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长 第118节

  “额,您就是石壁散人啊……”和敦仪一样,杜楠对读书著作之人也很尊敬,于是下意识便用了尊称。
  “就是本散人啦!”感觉到了杜楠语气中的敬重,石壁散人臭屁地道,还极开心的从桌上抓了把瓜子给杜楠,热情的招呼他:“吃,这是老唐炒的瓜子,天下第一好吃,香得很!”
  在他充满期待的视线注视下,杜楠没辙,只能剥了颗瓜子吃,一吃之下倒是微微一愣:当真好吃的紧。
  然后呢,说话的主场也就变了,和杜楠唠嗑的人就变成了石壁散人。
  “那书受欢迎不?”又给杜楠吃瓜子,又给他塞花生的,迂回半天,石壁散人才扭扭捏捏道出了自己的问题。
  “呃……”杜楠没有说出来,可是表情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
  “为什么?!”石壁散人一副惊恐的样子。
  “因为……没什么用吧?”杜楠实话实说道:“因为上面说到要用一种草药汤做引,配合这种汤按照书上所讲的方法锻炼,才可以养神,只是并没有说明是什么药草汤。”
  说到这里,杜楠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那是什么药草汤了。
  “啊——”石壁散人就忽然一拍手,手上的瓜子顿时掉了一地:“我又想起来了点事情。”
  “这书我分成上下册了,上册就留在村子里,下册才发到了外头。”
  转过头,他对旁边人解释了一句:“因为这种药草原本就是村子附近的特产嘛,别的地方也没有,说了也是徒增烦恼,搞不好还给村子招祸,索性不出版了。”
  杜楠:……
  不过,他发现,似乎就在石壁散人说出自己又想起了来了点事情这句话之后,他的身体好像更凝练了些。
  “你们有福气了,你们每天喝的那白花汤就是练功必备的草药汤,如今我写的那上半册书就在村子里,你又有下半册,上下册合二为一,你们俩好好修行下去的话,甭管资质如何,这神识绝对修行的上来,而神识强大的话,越往后头收益越大,你会感谢我的。”说到这儿,石壁散人赶紧问了一句:“对了,你可记得我那下半册的内容?我自己已是全忘记了。”
  “仔细回忆一下的话,应该可以回忆起来。”半晌,杜楠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回头你赶紧默写一遍,让我看看我当年写的书,唉哟喂,时隔这么多年,我好些字都想不起来怎么写了,当年居然还能著书立作,可得让我好生看一看……”
  杜楠……杜楠能说什么呢?他只能继续嗑瓜子了。
  因为瓜子的味道实在不错,他还将掌心里的瓜子分了一半给旁边的朱玑吃。
  “所以,你们这里除了孟老夫人以外,都是灵?”接过瓜子,朱玑并不像别人那样用嘴嗑瓜子,而是用手指捏,他的手指当真是非常灵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瓜子便从两边精准裂开,露出里头白生生、完整整的瓜子仁来。
  只尝了几颗,剩下的他全都攒起来,攒够一小搓便放到杜楠的手心里,要杜楠吃。
  ↑
  实在是习惯成自然,兔耳村的众人都是用嘴嗑瓜子的,杜楠也不例外,只是朱子轩说用嘴嗑瓜子磕多了会把牙磕出豁儿来,不好看,于是朱玑便练出了这一手用手指磕瓜子的技艺,从小照顾杜楠照顾惯了,他早就习惯剥出来的瓜子留一半给杜楠吃了。
  “是了。”孟婆点了点头、“因着有这黉葲草的缘故,我们这村子向来容易聚灵,在我们的村子里向来有和灵和谐相处的习惯。”孟婆道:“过世的亲人,如果在他的棺木中放足够的黉葲草的话,他会在还魂夜回家看看。”
  说到这儿,孟婆停顿了一下:“这点挺方便的,好些老人是忽然去世的,私房钱都没来得及说就死了,有了这黉葲草,起码可以回来把自己的后事交代一下,挺好的。”
  杜楠朱玑:……你们村的人心理素质一定都是极好的。
  “这黉葲草不能种植,只能自己发出来,而且这草有灵性,这一次长在这里,如果摘完了,下一次就不一定长在这里了,只能野生,也只能靠眼力自己摘。”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这黉葲草只能长在我们黉葲村,移植到任何其他地方都不会长。”
  “因着这缘故,外头好些人都说我们黉葲村是最接近冥界的地方,还有人来我们村寻找过世的亲朋好友……嗯,这个家伙就是过来寻找死去的师父的。”说着,孟婆指了指旁边的石壁散人。
