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你现在有钱了,想要报答你表姐,我很欣慰,也很高兴你们姐妹情深。但是,我和你母亲做了四十多年的姐妹,我却从不会这样去妄测她,她更不会这样诋毁我。”
  “如果你对待你表姐始终是如今这个态度,那你们俩这姐妹,做不做都没什么关系。”
  蔺芙蓉说完,从座位上站起来,低眉看了一眼正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她的沈浅。目光微微晃动,蔺芙蓉牙根紧了紧,弯腰将她拉起,说:“我们回家。”
  “大姨,大姨我不是那个意思。”气氛中透着钻入骨髓的寒意,李雨墨吓得脸色苍白,赶紧去拉蔺芙蓉,被蔺芙蓉轻甩开。
  听完蔺芙蓉说的话,李雨墨心中羞愧难当。可她不想被蔺芙蓉误会,她对沈浅这样,并不仅仅是因为她和沈浅在一起时自卑的发泄。
  “姐,姐,你别生气。”蔺玫瑰和蔺冬青也着急了,赶紧起来拉她,蔺玫瑰眼眶蓄着泪,想想当年家庭情况不好,蔺芙蓉帮了他们家那么多,现在李雨墨却这样想沈浅,她心中真是又羞又愤。
  “雨墨,还不快给大姨道歉!”蔺玫瑰厉声呵斥李雨墨。
  李雨墨刚要开口道歉,蔺芙蓉却摆了摆手,将大衣穿上,沈浅和沈嘉友就站在她身后,蔺芙蓉不怒自威,如一个女王般对客厅里所有的人道。
  “我女儿喜欢做演员,当妈的虽不同意,但却支持她去追求她的梦想。我女儿的性格什么样,我比谁都清楚。娱乐圈浑水一滩,她定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并且有正确的三观标杆。只要她觉得没做错,她觉得开心,我就支持。你们不是生她养她的母亲,你们没权利对她指手画脚。”
  “而我,在你们对她指手画脚时站出来保护她,这是我最疼爱她的方式。”
  在如此混乱的场景之下,蔺芙蓉这番话说得稳如泰山,仿佛在念一篇申论作文一样,却有着难言地震慑力。
  蔺芙蓉一向是寡言的,她从没有像别人的母亲那样,睡前给她念故事,生理期给她煮红糖。甚至连她每次回家,她喜欢吃的东西都是沈嘉友给她做。可就是这么一个性子淡淡,不善言辞的母亲,却在这样的场景下,说出了这一番话。
  沈浅心中又酸又甜又暖又痒,眼中泪水决堤,她紧紧抓住母亲的手,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蔺芙蓉一直没放弃让她考教师,可这种念叨只是例行,并未有多大的威慑力。其实蔺芙蓉是在放她去做演员,追逐她的梦想。
  沈浅想想自己两年来所做的事情,心中又添一份羞愧与惆怅。
  “妈,我们先走了。”
  抓住沈浅的手,蔺芙蓉向着姥姥点点头,而后开门走了。
  门内,一直坐着的姥姥并未阻拦,只嘱咐了一声,“路上小心。”
  知女莫若母。
  姥姥知道性子冷淡的蔺芙蓉一旦说出这么多话,定然是气急了。现在在气头上,谁的劝都不会听进去。
  门“砰”得一声合上,屋子里的人都傻眼了,李雨墨更是呆愣在客厅中,不知如何是好。
  姥姥拉过李雨墨的手,微微一笑,皱纹里的慈祥像一股暖流流入李雨墨的心中。李雨墨跪在姥姥身边,呜呜的哭了起来。
  “姥爷的事情,真的不怨你表姐。以后,不要在这样了。等年后,去你大姨家,好好和你大姨和表姐赔个罪。”
  抓住姥姥的手握得更紧,李雨墨边哭着边点了点头。
  一家三口上了车,沈浅的澎湃依旧未安稳。她握紧蔺芙蓉的手,第无数次地审视着她的母亲。
  夹杂着各种思想,沈浅最后将头靠在了母亲肩头上,像是普通孩子一样,汲取着母亲的力量和温暖。
  “头拿开,累。”
  沈浅脑袋刚放上,蔺芙蓉斜眼一瞟,冷声说了一句。
  心一缩,沈浅下唇一撅,乖巧的“哦”了一声,将头挪开了。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沈嘉友开着车,一直在前车镜观察着身后母女两人的表情。他妻子的性子是对自己的事情上很能忍,但一到沈浅的事情,她就忍不了。
  这也许就是母亲吧。
  后车座上母女二人由开始的温情变为中间的僵硬,又变为后来的尴尬。
  蔺芙蓉让沈浅离她远点坐后,见沈浅不乐意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蔺芙蓉老生常谈。
  “别以为今天我说了那番话就是允许你继续做演员浪费青春,教师资格证的事儿,别耽误了。今年必须给我考出来。”
  气氛因为蔺芙蓉恢复为蔺芙蓉而变得松动,沈浅笑嘻嘻地应道:“好的!”
