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节
那时候的他仅仅只是奉师命出现在她身边,更多的因为她的身份而当做一个不稳定的炸弹。那时候冷淡疏离的蔚邵卿也不曾想过这份关注的心情会在有一天变质成爱情。
“我会。”他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安宁反而笑了,笑容带着一丝的讽刺。
她该如何相信他?
她闭上眼,压下了心中翻滚的全部情绪,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褪去了所有的情绪,回归到漠然,“我先走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现在的她很难继续面对他,她只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下。最初见到他出现的甜蜜化作了穿肠毒药,灼得身体无一处不痛。
安宁的脑袋乱糟糟的,她站起身子,却因为力道太大,手甚至撞上了桌子,在手背留下了一片的红色。只是肉体的疼痛哪里比得过心中的煎熬,现在的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蔚邵卿下意识想要拉住她,却只抓住了一片的空气。
他的身子像是压着千斤重的石头,只是默默地看着安宁离开的背影。他曾经猜测过安宁会有的反应,也猜到她会生气,却不曾想过,她的反应如此的大。
蔚邵卿不知道的是,安宁所害怕的不仅是最初带着欺骗的接近,心中更为恐慌的却是这份爱情很有可能都只是谎言。
对于一个第一次投入爱情之中的少女,这才是足以摧毁她所有意志力的毒药。
蔚邵卿的手紧紧握着,青筋凸显。
他依旧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仿佛要化作一个亘古不变的雕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目光落在桌上的钗冠上,伸手将钗冠拿起。
门却被重新打开,安玲珑气鼓鼓地出现在蔚邵卿面前,语气带着指责,“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吵架了吗?”
刚刚安宁回去的时候,样子一看就很奇怪,失魂落魄的,好好的走路,甚至差点撞到柱子了。玲珑所见过的安宁一直都是自信狡黠,脸上总是带着盈盈笑意。她从未看过这样的安宁。
“她怎么了?”蔚邵卿声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玲珑冷哼了一声,“你都能把她给气成这样了,还来关心她做什么?”
在两个人吵架中,玲珑下意识会认为是安宁吃亏,毕竟安宁是女孩子,至于蔚邵卿,从小她就没见过他吃亏。
蔚邵卿依旧是那种不疾不徐的语气,“你等下让大夫看一下她的手。”
玲珑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你就不会亲自在她面前关心表现一下吗?就算你做错了事情,安宁一向心软,又吃软不吃硬,你好好表现一下,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这两人平时都比她厉害多了,结果在感情上却还得让她一个没谈恋爱过的女孩子来教导,真是没救了。
“还是不用了。这两天,她恐怕暂时不想看到我。”
这是玲珑第一次在蔚邵卿脸上看到这种表情。痛苦、无奈、纠结……
她怔了怔,沉默了下来,似乎意识到这两人之间的问题并非她之前所想的那样,只是简单的吵嘴。
她有些害怕,语气透着担忧,“你们两个不会分开吧?”这可是蔚邵卿亲自去请的指婚,还是前国师定下的日子,应该没那么简单解除吧。
蔚邵卿的语气十分坚决霸道,像是在说着太阳从东边升起这样的真理一样,“不会的。我们两个不会分开的。”
他也不会容许的。
蔚邵卿在大多数时候,面对安宁一直都是纵容宠溺的,但他骨子中却仍然有着男人的独占欲,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
玲珑怔了怔,不知道为何,见到蔚邵卿这种强硬的表态,她反而对这两人放心了。
从小到大,蔚邵卿一直给她一种无所不能的印象,这种印象已经植入她的头脑中,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是啊,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他们两个肯定没有问题的,毕竟他们喜欢对方的心情不是假的。
她心情一好转,看到蔚邵卿手中拿着安宁那个钗冠,失笑道:“真是的,这个还没过明天,怎么能摘下呢。邵卿哥哥和安宁一样胡闹。”
说罢,直接从蔚邵卿手中接过这凤冠,“我还是拿回去给安宁戴上吧。”
蔚邵卿没说什么,只是任她拿了过去。
房门重新关上,蔚邵卿收回视线,他的内心远远没有刚刚在玲珑面前的那样淡定从容,在拿着凤冠的时候,更是因为手太过用力,而被尖锐的东西给扎上,血一点一点地落在地上,他仿佛没有注意到一样,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大有要坐到天荒地老的趋势。
……
在玲珑拿着凤冠回来的时候,安宁正趴在桌上,目光没有焦距地盯着前面的空气,就连玲珑推门进来的声音都没听到。
她现在的心很乱,乱得什么都不想去想。
蔚邵卿。
一想到这个名字,心就像是被针给扎了一样,细细绵绵的疼痛。
他们的开始源于欺骗,感情也因此蒙上了一层的阴霾。他甚至,曾经想过杀了她。
她嘴唇紧紧抿着,牙齿咬出了隐约的压痕。
“你们两个真像啊。”玲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安宁下意识用手背抹掉眼中的水雾,说道:“你来干嘛呢?”