  “这不是我师父太久没回来,我怕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这才想去黄泉寻一寻。”石壁散人不好意思道。
  “黄泉?”朱玑一下子听到了关键词:“这里莫非是黄泉界?传说中黄泉界是最接近冥界的地方来着。可是这里明明是黉葲村……”
  孟婆便抿了抿嘴:“大概是和你们一样,看走眼了,要么就是干脆不认识这俩字,读错了吧。”
  杜楠朱玑:……
  两人对视一眼,正在为知道了如今身在何方而感到一丝振奋,随即——“可是这里并不是黄泉界了哦。”像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孟婆道。
  “此话怎讲?”朱玑立刻问。
  “这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捧着茶,孟婆向屋顶的方向望去:“那会儿我还是个小姑娘,正在村口和小伙伴们一起玩,忽然天色一黑,随即狂风大作,紧接着有一双大手自天空向我们抓来。”
  “我一开始还以为那大手是来抓我们的,谁知那大手抓的却是整个村子以及村子下头的土地,等我们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村里就到了个陌生的地方,也就是这里了。”
  “虽然村子有一大半房屋都在,可是村外头都和之前不同,我们知道,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说完,孟婆又喝了一口茶,被眼皮遮住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第158章 宝地的真相(有修改)
  “那个时候留在村子里的大部分都是孩子,大人们都去外头种地了,所以等到我们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家里的大人们都不在了,只剩下我们。”一边喝着茶,孟婆一边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事。
  “我那会儿旅居在村子里,不用种地,所以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也被弄过来了。”石壁散人道。
  “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我记得我那会儿……那会儿我的修为是什么来着?哎?我想不起来了。”石壁散人说着,愣了愣。
  旁边喝茶的孟婆便垂着眼皮对他道:“出窍。”
  石壁散人便一击手掌,兴高采烈道:“对!我那会儿是出窍来着!就是因为到了很需要锻炼神识的时候,发现在村子里修炼神识事半功倍,我才一直留在村子里的。”
  “出窍修为也无计可施吗?”杜楠惊讶道。
  “呃……其实我来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死了,来到村子里的是我的灵来着。”石壁散人尴尬道。
  杜楠:……
  “因为我平日里神识就比同等修为的修仙者高,所以死了之后,我的灵一时没消散,想到有那么个地方,忽然想师父了,我就走啊走的,不知怎么就走到黉葲村了,到了那边之后发现不知是因着当地有许多白花草的缘故,还是我的神识真的太强了,总之,我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消散了,也不想夺舍他人,索性就想着把自己修炼神识的经验给大家介绍一下再消散,结果书都写完了还没消散,我就索性一直在村子里住了下去,还可以给村子里的孩童当当启蒙先生啥的,结果——”石壁散人叹了口气:“我就被抓到这种地方来了。”
  “抓?”想到孟婆提到过的大手,杜楠沉思道。
  “嗯,没错,就是抓。”石壁散人肯定的说:“忽然出现在这里后,我们用了很长时间将附近探索了一遍,发现此地着实是个奇怪的地方。”
  “怎么个奇怪法?”朱玑问道。
  石壁散人便用一种非常惊悚的表情看向他,半晌道:“这个地方实在太好了啊!”
  “哎?”万万想不到会是这么个奇怪法,杜楠和朱玑都愣了一下。
  “土壤肥沃,我们这边有好些白花草……对了,白花草是村里的叫法,外头的人叫凝神草,可以说是一种非常难得、非常珍贵的仙草,光是这样也就算了,外头不远的地方还有个灵石矿来着,西边有道灵脉,除此之外,仙草仙花到处都是,说是个宝境也不为过啊!”
