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玩不起吗 第6节

  字迹倒和之前签的“孟迦”没什么区别,沈寂随意翻了两页就合上。
  高楼又说:“您让我找的唢呐师傅,目前还没有符合条件的。”
  “不用找了,我已经有合适的人选。”
  “谁”就要脱口而出,高楼改问:“需要我现在去联系他吗?”
  沈寂望向落地窗外,长睫压落清影:“不必。”
  万籁俱寂,长夜走到尽头,海平线上朝阳初升,天光大亮。
  孟回整夜好眠,洗漱完出去买早餐,巷口被车堵得水泄不通,刚好卖茶叶蛋的摊档前有人在讨论这事,她就顺便听了一耳朵。
  “赵老爷子估计快不行了,来看他的人一波接一波的。我听说前天跨海大桥出车祸,肇事的就是他儿子,急哄哄赶着回来分家产呢。”
  “老爷子96了,喜丧怎么也得照最高规格办吧。”
  孟回了然,按岛上习俗,德高望重且高龄逝世的老人,不仅会鸣丧钟,还会在葬礼上奏唢呐名曲《凤凰于飞》来致以最高敬意。
  “不好说,赵家请的丁师傅,吹《凤凰于飞》全岛出名的,可不巧昨天他爸摔了,人还在icu抢救,给再多钱,也没亲爸重要啊。丧葬乐队的队长正火急火燎找人替上呢,哪儿那么好找,往前数三十年,能吹这曲的也数不过十个手指,如今老的走了,小的青黄不接,挑得起大梁的没有,吹倒是能吹,上台去丢人现眼呗。”
  孟回也这么觉得,本来学唢呐的人就不多,何况是吹月见岛独传,难度极高的《凤凰于飞》。
  半天不到,急寻唢呐师傅的消息攻占各大聊天群,孟回也在海鲜水果批发群看到了,大家都在惋惜,月巷原住民大多是赵老爷子接生的,兢兢业业一辈子,现在人要走了,连替他开路,送他最后一程的唢呐都没有。
  听起来,确实挺遗憾。
  孟回在微信搜索了《凤凰于飞》的曲谱,难是难了点,但也不是不能现学。
  她取来琴盒,打开,里面装的正是一支唢呐。
  先试试能不能吹好再说吧。
  作为乐器界的流氓,唢呐一出,谁与争锋,妥妥的扰民利器。孟回思来想去,找不到适合练习的地方。
  她没钱去录音棚。
  通讯录里能帮上忙的只有高楼,孟回拨给了他。
  高楼听她说完,沉默半晌:“孟小姐,你是说,你要练唢呐吗?”
  “对。”
  高楼发现事情不简单:“你稍等一下。”
  他走进包厢,言简意赅说了通话内容。
  沈寂略作思索,沉吟道:“让她去西海岸吧。”
  西海岸?那儿不是禁区吗?
  高楼按捺诸多疑问,把地点告诉了孟回。
  天黑后,孟回背着琴盒,带上保温杯和蚊香来到西海岸,挑了处避风的沙滩,面朝大海,开始试音。
  天上一轮明月被揉碎,撒在海面,波光粼粼。
  孟回吹得入神,浑然不察,离她三四米远的礁石后,有位听众踏着憧憧月影,不请自来。
  男人单手插兜,停在风口处,衬衫如黑色蝶翼鼓起又落下,紧实肌理若隐若现,安静听了片刻,他从兜里摸到烟盒,敲出一根,咬在唇间,长指虚拢着摇曳的火苗,低头凑近,轻轻一吸。
  白色烟雾散开,男人的面部轮廓有些模糊。
  哀乐声声入耳,他没再动,任指间一抹红光明灭,白烟飘散风中。
  本无意打扰,烟意入喉,哪怕极为克制,他仍是低低咳了声。
  几乎同时,孟回停止吹奏,打算喝水润喉,依稀好像听到了咳嗽声,她警觉地抓起唢呐,朝礁石堆的方向喊道:“谁在那儿?”
  回应她的只有呼呼风声。
  难道听错了?又或者……
  人死后,阴阳相隔不复见,而乐音无形无相,古有巫乐祭祀,现有戏已开腔,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就算台下空无一人,戏也要唱完。
  音乐能通鬼神之说,可以不信,但不能不心存敬畏。
  孟回望着前方的茫茫深海,里面又栖息着多少亡魂?
  何况她奏的是告慰亡者的哀乐,还点了蚊香,蚊香也是香,能把……它们吸引过来,似乎也不奇怪。
  孟回素来胆大,握紧唢呐,朝礁石后小步靠近,她倒要看看真面目长什么样。
  细长影子斜来,印在石面,停止不动,沈寂掐灭了烟,正要走出,听到一道清亮嗓音说——
  “你如果是鬼的话,就自己出来。”
  沈寂:“……”
  作者有话说:
  寂寂:那我出,还是不出?