就不能让她一个人好好静一下吗?
玲珑一点都体会不到她现在脆弱的少女心,白了她一眼,“这是我房间,我不回来这里,该去哪里?”
“你们两个石头夫妻!刚刚我去找邵卿哥哥的时候,他也是和你一样,和石头没什么差别。只不过你们两个一个是望夫石,一个是望妻石。”
安宁听到蔚邵卿的名字,神色变得漠然起来。
玲珑看她这表情,心中也在疑惑,这两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争执,看起来这么严重。只是这是人家的隐私,玲珑又不好意思问,她只能转移话题,说道:“看,我帮你把你的凤冠拿来了,你落在邵卿哥哥那边了。”
她将钗冠放在桌上,又上前一步,捏着安宁的手,细细地检查。
安宁怔了怔,问道:“怎么了?”
玲珑将手心手背都检查了一下,发现安宁的左手果然有点红,甚至肿起了一些,也亏得安宁自己居然没感觉。她没好气说道:“还不是邵卿哥哥让我检查的。”
又来了。那种心脏被藤蔓拉扯的感觉。
安宁正要收回自己的手,说道:“没事,明天就消了。”
玲珑才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说道:“别,我特地把你带回家的,倘若明天肿的更厉害了,我到时候怎么面对你娘啊,说不定你娘再也不会让我登门呢。我把她好好的女儿害成这样,还是在及笄这种大日子中。”
安宁勉强勾了勾嘴角,“我娘那么喜欢你,才不会不让你上门。”
“再喜欢也比不过她自己的宝贝女儿啊。”
玲珑拉着安宁坐下,这时候安家的丫鬟也拿来了医药的箱子——这种医药箱还是玲珑特地向安宁学习的,她刚刚回来之前就让丫鬟带过来。
玲珑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拿出那种消肿的药膏,给安宁涂抹上。
安宁任凭凉凉的膏药涂抹在自己的手背上,等涂抹好了以后,她叹了口气,问道:“我该睡哪里?”
