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牵绳

  原也说要谈谈,但也得找一个合适的时间点。距离下午上课的时间没几分钟,他们首先还是匆忙从实验楼出来回到了班级里。
  蔡卓沁习惯于提前到班级把PPT打开,江静姝他俩踩着上课铃进来的时候,正好和她说的我们开始上课重迭在一起。
  她对着他们笑笑,示意他们赶快回座位。
  两人从后门进来,没引起什么注目礼,江静姝在位置上坐下从桌洞里拿出语文书,翻开了她正在讲的课文。
  原也的视线在看她。
  “拿书。”她用指尖点了点桌面。
  “哦。”原也应声,手在一边堆着的书堆里找了半天翻出来一本扔桌上。
  “你这本,”江静姝看着这上面必修一几个字脸色有点微妙,“是高一学的吧?”
  原也看了看,无所谓地往书堆顶上一放,托着左半边脸颊和她说:“那我们一起看嘛。”
  看他这吊儿郎当的样,江静姝问了个她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你现在的文化水平到底在哪个阶段?”
  原也拖长了音回她:“你—猜—?”
  猜你个鬼。
  她把书推过去,懒得看他。
  蔡卓沁今天在讲论语十二章,书脊卡在两张并行合起的课桌缝隙间,一人一半,十分公平。
  江静姝的心思没在她的讲课上,这倒不是因为这一册她高一就学完了的原因,而是她旁边这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搞些小动作。
  她的手好好地放在腿上,被他强硬握住了放进桌肚里,每根纤细的手指间被粗大的指节强迫挤进。
  手掌交迭,间隙填满。他锁紧了,用粗硬的指腹在光滑细腻的手背上偶尔摩挲。
  原也的眼低垂,视线认真地黏在书本上,还会跟着蔡卓沁的步调随时翻页,拿着笔让江静姝划重点。
  “右手不方便。”
  江静姝让他松掉。
  “就牵一次。”他这样说。
  又欠教训了。
  说起来,她还烦过一段时间。
  除了一些必要的团体活动和课业协作之外,江静姝从小就习惯自己一个人呆着。
  这样的个性导致她在班里一个朋友都没有,但江静姝自认为是自己排挤了全班人。
  多清净啊。
  但原也来了后就不一样了。
  本来她一天到晚都说不到十句话,周围的一切都是安静且井然有序的。可自从他坐在旁边后,她每天都得被迫回应他的一百句话!
  这可以谅解。
  毕竟原也本身是因为个子矮的缘故才在原来的班被排挤的。又因为欺负他的男生们的缘故,才导致了没人和他玩。
  他不是不想交朋友,而是因为条件限制没法交。好不容易有了个玩的,话多一点也是可以谅解的。
  但这人也太爱喜怒无常了。往往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他了,结果发现他在闹别扭的时候,人自己又好了。
  费劲伤神。
  江静姝就从没这么累的时候。
  后来上了初中他俩不是一个班江静姝还松了口气。不过也不知怎么的,还多了点忧心。
  因为她无所谓自己就能活,但原也看起来好像很需要朋友的样子。
  “脾气别那么差和人好好说话,记得没?”上学第一天,她在进学校前和他多说了两句,“也不准打架,有事就找我。”
  小学一年多原也跟在江静姝身边,好不容易改掉了一言不合就乱开嘲讽开打的毛病,她可不希望他在初中又卷土重来。
  “知道。”原也散漫地点了下头。
  “..你好像长高了?”江静姝慢了半拍发现自己此刻是仰着角度看原也的。
  “喔,真的诶。”原也靠过肩来比比,发现自己肩膀超过江静姝的后有些兴奋地说,“我以后可以低头看你了。”
  江静姝勾了下嘴角,忽然往他后侧腿弯处踢了一脚。
  原也立马矮下了身,支着膝盖皱起眉:“干嘛啊?”
  “以后蹲着和我说话。”她指着他说完,转身走了。
  原也听了原地笑了两声,从后面赶上她拉着背包带问:“江静姝,你这是在嫉妒我吧?”
  “懒得理你。”
  不骂人不打架,成绩好还有礼貌的原也变得十分讨人喜欢,特别是在初二他的身高猛然抽条之后。
  江静姝偶尔遇见他,他身边都跟着一大帮人。
  放学后和他一块走的事逐渐被变成了传闻,她对于女生们的背后议论其实并不放在心上,但是把议论转成针对她的恶意并实施,就有些麻烦了。
  江静姝不喜欢麻烦,况且离群索居的小狗也已经融入了集体变得温顺乖巧,那她这个一开始因为没有人而暂时带他的临时庇护所,现在倒闭了也是没问题的吧?