  从姥姥家回去,一家三口又恢复了平时的相处模式。
  除夕夜,沈嘉友准备了一桌子菜,出乎沈浅的意料,手环竟然没响一次,沈浅吃得各种开心。
  吃过年夜饭,午夜十二点要出门放鞭炮祭奠天神,这事情向来是沈浅和沈嘉友一块做的。蔺芙蓉早眠,已经睡下了,客厅里就只有沈浅和沈嘉友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
  电视机内歌舞升平,外面鞭炮声连绵不绝,年味也渐渐涌了上来。
  沈浅看着窗外,突然炸裂一声,五颜六色的礼花绽放开来,沈浅眼睛睁开,从沙发上跳下来,穿着拖鞋去了阳台。
  “穿上羽绒服!”沈嘉友看着还跟孩子一样的沈浅,笑着提醒了一句。沈浅嘿嘿笑着,回来穿上羽绒服,这才又重新去了阳台。
  十二点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了,新年马上就要来了!
  辞旧迎新的时候,往往想起应景的人。沈浅看着满天的礼花,脑海里映出了去年他与韩晤一起过年时的景象。
  长吸一口气,沈浅用羽绒服裹紧身体,双臂搭在阳台上,掏出了手机。
  点开通讯录,收藏名单里只有一个人。沈浅微微一笑,按了拨打。
  与d国时差是六个小时,估计陆琛刚刚睡下,接到电话时,声音还带着些刚被吵醒的沙哑。这慵懒的沙哑,配上男人独特低沉的强调,只听声音就让女人迷醉。
  “新年快乐。”沈浅笑嘻嘻地和陆琛说话。
  “嗯~新年快乐。”陆琛低低笑着,鼻腔发出的声音如沉石一般,藏着诱人的荷尔蒙。想想如果以后每天在他怀中入睡,醒来时是这个男人的怀抱和声音,将是多么脸红心跳的一件事。
  “我在看烟花。”沈浅抬头看着天空,黑夜被炸裂的烟花照亮,映红了她半边脸,和明亮眼睛里的忧伤。
  沈浅觉得有些孤独。
  这种孤身一人的时候,往往会忆起以前的事情。可她对陆琛永远放肆,因为她知道男人会包容她所有的放肆。
  d国就算是唐人街,新年味道也不浓厚。陆琛听着壁炉里木柴的哔啵声,湛蓝色的眸子里小火苗微微跳跃着。
  “漂亮吗?”
  “很漂亮。”沈浅说,“我也想放烟花。”
  “等我回国,陪你一起放。”陆琛沉声安抚。
  “可我想在新年放。”沈浅回忆起韩晤,心中涌上一股难言的傲娇。
  电话那端深深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陆琛低沉的声音夹杂着丝丝如电流不稳造成的颤音。
  “明年,明年新年我陪你放。”陆琛气息一沉,仿佛怕吓走了眼前的幸福一样,问了一句,“好么?”
  ☆、第22章
  “好。”
  心中缠绕在一起的让她绞痛不已的血管瞬间散开,胸中的郁结也随之消失。唇角微微一勾,沈浅释然地笑了起来。
  烟花仍旧在继续,沈浅没有继续打扰陆琛。和他道了别,沈浅挂掉电话,裹紧羽绒服看着天空燃放不尽的烟火。
  在最大最亮的那个烟花放出时,沈浅握着的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低头将手机拿出来一个看,是个b市的陌生号码。
  沈浅疑惑了一下。
  在b市和她联系的同学并不多,几个关系好的也都有对方的号码。这个陌生号码是怎么回事?有同学换了号码来给她拜年吗?
