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 第265节

  乌梁云珠还在她耳边兴致勃勃地聒噪,“……我们是父王疼爱的女儿,只要我们和父王索要来官职,他们一定会兴高采烈地做我们的那木叶的!”
  那木叶在西戎语里,是王女夫君的意思。
  会吗……
  乌梁木真心中不确定地想着,单手控缰向后看去。
  最近虽然为了配得上荣公子弱柳扶风的气质,她把自己饿瘦了许多,但是骑术还是一等一的好。
  远处羚羊大街小院二楼,似乎有一双阴鸷的眼神正笼罩着她们。
  马儿转过了一个弯,那眼神也便感觉不到了。
  小院小楼上,鹰主收回了看向那对姐妹花的目光。
  铁慈从他身后走过。
  “为什么不让我对这两个下手?”鹰主忽然道,“这是乌梁合的两个女儿,一母所生,母族也是乌梁合十分仰仗的大族,以这两个丫头为饵,钓出乌梁合不好吗?”
  铁慈停住脚步。
  半晌她道:“一来,容溥有全盘的计划,不必单独对谁打草惊蛇;二来,若非必要,不必牵扯无辜的女子。”
  鹰主冷笑一声。
  母后不无辜吗?
  库苏丽不无辜吗?
  谁又来体恤保护她们了呢?
  铁慈凝视着他的神情,心中缓缓升起不安。
  他真的变太多了。
  不仅可以毫无心障地拿女人去做诱饵,甚至那两个女子,还是他的侄女啊……
  以前她觉得这样的事是飞羽的专利,却不知道男人极端心狠起来,是没有太多顾忌的。
  想到飞羽她皱皱眉,心想如今进入王城,消息更加不灵通,也不知道他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不知怎的,最近她失眠多梦,情绪压抑,仿佛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第236章 诱惑
  这让她很是心急,为此和容溥合议制定了一个可以一举拿下整个王城和王城兵力的计划,想要速战速决。
  她在心里默默复盘了整个计划,推算着各种可能的变化,身后的人在问:“你在嫌弃我吗,觉得我心狠手黑?”
  “仇恨面前,谁也没法代别人做圣母。”铁慈叹息一声,拍拍他的肩,看见小武进了容溥的屋子,便也下了楼。
  鹰主着她的背影转过拐角,才收回了目光。
  他抬一抬手,天空上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一只巨大的鸟脑袋探下屋檐,在他颊上亲昵地蹭了蹭。
  鹰主反手抚摸着海东青坚硬弯曲的喙,喃喃道:“我只有你了啊……”
  西戎的院子远不如大乾庭院深深的讲究,院墙挨着院墙,隔壁的衣裳不小心就晾到了自家的院子里,田武和小武穿过杂物,进了里屋,听见小武正在和容溥铁慈说事。
  “……左司言那位宠姬的婢子和我说,她家夫人已经听说了拍卖的事,对延年膏很感兴趣,到时候会拖着左司言来的。”
  容溥正在慢慢地捣面前石杵里的东西,闻言缓缓点头。
  大王子有两个得力臂助,他的舅舅和大将左司言。
  前者助他控制王宫,后者助他杀戮王族。
  左司言性情残暴,库苏丽公主就是被他制成人壶。
  而更巧的是,左司言那位宠姬,就是当初随着王后逃离王城,却又出卖王后,导致王后被擒的那位。
  她后来被大王子赏给了左司言。
  小武对气味特别敏感,他在这位宠姬的侍女出门采买时,告诉她腰间学大乾人挂的香囊里头的香料能让人不孕。
  侍女大惊,半信半疑,又邀请小武吃饭,小武根据气味猜测菜色乃至不认识的人,一猜一个准。
  侍女回去告诉宠姬,宠姬因为最近受宠,大将军府里颇多想对她不利的人,因此杯弓蛇影,听说这个大乾商人有这种本事,便起了招揽之心。
  小武当然不会接受她的招揽,但也不妨碍他和那个侍女保持良好的关系。
  大王子、大主事、左司言三个人,手中都是掌兵的,所以要处理一个必须同时处理掉其余三个,才能避免被围困的后果,同时拿下三人,王城才能最稳妥地到手。
  目前一切进展良好。
  进王城后整个计划都是容溥制定的,十分周密细致。田武攻略王宫守卫首领,小武目标对准左司言府,杨一休为人灵活机变,亲和力强,就负责舆论和攻心这一块,除了笼络大王子母舅府中人之外,杨一休还在和各西戎贵族府邸管事打交道的时候,有意无意说起自己略通玄奇之术,瞧着这西戎王城浓云罩顶,星宿生乱,怕是有人多行不义,引天道生怒,怕有大祸降于王城。
  一般越落后越迷信,西戎人也听说过大乾颇多精通玄奇易理之事,将信将疑听了,不由自主便联想到大王子的杀亲谋逆之举来,王位上系天命,得位不正这种事,引发天谴不是最正常的吗?