  忍过了一两次后,她在某次和原也回去的路上找了个理由。
  “我之后每天都要去辅导班上课,以后我们别一起走了。”
  反正她也是真报了班,不算是谎话。
  原也那表情怎么说呢,她当时反正是没看透。但他意外的没有说别的话,就直接说了好。
  又不是一个班,也不再一起回家,之后他们的生活突然变成了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流言不再有,偶然在操场或者是食堂遇见,也只是视线的相交和分开。
  江静姝还是江静姝,孤傲,形单影只,安静地生活着。
  她觉得挺好的。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她偶尔和同样是辅导班的,那个男生她已经忘了叫什么了,反正家里和宋承也有生意关系。
  有时候程观没空的时候,因为家也很近,宋承会让江静姝去坐他家的车一起回家。
  被原也碰到过几次。
  他的眼神都怪怪的,但也没找她问过。
  直到放了寒假,宋承说和隔壁原叔叔一家商量好去滑雪玩,他们才在这平行的两个月后第一次真正碰面。
  不过两个人看着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背地里该怼人的还是在怼,该狂躁的还是在狂躁。
  晚上吃完了饭回酒店已经快十点了,江静姝洗完澡后正准备吹头,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门缝里是原也的半张脸,面颊泛着微红。江静姝边摘下防盗链,边奇怪地问:“你来干嘛?晚上还要出去吗?”
  原也没回答,等她摘了链子后慢吞吞地走进来,脚跟往后一抬关上了门,两手往前一伸把她直接抱住了。
  “嗯?”江静姝发出个疑惑的单音节。
  那双手在她背后一动不动没办法挣脱出来。
  她想抬头,随着原也的长高,她现在的视线只能到他的唇角。但头被他的手按住了不能往上抬,江静姝只能维持这个姿势。
  “说话。”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莫名其妙?
  对不上视线,不知道他要干嘛,这片刻的静默更是因为身躯的相贴而让气氛变得有些奇怪。原也身上莫名的热在烧着江静姝,她身上冒出了一层薄汗。
  江静姝待不住了,脚尖往上一掂用力挣脱开了他的束缚,抬起头想呛人,看到他的样子又呆住了。
  “..你哭什么?”她震惊。
  不说还好,一说原也憋在眶里的眼泪就流下来了,跟着还有他的擤鼻声。
  他本来一直咬着嘴不出声的,现在泪汪汪看着她张口说话,还带着一股哽咽。
  “江静姝,我不喜欢你了,你继续跟我玩吧。”
  “你在说什么啊?”江静姝莫名其妙。
  原也伸手又过来要抱她,江静姝一躲他的眼泪就往外冒。没办法,她只要站住了让他搂,警告他:“抱住了就不许哭了啊,把话讲清楚。”
  原也哪里管她,一抱过来脸就低下,贴住了她脸颊边把眼泪全蹭上去了。
  “我不喜欢你了还不行吗?你别和别人玩,我会好好当你朋友的。”看来是看眼泪止不住干脆破罐破摔了,他边蹭边在她耳边抽泣,“我要和你一起回家,你不要和别的男生一起..呜..一起走。”
  乱七八糟的,什么跟什么。
  江静姝叹口气:“你不是有很多朋友了吗?怎么还在缺朋友。”
  颈侧有些湿,不知道是被他的眼泪蹭的,还是扎起来的头发里滴下的水,江静姝抓起他后脑勺的头发硬是在两人间拉开了点缝隙,然后仰头看着他说:
  “你现在过得很好,没有我也没事吧?”
  原也往前用额头哐一下撞在她的额头上,非常生气地说:“我不要!”
  他眼里的泪珠一直往外冒,说完了这句话后一直摇头着重复:“我不要,不要..不要!”
  “行行,”江静姝给他制止了,脑子等下被摇坏了,“不要不要,好朋友。”
  不过原也听到这话也好像没多开心就是了。他吸吸鼻子擦了眼泪,有点委屈地说:“好,好朋友。”
  他今晚真的很奇怪,江静姝看他立在那不哭了却也不动,不知道在瞎琢磨些什么。半会过去,她忍不住开口:“要不..”让我先把头发吹了?
  话没说完,唇瓣上一热。
  原也探回去的身体略显慌张,见她不知道怎么反应的表情立马说:“就一次,亲完就当朋友,我保证!”
  这傻逼玩意儿看来是欠削,江静姝本来看他哭不想打的,看来是不得不动手了。正好,这脸都给你凑跟前来了。
  原也又一次大胆贴贴,跟她鼻尖对着鼻尖,眼神依依不舍。
  “再亲一次就当朋友行不行?”他说得低声下气。
  这次江静姝闻到了。
  “你晚上喝的不是饮料吗?”她无语,“谁给你倒酒了?宋承?”
  原也听不见的,他离那对唇瓣越来越近,眼睛都黏在上面了。
  “再亲..”
  江静姝可以躲,但她就立在那,让他如愿亲上了。
  现在看,这不跟现在一样吗?
  原也见她一直看他有些疑惑:“干嘛啊?”
  “没什么。”江静姝收回视线在重点处做了个标记。
  讲的好听他是她的狗,结果不管从前以后都在被狗牵着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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