  “只是没有人。”
  “除了我们这边这些人,我们在其他地方再没找到人。”
  “然而这里却时不时有人进来。”
  “确切的说是有灵进来。”
  “进来的都是残灵,会随机出现在这边的任何一个地方,能够被看到影子的已经算是比较强壮的灵,不过这些灵中大部分存在不了多长时间,没有灵智,也没有意识,基本走着走着就散了,只有少数可以在这个过程中通过这里的白花气息修补自己的灵,慢慢越来越完整,最终走到白花最多的地方。”
  “也就是这个村子了。”石壁散人指了指脚下。
  “不过就算是这个时候,大部分灵还是没有任何意识的,阿孟就在村口架起锅,煮白花汤给他们喝。”
  “完全免费的呢!劳心又劳力,不过这个方子是我提供的,我发现用这种方法煮出来的白花草效力最强,对凝聚灵帮助最大。”夸完孟婆,石壁散人又夸了夸自己。
  “没办法啊,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了,这些人里,一千个能留下来一个也好,村子里的人数就可以多点了。”开始嗑瓜子了,一边嗑着瓜子,孟婆一边道。
  杜楠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孟婆在村口支锅送汤竟是完全的好意,帮助这些残破的灵魂自我修补用的!
  “那村里如今这些人……”迟疑了一下,杜楠最终还是问了。
  口中嚼着一枚瓜子,孟婆道:“当年一起来到这个莫名其妙地方的村里人,我是最后一个。”
  “无论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
  “不算这个家伙,这家伙还是从外头来的。”她指了指旁边的石壁散人。
  石壁散人便朝她摆摆手:“不要这么说嘛!一起在村子里住了这么多年,我也和黉葲村的人没什么两样了啊!”
  “这帮家伙过来之前,有相当一段时间是咱俩相依为命啊!”指着旁边热热闹闹的众人,他小声道。
  继续嗑瓜子,孟婆并不理他,被眼皮盖住的双眼盯着自己的脚,她这时看着更像一尊雕像。
  看着这样的老妇人,杜楠脑中不知怎的,忽然浮现了当年的景象。
  空有各种外头修仙人心中梦寐以求珍贵宝藏的地方,却只剩下孟婆一个活人了。
  连灵也只剩下石壁散人一个。
  在这个繁华的黄泉,只剩他们两个。
  曾经热闹的村子如今安安静静,那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安静。再多的凝神草也没法让熟悉的人回来,她是很想他们回来的吧?她是很想让村子重新热闹起来的吧?
  这才选择去村口分汤。
  “这是老唐,他是目前除了我之外在村子住最久的人了。呃……不是人,是灵。”石壁散人开口了,他开始为杜楠他们介绍屋里的“人”了。
  他说完,角落里一个娃娃脸的年轻后生朝他们点了点头,还笑了笑,很腼腆的样子。
  “这是三七,她想不起自己的名儿了,就按照厨房里有的东西取的名,后来想不起名字的索性都按这个法子来。”
  看来八角八成也是忘了自己名字了——杜楠先想。
  也难怪自己和当归能混了这么多天才被发现,他俩的小名本身就符合这边的取名规则嘛——他紧接着想。
  在他这么想的当儿,石壁散人将屋子里所有人都给他介绍了一遍,最后介绍的是站在窗前,面容严肃盯着外头看的一人——“那是大乘。”
  “甭看他身子全着,其实脑袋还乱糟糟的,只会说一句话,别问他,问就是‘吾乃大乘修为’,所以我们索性叫他大乘了。”
  杜楠大吃一惊:大乘!这可是他来到这个时间之后,知道的修为最高的人了,只是,大乘了也来到了这里吗?
  注意到杜楠的视线,窗边的男人朝他看了一眼,然后,一脸肃穆地对他道:“吾乃大乘修为。”
  杜楠:……
  “所以,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知道了许多事,可是,不解的事情还是不知道。对于这里是哪里,杜楠一头雾水了。
  “关于这个问题,我有个猜测。”朱玑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站在门口,看向屋内的石壁散人等人,朱玑面容沉静道:“这里该不会是人为创造的空间吧?”
  “啊?”杜楠被他的猜测吓了一跳,不想,他身后的石壁散人先是怔了怔,稍后竟是一拍掌。
  “就是这么回事!”
  其他人也诧异地看向朱玑,石壁散人则继续道:“你可真敏锐!”
  “我们可是一开始完全没往这方面想,只以为被不知何处来的大能带到了其他地方,还战战兢兢想对方是要让我们做什么来着,还是后来每天出门探索,随着老唐他们到来,再加上镇日里观察,才最终得出这个结论。”
  “这里是某个大能人为创造的空间,他将我们抓来……不,其实他想抓的根本不是我们,而是我们脚下的土地,可以长出凝神草的土地罢了。”
  “我们只不过是土壤中的蚂蚁,不小心被带过来的罢了。”说到这儿的时候,石壁散人露出一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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