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 第608节
我当时就该想明白的。
跃鲤书院箭射楚行白事件,被灭口的小厮身上伤口,看着眼熟,刀口宽长而出刀速度惊人,那是灵泉村东德子媳妇出手。童如石早早和你们勾结在一起。
当日跃鲤书院大比之前,在人去楼空的灵泉村后山,我们曾看见过石壁上一个掌印状的标记。
当时笑说是熊掌,如今想来,离真相一步之遥。
那应该是东德子媳妇留给我的提醒,暗示着灵泉村和辽东有关联。
事件里有人用毒精妙,是崔轼。
而既然有人会使毒,要害楚行白,为什么箭上不淬毒?
那是我一闪而过的疑惑,可恨当时却未曾捕捉。
现在我明白了,因为那本就是苦肉计,不是为了杀楚行白,而是为了消除我们所有人的疑心,好让双胞胎获得信任,最终被选中。
辽东大相,心思缜密,名不虚传。
我本以为还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去杀你,毕竟你这鼹鼠一般的性子,做完了恶往辽东一缩,我一时半刻也打不过去。
却没想到,你已经尸分两截,出现在我眼前。
这,是他给我的第二份礼物吧。
……
等候在殿外的赤雪,终于听见殿内传来铁慈的声音。
“验明无误,抬出去吧。”
赤雪应了,命人来将萧立衡和裘无咎的尸首搬了出去,稍后自然有明旨处置。
内侍还要搬第三具尸首时,铁慈道:“出去。”
赤雪会意,带人无声退下。
殿内这回,只剩下了一具尸首,一个人。
铁慈在棺木边坐下,凝视着棺边的人。
上次见面,还是在她的寿辰,那夜瑞祥殿前烟花七彩流光,她和她趴在汉白玉石栏杆上看烟花。
星花倒映在眼中时,她听见她说,殿下,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从此当真不见。
萧家即将倾覆时,她知她日子难挨,派丹霜来送她走,被她拒绝了。
她只能发配她去皇陵,再次给她送去瑞祥殿的令牌,许诺了她随时可以带着侍女获得自由。
然而最终。
她放手了近在咫尺的自由。
用性命做到了忠孝两全。
问柳。
护城河的水,深吗?冷吗?
那么高的城墙,你这个并不算胆大的姑娘,怎么就敢跳下去呢?
你又是为什么要跳城墙,跳得那么决然呢?
你明明有机会活的。
萧家待你看似娇宠,实则冷酷。你婚期未到,就逼你嫁给铁凛。
明知道铁凛并非良人。
你和我有交情,她们就可以逼你刺杀我,这和逼你死有什么区别?
你在她们眼里,从来不过是家族攀龙附凤的牺牲品。
可你不在意这些。
你从来只记得别人待你的好,百倍千倍回报。
当年铁凛离皇太子位一步之遥,你不在意太子妃的尊位,冒险接我进城。
如今,你用了自己唯一的机会,送慕容翊出城。
一饮一啄,都是天意。
我本就是亏欠你的。
你却从来不向我索要。
宁可拿命来换。
问柳。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要这天下太平,你要萧家女眷能得苟活,你要有情人希望不灭,你要……那支樱花相思木簪子。
其实我已经做好了,只是想再打磨一下,便没有急着给你送去。
这世上事,是不能耽搁的,搁下了,这辈子就错过了。
铁慈从怀中摸出一枚簪子。
深红相思木,细花云状木纹,肌理致密,金光微闪。
簪头是一朵樱花,花瓣雕得十分精细,可见脉络,边缘微卷,竟然能让人感觉到那花迎风脉脉,瓣叶柔软。
“我好喜欢这个簪子……要么,我和飞羽姑娘换,只要我有,只要她要!”
“算了,我不要了,你都送给她了,我再要,那也不是送给我了。”
“……不要飞鸟形状的,要一朵花儿,我喜欢樱花和蔷薇。姐姐你能帮我雕一个吗?”
问柳。
我花费很久时间才雕好的。
喜欢吗?
铁慈弯下身,将那簪子轻轻插戴在萧问柳鬓间。
熠熠闪光的深红相思木,衬得那苍白眉眼似增血色,仿佛下一刻,她便会睁眼,以手捂心,笑吟吟道:“姐姐,我骗你的哦,怎么样,有没有吓你一大跳?”
铁慈眨了眨眼。
只见一殿微灯,一室空风。
她的手指,在萧问柳发上微微停留,顺着她的脸颊,轻轻拂过。
夜色在这一刻,温柔而深沉地覆盖下来。
第507章 怒火
顺安二十二年十二月初八,帝崩于重明宫。
谥号定为“桓”。
辟屠服远曰桓,克敬勤民曰桓,辟土兼国曰桓。
桓帝在位期间,西戎归服,翰里罕漠让于大乾版图。算得上开疆拓土。而收归燕南,则算“服远”。
最初朝议礼部拟的谥号为“孝”、“贞”。
五宗安之曰孝,慈惠爱亲曰孝,协时肇享曰孝,秉德不回曰孝。
清白守节曰贞,大虑克就曰贞,不隐无屈曰贞。
前者的奏章给铁慈直接扔下了金殿。群臣凛然。
后者依旧被铁慈给否了。
虽然是美谥,但着重于个人品行,对帝王真正需要的文成武功之治毫无助益。
她不要父皇千秋之后,史书和人言评判里,对他的傀儡生涯有任何联想。
群臣俯伏于阶下,最终默认了新帝定下的这个“桓”字。
新帝将属于自己的开疆拓土功绩让于先帝,是弥补也是孝心,千秋之下,终有定论。
桓帝庙号仁宗。
仁宗棺椁于二十七日奉灵之后,移柩于景山昭元殿。等待三年后再葬入皇陵。
顺安二十二年十二月初十,新帝于承乾殿柩前即位。年号至明。
至高天意之下,但见光明。
同年十二月初九,辽东出关永平,宣布自立,定安王称帝,国号大奉,年号显圣。以雷山山脉周边八百里为界,驻扎重兵,和大乾从此二分天下,势成两国。
……
汝州城郊三十里。
大雪之中,隐约可见高低起伏的山坡,和山坡下几间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屋子,从屋顶残破的茅草来看,应该是猎户临时落脚的小屋,废弃了很久没人住了。
此刻小屋子里却不断传出闷闷的咳嗽声,窗前亮着暗淡的烛光。
有人从雪地里走来,靴底咯吱咯吱作响,步子却很稳,因为小心翼翼端着一碗热汤。
她小心地敲门,敲门声细听来也有节奏。
门吱呀一声打开,朝三站在门口。
屋子里很简陋破败,只点着一盏油灯,却没有人。
朝三接过药碗,继续往里走,推开看起来完全土墙的门户,热气和光亮顿时扑面而来。
靴子陷在柔软的深红地衣之上毫无声息,四面的墙壁和用来掩护的土屋完全不同,青砖砌得细密,镶嵌着兽形黄铜壁灯,灯芯不是油,是硕大的明珠。
通道尽头,高高低低站着几十个人,将不算小的空间堵得水泄不通,只能隐约听见咳嗽声从人群中央不断传来。
慕容翊在温暖的室内,靠着软榻,披着大裘,榻下还一头一尾放着两个火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