  鱼鹅:传下去,回回和寂寂一夜七次(bush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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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戏已开腔……四方为神”,摘自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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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墨蓝夜空上,乌云袭月,将它吞噬得只剩周围朦胧的浅金色光圈,视野随之变暗了下来。
  月亮消隐,但星星还在。
  孟回屏息凝神筛去涌来的风声、海浪声,礁石后仍是悄无声息,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捕捉到轻微的响动,心弦跟着绷紧,突然间,一团黑影猝不及防地飞出,扑簌着降落在石面,她的影子里。
  那是一只胖嘟嘟的灰白海鸥,也不怕生,黄色眼睛滴溜溜转着,在夜色里和她对视。
  学音乐的人,一般对声音很敏感,听音辨声是基本功,孟回百分百确定先前听到的是咳嗽声,但不确定,是人还是鬼发出来的。
  毕竟她没听过鬼咳嗽,不好分辨。
  孟回绕到礁石堆后,细致地检查了遍,人影鬼影都找不见,难道被她吓跑了?
  她打开手电筒,在沙滩上找到了几个脚印,初步判断应该是男人的,这也证明不了什么,可能是游客留下的。
  时间不早了,阴风阵阵,孟回的好奇心搁浅,收拾东西回家,由于体力严重透支,她几乎沾枕即眠,睡到天亮。
  窗外花香催人醒,翌日孟回起床梳洗完,背着琴盒穿过小巷,排在一群吱吱喳喳的小学生后面买了早餐,来到西海岸。
  孟回在一块半人高的界碑前驻足,昨晚天色暗,她没看到上面有字,原来是私人海滩。
  她对这片区域不熟悉,唯一印象是,十年前出了场严重交通事故,车子撞断防护栏坠海,车里的人好像两死一重伤?从那之后,附近的环岛路段就被封了。
  孟回意味深长地轻念出声:“私人海滩啊。”
  这个地方是高助理帮忙找的,顺藤摸瓜下去,很有可能会摸到某位沈先生。
  那么,昨晚的低咳声……
  可她想不通,如果真是他,为什么不现身?
  孟回给高楼发了条微信:“高助理,我看椰子熟了不少,可以帮我问问海滩主人,能摘几个带走吗?”
  高助理大概在忙,没有回复。
  太阳跃出云层,无人打扰的海滩,椰风树影,浪花一重重晶莹地涌来,孟回拿出唢呐,专心练习。
  唢呐名曲之首的《凤凰于飞》,独奏曲,时长5分13秒,除了基础吹奏技巧外,还包含反弹音连弹音,气唇和指气同颤音在内的大量高难度技巧,非常考验功力。
  孟回学了7年唢呐。
  圈内女孩子大多照名媛淑女的模子打造,出国镀金也是首选高逼格的艺术专业,如服装珠宝设计,钢琴大小提琴,不图学有所成,意在锦上添花。
  孟父是知名钢琴家,孟回从小耳濡目染,出国留学前已是专业钢琴十级,可不知怎么就对钢琴失去兴趣,加上没人管着,她索性放飞自我,改学最冷门的唢呐。
  回字两个口,唢呐二字也两个口,且穿透力、画面感极强,唢呐一出,其他乐器通通黯然失色,天生的c位。
  孟回学的是器乐专业,主修唢呐,托三分钟热度的福,她顺便把能学的乐器都学了,念到硕士毕业,教授给她的评价言简但意深:一人即乐队。
  毕业演出当晚,她一袭红裙,站在音乐大厅的中央,手执唢呐,以一曲《小寡妇上坟》,躁翻全场。
  太阳升到半空,手机“嗡”地震动,孟回吹完了全曲才停下来,查看信息。
  高助理:“孟小姐你是不是有点太聪明了?”
  孟回同样没正面回复:“我喜欢喝椰子汁。”
  也喜欢,长着椰子树的这片海滩的主人。
  摘椰子只是用来试探的借口,既然拿到想要的结果,她就没再深究了。
  然而等睡了个午觉回来,孟回竟发现树影处放了一串椰子,新鲜摘下的,挠得她心痒痒,不知再给高助理发信息问能不能把海滩主人带走,也会有求必应吗?
  热风扑面,格外醒神。孟回收了心思,投入到练习中,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黄昏悄然来临,她感觉练得差不多了,拨通丧葬乐队队长的电话,照着他给的地址找过去。
  队长徘徊在门外,看她出现,急急地跑着迎近。
  孟回吹奏了一遍《凤凰于飞》,队长当即激动拍桌:“就你了!”
  孟回拐弯抹角透露不想暴露身份的担忧,队长拍胸脯保证,让她尽管放心。
  他爽快热络的态度给了孟回某种错觉,像是特意等着她上门。
  转念一想,应该是真找不着人了。
  孟回住处离赵家不远,不用跟乐队待在一起,只要能随叫随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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