。
  苏颜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木龙对他们的解释一直都不少的漏洞,而此刻还有一个披着斗篷的龙虾虫族,下面就是挤满了几十万傀儡的爱玛城,这里看上去格外像一个陷阱,如果不是有棺材板在,苏颜肯定会选择更加谨慎的举措,因为这些担心,所以一路上她一直都很警惕,当棺材板忽然停步的时候,她也停下了脚步。
  楚零曜抬起了头,望向天空,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厚厚的云层,穿过浩瀚的星空。
  苏颜不知道楚零曜发现了什么,但很明显,问题并不是龙虾虫族也不是木龙,危险来自于星空。
  “怎么了?”陈七低声问。
  见到苏颜神情严肃地望着天空,陈七沈筠这两个久经沙场的老手,第一时间就展露了自己的锋芒,而应明秀则将手放到了防护服的口袋上,双眼机警地观察四周。
  苏颜摇了摇头。
  棺材板依旧盯着星空,目光变得从所谓有的严肃起来,苏颜心中一跳,因为棺材板的表情心中升起一丝不安,那股不安越来越大,仿佛一团阴影。
  “有味道。”楚零曜忽然说。
  “啊?”苏颜一愣。
  有味道?是在说他身上的香味吗?
  但很快,苏颜就知道棺材板说的味道并不是他身上的香味,苏颜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那股味道,那股味道并不是用鼻子嗅出来的,仿佛是灵魂才能闻到的香味,而当她的灵魂触及那股香味时,她的意识忽然就迷蒙了起来。
  无数个遥远,陌生但又异常亲切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回来吧,孩子……”
  “回来吧……”那声音就像是她的父母在召唤她回家,血脉中的吸引让苏颜一瞬间就迷失了自己。
  “哪有什么味道?”陈七耸动着鼻尖,用力嗅了嗅,斜着眼睛望着楚零曜,根本没发现苏颜的异常。
  而楚零曜依旧神情严肃地盯着天空,这股味道是什么,他想不起来,甚至也没有让他产生危险的预感,但潜意识里却让他升起一丝不安。
  不安?
  为什么他会不安?
  埃尔法星域,破败的客运舰内,红色的线香忽然闪动了一下。
  “找到了!”伊莉丝眼底闪过一丝狂喜,正要抬手点向红色的引魂香,却罕见的犹豫了一下。
  对任何一个恶魔来说,他们的字典里永远不会有死亡,即使伊莉丝放弃自己的不死之身,也从未认为自己会就此死亡。
  他们见过无数的生命死亡,但死亡对于恶魔来说,依旧太过于陌生。
  在阿伯丁星球,伊莉丝对于夺取苏颜的恶魔之身没有任何的犹豫,就算被她夺走不死之身,苏颜也并不死亡。
  可现在却不同,对于此时此刻的苏颜,伊莉丝很清楚,只要自己一指点下去,她就会死亡。
  伊莉丝的眼底闪过一抹迷茫,但很快,亿万年来的镇压,亿万年前的耻辱让她目光恢复冰冷,她抬起手,朝着引魂香一指点去。
  无数的烟丝从引魂香上绽放,而后突然消失,出现在苏颜的身体之外。
  没有人可以看见那些细细的烟丝,就算是楚零曜也不能,只是当烟丝出现在苏颜身体之外时,楚零曜心中的不安骤然爆发。
  为什么会不安?
  一定有什么事在发生?
  他猛然回头望向苏颜,苏颜抿着唇盯着天空发呆,在外人看来,并没有任何的异常,然而,那些肉眼不可见的烟丝已经将她的身体包裹的密不透风,烟丝从她的口鼻涌入,缠绕在她的灵魂之上,苏颜的灵魂就这样顺着烟丝的牵扯一点点地被拉出了她的身体。
  破败的客运舰上,红色的线香疯狂地燃烧,烟丝不断出现,不断消失,当引魂香燃至尾端,即将熄灭之时,伊莉丝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激动和喜悦,再次一指点向引魂香:“换魂!”
  .
  距离纳美星,不知有多少遥远的距离,那是一片灿烂的星域,那是约德尔同盟国的帝都。
  帝都中,一处占地异常广阔的院子里,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在阳光下午睡,忽然他睁开了眼,然后望着天空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一旁扇风的仆人不禁轻声询问道:“议长大人,是我打扰了您吗?”
  约德尔同盟国并不是帝制,最高的执政官是总统,但这只是名义上的,即使刚刚进入官场的新人也知道,同盟国里有一个人,他的话即使的总统也无法反驳。
  议长,李九思。
  李锐敢跟贺兰修讨要苏颜等人,仗的就是李九思的名义,而贺兰修敢拒绝李锐,就是因为他知道,李九思不会下这样的命令,如果李九思真的下令,那么即使“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贺兰修也不敢违抗。
  这就是李九思,同盟国一手遮天的李九思,仅仅有一个小人和他同姓,就敢要挟堂堂的将军贺兰修。
  李九思侧头望向埃尔法星域,似乎那里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正在发生,让他心情格外愉悦。
  李九思偏头想了想:“前些日子我看到外院有一只雪猫?”
  仆人急忙回话:“是,不知哪里来的野猫,我现在就去把它赶走。”
  “不用。”李九思眯起双眼,笑意似乎能融化春风,“把那只猫抱来。”
  .
  纳美星上,楚零曜的神情越来越严肃,甚至心头涌起一丝焦虑,他找不到不安的来源,他忘记的事情太多太多,他想不起这个味道是什么,也想不起它的作用是什么。
  身旁的苏颜迷惑地仰望着天空,楚零曜低声叫了苏颜一声。
  苏颜没有任何反应,依旧迷惑地望着天空发呆。
  楚零曜心中一跳,急忙伸手拍向苏颜的肩:“苏颜?苏颜?”
  苏颜依旧呆呆的,直到楚零曜的叫声引起了陈七等人的注意,她才像回过神一般,对所有的人灿烂一笑。
  “怎么了?”她望着楚零曜,笑盈盈地问。
  陈七一愣,她是四人中和苏颜相处得最久的,但他从来没见过苏颜这样的笑过,妩媚并且带着一丝丝慵懒,站在他面前的苏颜不再是一个青涩的少女,而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尤物。
  有这样感觉的不仅是陈七,应明秀也露出了诧异之色。
  楚零曜神情凝重,那双漆黑的瞳孔仿佛能照破所有的虚幻,笔直地盯着苏颜娇媚的笑颜。
  .
  埃尔法星域,破败的客运舰内,红色的引魂香彻底熄灭,一个半透明的灵魂迷茫地站在灰烬之旁,这是一个少女,赫然有着和苏颜一模一样的外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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