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程昭华点点头,似乎对妻子这个想法很是赞成,“这样也好,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孩子温婉恬静,倒是适合我们家。”
  温婉恬静?程子颐的脑海里浮现她图谋不轨穿着他白衬衫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点幅度。
  可是,“她不适合我。”
  方琴有些暴躁了,“这么好的女孩子,你还挑什么,你整日无所事事的你还想挑什么?”
  程子颐已经起身,“我先上去看看小天。”
  “小天都比你省心多了,可别带坏小天了,当初就不该让你念什么计算机!”方琴在身后念念叨叨,他并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径直往楼上走。
  走到楼梯拐角他停住了,扶着扶手的手臂有些颤抖。
  “要是子岳还在,该多好啊……”
  程昭华的声音不大,许是自己在垂首感慨,但是还没走到楼上的程子颐,听得真真切切。
  拖着沉重的步子,往上走,眼睛已经看不到眼前的事物,取而代之的,是程子岳苍白浮肿的脸,汹涌的海啸,出发前他的笑脸……
  “你这么喜欢极限运动,哥哥我怎么也得支持支持,你玩跑酷和山地我跟不上,冲浪我还算是一把好手的!”
  “怕什么,弟弟都不怕,哥哥怕什么!”
  “出发,半小时后还在这汇合!”
  没有汇合,此生都再也没有汇合。苍白浮肿的尸体,翻腾的海啸每每成为程子颐深夜的梦魇,每年的那一天,他都会出现在坎昆,在他们相约的那个沙滩,一坐就是一整天,徒劳的凭吊,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原谅。
  去年,当看到女孩渐渐被海浪吞噬,他感觉心口抽噎,抓着冲浪板就冲出去了,他不知道那是谁,值不值得他冒险,他那时候只是觉得,如果那个人死了,这世上也许会多一个像他一样愧疚终生的人。
  将她拖上岸,他才发现,是她。
  还好他救了。
  “师傅?”
  “嗯?”程楚天站在他面前,晃晃手,他这才回神,“在家叫哥。”
  “哦,哥哥,你回来了不给姐姐打电话吗她很想你诶。真的!”
  程子颐的手,正碰到裤袋里沉寂的手机,他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手机,“嗯,听你的,打电话,”刚要拨打又顿住,“不如回公寓吧?”
  ☆、chapter 15
  程楚天听了程子颐的建议,眼睛一亮,“好啊!才一天没见姐姐,我就有些想她了,她做的排骨,比阿姨做的好吃。”
  “好,那你告诉她,我们一会儿就到。”
  程楚天拿了他手机屁颠颠地跑去打电话。
  宁嗣音接到电话的时候正躺在沙发上思考到底是自己做饭还是叫外卖的终极问题,看到[父皇]二字,赶紧正襟危坐,即使对方看不见,“老爸!”
  “音音啊,我准备到你楼下了,陪老爸吃顿饭吧,赶紧下楼。”
  “老爸你回来啦?”
  “回来取资料,没多少时间。”
  “老爸我好想你啊,我这就下楼。”迎接父皇!
  算起来她有四个多月没见到宁仲文了,虽然每天都打电话,偶尔视频,但对于从小就没怎么分离的父女俩来说,这都是一段非常漫长的时光。
  赶紧收拾了自己,梳了乖巧的马尾,戴上围巾出门,刚出电梯电话又来了,诶,到了?和老爸真是有默契,拿起手机却发现不是宁仲文,[高岭之花]。
  她脚步停住了,盯着久违的四个字,她感觉她的手连按键的力气都没有了,响了好几声她才接起来,“喂……”
  小心翼翼。
  那边却不是她期待的声音,程楚天的声调有些高,情绪很是高涨,“姐姐,我们准备回去啦,有排骨接驾吗?”
  她愣,紧张,“你们?”
  “我和哥哥!”
  他也一起?
  她说不清此时心里的感受,就像是有酒精在心底被点燃了,沸腾,跳跃,她重重的点头,才意识到对方看不到,又补充道:“嗯,有排骨,还有牛肉!”
  “那就这么说定了!”
  挂断。
  好啊,说定了哦!
  刚挂断宁仲文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她抬眼正好看到老爸从出租车上下来,一手还拿着手机,她点了挂断,直接飞奔出小区门,从身后揽住宁仲文的胳膊,“老爸!”
  宁仲文被挂断电话还有些怔,被她这一声高呼给吓到,才转头看她,她一脸兴奋,心情雀跃笑的很灿烂,“老爸我好想你啊!”
  “小鬼头,老爸也想你啊,走,带你吃大餐!”
  堵嘴,“老爸你都不看看我的小窝吗?”
  “时间紧张,明天还有研讨会,我等会儿取完资料连夜就得回去。”
  她知道这个项目对宁仲文的意义,他一直十分的用心,平时和他视频,都看到桌案上的古物,想是他一直在潜心研究,腾出时间来跟她视频,她也很是心疼,“老爸,我给你做饭吧,我动作很快的,跟现在出去吃的时间没差的。”
  “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让你忙活,这怎么行!”
  “老爸,你都没吃过我做的饭,出国前是我不会做,回国后你又走了,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嘛!”
  她这么说,宁仲文还能有什么办法,这个女儿,他心疼都来不及,她有这样的孝心,他只感觉心都要化了。
  宁嗣音看他情绪不对,“老爸你可不要泪流满面,你看,大爷要笑我了。”
  宁仲文往门口看,门卫果然笑嘻嘻地看着两人,他进门的时候,还啰嗦了两句,让人多照顾他家女儿,也不想想,门卫能照顾啥呀!
  但是大爷还是点头如蒜,“小音这姑娘乖巧得很,谁看了都喜欢,倒是她经常给我做好吃的,这么一个女儿,你有福气哟!”