  “喂。”沈浅按了接听,手机放在耳边,轻声“喂”道。
  烟花不尽,断断续续的鞭炮声也开始响起。与这头的吵嚷不同,那端沉默似水,没有任何声音。
  “喂?”沈浅皱紧眉头,又应了一句。
  电话那端仍旧是死寂。
  夜晚灯火通明中,沈浅打了个激灵。没太在意,嘟囔了一句“打错了吧”,毫不犹豫地挂掉了电话。
  在距离沈浅不远的小区外,烟花燃放地,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静静地看着面前一堆的烟花箱,望着远处的第三中学,沉默着放下了电话。
  新年的钟声敲响,楼下的人也渐渐聚集。
  还没睡的小孩子们,缠绕在端着贡品和拎着鞭炮的大人身侧,吵着嚷着,对着漆黑的天空笑着。
  沈浅想起小时候,在姥姥家过年,姥爷用高粱杆做的盖帘端着供养品,她就缠在姥爷身边,吵嚷着问明天可不可以和李雨墨一起穿新衣服去亲戚家拜年。
  转眼间,她马上就要做孩子的母亲,而姥爷也已过世多年。
  时光永远在老,他们永远在散。
  人生中最悲哀最无助的事情,莫过于此。
  “浅浅,和爸爸下楼吧。”
  沈嘉友将刚煮好的水饺放在盖帘上,去橱柜里拿了新买的鞭炮,叫了一声在阳台上吹冷风的沈浅。
  回过神来,沈浅哆哆嗦嗦地裹紧羽绒服,去客厅端起了盖帘。
  下楼之后,将鞭炮挂在竹竿上,盖帘放在小区内围在树边的石阶上,沈浅将黄纸放在地上,点火烧着。沈嘉友挑着鞭炮,点上了。
  噼里啪啦的声音震动着耳膜,父女二人看着鞭炮落下又炸裂,沈嘉友挑着竹竿,冲着沈浅挥手。
  “浅浅,辞旧迎新了。去年不高兴的事情都烟消云散,新年要有新气象。”
  听到沈嘉友的话,被寒风包裹住的沈浅呼出一口热气,心跳平稳舒缓,心中温暖干燥。想想去年沈嘉友自己孤独一人放鞭炮,或者是和母亲一起,两人孤孤单单的场景,沈浅的眼眶浮上了一层水雾。
  鞭炮放完,沈浅将酒洒在地上,用筷子把水饺挑开,拿出里面的馅儿放在地上。
  供养完以后,沈嘉友过来端着盖帘,沈浅抱住沈嘉友的胳膊,将头靠在了他的身上。
  沈嘉友和蔺芙蓉不同,他是个热情向上的人。见女儿这样,腾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新年快乐,我的宝贝女儿。”
  “新年快乐,爸爸。”
  新年到了,去年的所有晦气都被鞭炮冲散了。现在,该好好面对新的一年,面对新的人生了。
  大年初一,沈浅还没起床,就听到了外面过来拜年的孩子的吵嚷声。揉了揉眼睛,拉开窗帘,晴朗柔和的阳光倾洒而入,照得人懒洋洋的。沈浅沐浴在阳光下,又趴在了床上。
  “浅浅,起床去李老师家拜年了。”
  沈嘉友敲门叫着女儿,蔺芙蓉不闻不问,自顾自地穿着大衣,和前面的一众老师先走了。
  李老师是是宋城的奶奶,也是三中资历最高的一位教师,很多这里的教师都曾是她的学生,过年去李老师家拜年是学校老师们过春节的一个传统。
  “知道了!”沈浅立马睁眼,穿上衣服跟着沈嘉友出了门。
  到了李老师家,沈浅还收到了李老师的红包。每年都会收到,沈浅道谢后也就接下了。
  看到沈浅,自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孙子。老人家握着沈浅的手,笑眯眯的。
  “浅浅啊,今年也得二十五了吧?有男朋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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