玲珑略一沉吟,说道:“随你,你是寿星你最大~看是要和我一间屋子,还是睡客房都可以。”反正安家不缺房间。
“还是睡客房好了。”安宁觉得以她今天这种情况,恐怕很难睡着,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离他的客房远一点。”她若是没说清楚的话,玲珑这死丫头说不定真的做得出把她房间安排在蔚邵卿隔壁这种事情。
玲珑撇了撇嘴,一脸惋惜,显然刚刚的她就是在打这个主意。
安宁无语了。不过被玲珑这么一打岔,她的情绪好转了不少。
玲珑让小云带她去客房,今天玲珑拉她过来的时候十分突然,安宁甚至没有带上玉容和桂圆,准确来说,是来不及带上。玲珑自然不可能让安宁一个人住客房,便让自己的贴身丫鬟照顾安宁,反正小云和安宁十分熟悉。
玲珑说了一下客房的位置,小云便在前面带路。安宁这次过去的时候,没忘记将自己拿钗冠也一起带上。
玲珑这回果然没有故作文章,她安排的客房的确距离蔚邵卿挺远的,同玲珑的房间倒不算特别远。
小云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又烧起了屋内的碳,然后便去准备热水,打算让安宁梳洗一下,好早点休息。
安宁坐在椅子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的视线落在钗冠上,然后就愣住了。
钗冠上最左边的那只凤凰上面被红色的液体给涂抹上,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凤凰上面尖锐的一个角上也残留着血液。
这钗冠在今天只过了三个人的手,安宁的手没受伤,玲珑也同样如此——以玲珑的性子,若是不小心扎到的话,肯定嚷得全世界都知道。这么想来,这血液是谁的,一目了然。
他受伤了?
玲珑怎么没说?
尽管还在因为他的事情而伤心难过生气,但是在发现他受伤后,脑海中涌现出来的第一印象却是担忧。
是啊,以他的性子,即使受伤了,恐怕也会隐藏得好好的,甚至还会装作没有这回事吧。
安宁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拉扯成两半一样。
一个冷眼表示,管他做什么呢。他可是欺骗了你感情的人。在说了,他最多也就是被这钗冠扎一下手,流几滴血,不痛不痒的,有什么好担心的,说不定只是他的苦肉计呢。
另一个则担忧表示,蔚邵卿肯定不会主动去处理伤口,谁知道这钗冠当初在制作的时候,都涂抹了哪些重金属,万一破伤风了怎么办?万一他的手因为没好好处理而留下疤痕呢?那样一双足以当做艺术品的手,若是留下痕迹的话,那就不好了吧。
两个小人在她脑海中掐成一团,她感觉越发的心烦意乱起来。
她咬了咬唇,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至少还是过去看看一下好了。
她站起身,正要出去,却差点和手里抬着热水进来的小云撞了个正着,“姑娘要去哪里呢?”
安宁回过神,离家出走已久的智商总算重新回笼,“有伤药吗?给我一些。”
小云放下手中的盆子,说道:“等姑娘洗漱好后,我再去拿药回来重新给姑娘上一遍。”她以为安宁市想要洗手后重新抹一遍。
安宁摇摇头,说道:“我要那种金创药。”
小云直接把整个医药箱子都给拎进来,里面的药种类十分齐全,外敷的,内服的,消肿的,消炎的,总有一款能够满足大家的需求。
安宁从里面挑选了两瓶,清洗的工具也一起准备了,然后再站起身,去蔚邵卿的房里,小云哪里能够让她一个人在晚上走着,即使这是安家,一般来说,不太可能会出现问题。
她连忙跟在安宁身后。
虽然安宁的客房算是宅子中的最西边,蔚邵卿那边则是最东边,不过因为这宅子是三进的,并没有京城的安家那么大,所以安宁走了一会儿后便走到了。
她走到蔚邵卿的房门前,反而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站在门前,没有马上敲门。
小云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
安宁在门口发呆了大约一刻钟。春天夜里的风还是挺凉的,一阵风过来,钻进她的脖子中,让她回过神的同时也打了个颤抖。
她正要抬手敲门,门却已经开了。
蔚邵卿静静地看着她。
安宁放下自己的手,垂下头,视线落在蔚邵卿的手的位置,只可惜他的手被袖子给遮挡着,所以安宁根本就看不见他手的具体情况。
她努力压下心中载浮载沉的念头,尽量用平静冷淡的语气说道:“不让我进去吗?”
事实上,蔚邵卿在她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在万千人中,他能够轻而易举地区分出安宁的脚步声,不需要任何理由,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直觉。
就如同安宁因为近乡情怯而在门口迟疑着要不要进来,别看蔚邵卿之前在玲珑面前一副游刃有余坚定不移的样子,其实他内心的担忧不会比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