  一时城中谣言四起,听说大王子知道了这谣言,气得处罚了好几个官员,又命人四处查办,但有传播谣言者立即抓入牢狱。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反应越激烈越显得心虚,百姓的嘴虽然闭上了,内心戏从此却更足。
  一张大网慢慢撒开,向着整个王城。
  容溥听着他们谈进展,并无半分神色变化,只小心地拈起几根药草放进托盘内,另一个小托盘内放了几块暗黑色的糖果,用精致的素白纸包裹着。他剥好一颗糖,递给铁慈。铁慈伸手来接,容溥却捉迷藏一般指尖一晃,轻轻一送,便将糖送到她的嘴里。
  他指尖托着糖纸,糖纸却有部分黏住了,眼看他指尖就要触及铁慈嘴唇,忽然铁慈一低头,将那糖果连糖带纸一起吸进了嘴里,片刻后灵巧地吐出糖纸,笑赞:“这甘草糖清爽得很。”
  小武等人叹为观止。
  杨一休笑嘻嘻地看容溥,觉得每日看容监院逗太女,太女那些铁直铁直的反应,就也很有意思。
  显然容溥也觉得很有意思,并无半分懊恼之色,轻轻一笑又去搞他的药粉。
  而在此时,西戎王宫里,一道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卤牛肉,被端了上来,经过大王子信任的随从两次验毒和一次亲口先尝之后,在冷却之前,终于放到了大王子面前。
  大王子拿起银筷,开始吃这道最近他白吃不厌的美味。
  他独自享用,身边没有任何女人,他听过很多中原的轶事,很多帝王将相毁在了女色之上,所以他不好女色,除了自己的跟随多年的妻妾,谁送女人都不收。
  厨子站在一边,在大王子的宫廷,他每吃一道菜,做那道菜的厨子都得先尝且等候在堂下,一旦出了任何问题,就会死在当场,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哪怕新招的这个厨子,是他最信任的宫廷内卫首领的小舅子也不例外。
  一块淋漓着汁水的牛肉送进口中,柔软的牛肉吸饱了汤汁,在口腔绽开重重滋味,厨子在一边给他布菜,一边低声笑道:“大王还是少吃两块,牛肉性热,您身边又没个纾解。”
  大王子也觉得,最近吃了这牛肉,觉得力气和精力都有所增长,女人都不在身边,长夜漫漫难免有些难熬。
  厨子又笑道:“这牛肉若是左大将吃,想必正得用。”
  大王子顿时想到左司言的寡人有疾,连带想到左司言那个新宠,有点后悔没杀了那个女人,倒给左司言要去睡了,那女人能出卖主母,心性显然不是好的,留着终究是个祸患,倒不如想个法子处理了好。
  这么想着,他便和身边的属官道:“上次裘无咎送来那几个美人,挑几个最美的给左司言送去吧。
  属官应声退下。
  大王子又赏了厨子,厨子欢天喜地地退下,心想那教自己手艺的行商确实不错,还教自己不要一力推荐食物,适当劝谏大王会更喜欢,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此时他内心感谢的行商田武正拎着些点心,去了宫门戍卫房,那位宫门首领很少回家,大部分时间都亲自守在这戍卫房内,负责所有人员的安排调配。
  他去的时间,正是这位首领去宫内巡视的时间,因为严肃的首领唯独对这位商人态度不错,所以其余在戍卫房轮休的护卫很客气地把人让了进来。
  田武很大方地把带来的食物给大家分享,有牛肉萝卜羹,牛肉锅贴,牛肉菘菜馅饼等等。他田家靠做牛肉起家,田武的牛肉菜做的不错,而铁慈听说他献出了秘方,过意不去,特地教了他锅贴的做法。
  铁慈虽然不擅长做菜,但她有个擅长吃的师傅,而且吃得花样繁多,对徒弟们有很高要求,锅贴就是她提过的一种做法。丹霜教了田武一回,田武做出来的牛肉锅贴,底皮薄脆金黄,触及嘴唇就咔咔地碎了,而里头肉馅饱满多汁,鲜美无伦,是铁慈这种吃过无数好东西的人都会赞美的美食,更不要说这些寒天里苦守王宫的护卫了。