  宁仲文很是得意,这个他十分赞成,“是!我也这么认为哈哈哈。”
  宁嗣音扯着他走了,王婆卖瓜!咦,真丢人。
  她在厨房里忙活,宁仲文就在房里到处看看,从前宁嗣音在家的时候,万事都是董岚青包办了,细致到第二天她穿什么,书包里放多少钱都给她准备好,她几乎没有自己打理过生活琐事,没想到自己生活居然能井井有条,他算是突然袭击,她绝对不是才整理的,应该是平时就很注意打理。
  走到厨房门口,他就站在门口看着女儿忙碌的背影,她动作娴熟,看起来是经常做,忽然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完全控制不住,吾家有女初长成,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她果然动作很快,不到一个小时,五菜一汤就上桌了,看起来卖相还很好,宁仲文坐在桌边,内心感慨,看着她邀功的表情,不吝夸赞,“音音啊,这水平,哪天等你妈妈回来,我们请院里几个朋友一起吃顿饭,就在咱家请,老爸这脸上都能闪金光了!”
  “老爸你净会取笑我。”
  “给你妈妈拍一张发过去,看看,她都做饭几十年了也没你做得好。”
  宁嗣音笑得满足,“那爸爸你要多一点。”
  “做那么多菜,两个人怎么吃得完,浪费可不好。”
  “不会的,您赶时间,先吃着,待会儿我盛一部分出来,对门房东要过来做客。”
  宁仲文点点头,“房东是你妈妈同事吧,好相处吧?”
  “是她儿子,还……算好相处吧。”
  他皱皱眉,“男的!什么年纪?”他着急了,这要是这么处着处着,要发展成终身大事怎么办,他可要从源头开始把关。
  “就是之前那个,在斯坦福,那个学长啊。”
  他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我怎么听你妈妈说那个人不是很靠谱。”
  她连忙解释,“不不不,误会,误会,他很照顾我的。”
  宁仲文瞥她一眼,仍旧皱眉,“干什么的?”
  她能回答不知道吗?那时候听说他是计算机学院的,那职业,她就猜一猜好了,“在网络公司上班,搞计算机的。”
  “叫什么名字?”
  “程子颐。”
  宁仲文忽然重重地放下碗筷,发出的响声把她给吓着了,下意识一颤,紧张地看着他,他老爸凶起来,她还是很畏惧的。
  “听着,这两天我就派人给你找房子,赶紧给我搬出去,这个人,断绝来往,”看一眼愣怔的她,“听到了没有!”
  宁嗣音疑惑地看着他,大气不敢出,但她还是小声地问,“为什么?”
  他却不回答,低头闷闷地吃着饭,“总之你要听话。”
  她食之无味,筷子撩着碗里的米饭,沉默。
  饭后宁仲文却不急着走了,端坐在沙发上,一副要等人出现的架势,但是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助教都拿好文件在机场等他了,他还是不动如山,宁嗣音坐在沙发的另一端,盯着手机,既疑惑他为何还不出现,又期待看见他出现。
  她最怕的还是,他再一次失约。
  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在助教的反复催促下,宁仲文终于还是要离开,她送他到楼下,他反复提醒,“明天就搬家,没得商量!”
  宁嗣音低着头,不说话。
  回到公寓她觉得身心俱疲,墙上大大的挂钟,提醒着她,他再一次,失约了。每次都在期待中失望,她提醒自己不要气馁,他不就是这样么,他一直是这样啊,她习惯了啊,她一定要习惯。
  小心脏,争气一点,撑住。
  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感觉心口像是被细绳揪着,她有些喘不过气来。鼻间犯着酸,她仰着头,逼着自己的眼睛要争气一点。
  不要那么感性,来,宁嗣音,你来数一下,他放了你多少次鸽子好了。
  一次,两次,三次……眼睛你要听话,不要哭,听话啊!你怎么这样,你怎么不听话。
  终于泪如雨下,再也撑不住,她蹲下来,双手捂着眼睛阻止汹涌的泪水。
  她没有自己想象中坚韧不拔,她还是管不住潮水一样翻涌的情绪。
  等心绪略微平息,她觉得蹲着脚都麻了,才慢慢往卧室走,身上还是油烟的味道,她不想管了,把自己扔在床上,卷着被子摊在床上。
  她只是疲惫,却没有一点困意,睁着眼睛,看着窗帘在夜风里抖动,她觉得有些冷,却不想起来关窗,中央空调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显得尤为清晰,她就静的听着,甚至能数出来空调左右煽动了几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她快要沉入梦境,却听到客厅里有动静,她进来的时候,房间门没有关,转个身,就能清楚的看到客厅。
  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手里拿着一把刀,准确的说,是匕首,他在电视柜边小心的翻动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那把匕首,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光,晃了宁嗣音的眼睛。
  她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小心翼翼地往床的另一边滚,没有弄出声响,她庆幸刚刚进来的时候没有开灯,此刻她在暗,外头的人即使看过来也看不到她,翻身下床,她慢慢挪动着身子,躲到了床底下。
  门外的人显然是惯犯,看清了环境以后就关了灯,客厅也陷入了黑暗,她还是能听到细微的翻动的声音,惊恐让她浑身都在发抖,摁亮手机的瞬间,她心里在打着鼓,也许她就快要被发现了,最坏的结局已经能设想到,可是,她还是想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打一个电话,她想要说一句话,保佑她,还能有机会打通这个电话,说一句话,四个字就好。
  程子颐此时站在医院楼道里,拨通铃木的电话,那边在拿乔,久久未接听,他难得的有耐心,拨了第二次,终于被接起,“r,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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