  所以不一会儿,那些护卫们就沉浸于抢食中,早已不知道田武人在哪了。
  田武趁势端着一份食物走进戍卫房内,按照铁慈说的,找到上锁的柜子。
  铁慈说既然那首领特别谨慎,那么就算临时出去巡视,也一定会把重要的东西锁在柜子里。
  田武拿出一根细铁丝,悄悄拨弄一阵。
  忽然有人探头进来,喊:“老田做什么呢,一起出来吃啊。”
  田武停手,高大的身躯挡住铁丝,憨笑道:“我怕吃的放在外面容易冷,给达木首领送进里面来。”
  “那你就放在桌上,不要乱动他的东西,他可讲究着呢,东西乱了一点他都知道!”
  “明白的。”
  咔哒一声,锁开了。
  田武和书院那些出身大家的学生不同,他家族白手起家,早年在民间走街窜巷,会很多小技艺。
  柜子里一个盒子,盒子里一叠木片,是后几天的王宫戍卫人员安排和换防时间。
  田武一见心中暗喜。
  果然如殿下所说,这些西戎人认字的不多,写字就更不行了。所以一定不是手写名单,而是制作名牌,随时替换。
  每日的戍卫安排表,就是一个长木板,刻着时间,后面挖着一个个的槽,要排班的时候,只要把刻着小队长名字的名牌嵌进去就行了。
  田武按顺序找到后面第三天的安排,记下了时间和小队长名牌的个数,也就知道了什么时候换班,哪个时间段人最少,重点区域不用看,薄弱区域了解一下。
  田武最后在那块木片上稍微调整了一下,比如将挂了一大串小队长名牌的地方减掉一两个名牌,调往一些人数不多不少的区域。
  这样到时候戍守的总人数不变,但是重点区域护卫人数会减少。
  既然西戎人对字不敏感,那么对数就更不容易敏感,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名单上面稍微增减,除非一个个核对,是看不出来的。
  而且因为每日随机,就更不容易发觉。这是随机选人的弊病,自然要抓住。
  田武调整好,重新锁好柜子,将那包食物又拎出来,道:“里头好像有老鼠,还在放在外头吧,诸位帮忙看好,可别偷吃啊。”
  众人吃得满嘴流油,都笑哈哈挥手表示绝对不会,田武趁势告辞,走出戍卫房时,远远看见达木首领正顶着风雪遥遥回来。
  时间拿捏的正正好。
  田武憨厚地笑了一下。
  而此时,大王子母舅,大主事那木图摆开了宴席,第十次和人吹嘘外甥特意为自己买的酒,大多数人都趁机恭维,但人在朝堂,难免有不对付的人和事,于是那不对付的人便笑着道:“大主事说了那酒好几次了,那大王买酒已经也有些日子了,怎么现在还没送来呢?”
  那木图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
  便有人打圆场道:“哎,大王事忙,或许一时忘记了呢?再或者,大王买那酒,是想等大主事去宫中时一起喝呢?这是大主事才有的宠爱,我们还是不要多想了吧。”
  那人笑道:“说什么呢,大王才不会召人去宫里喝酒呢。要我说,这酒念叨了这么久还没送来,保不齐就是大王忘记了,正好我一个兄弟就在宫里伺候,我让他去提醒大王一声。也好早些赐了来,让我们开开眼,咱们都多久没喝上大乾那边过来的精酿酒了!”
  西戎人好酒,这方面技术却远远比不上大乾那边,如今国内生乱,通商不畅,大家都有些忍不住地馋,听了这一句,只觉得嘴角发酸,也想着说不定能分一杯羹呢?
  便也纷纷撺掇着那木图派人去问,都是最亲甥舅,大王的王位都是靠您得来的,要一坛酒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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