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节
“你来南方的真正目的?不就是想借着白莲教造反这事儿,顺势把南方佛教连根拔起,给南方佛教来一次大抄底吗?”
郭业眨巴着眼睛,说完之后该是回过味儿来,讶异地惊呼一声,道:“懂了!与其说和好如初,不如说是你们南北两教同仇敌忾。唇亡齿寒,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们是想将南方佛教先给一锅铲干净了,再坐地分赃,是这意思不?”
“瞧你说的那叫一个粗鄙不堪啊!”
袁天罡嫌弃地挑了郭业两眼,说道:“以如今朝廷对我北方全真的扶持,再加上此次白莲教在南方的叛乱伤及了正一教的筋骨,你觉得张奉贤那老家伙还有什么资格老道我坐地分……呃。”
袁天罡顿觉分赃这两个字而着实不雅,立马改口道:“你认为如今的正一教,现在的张奉贤,还有什么倚仗坐下来跟老道,跟我们北方全真当面锣对面鼓的谈呢?”
袁天罡这个平日里干瘦的糟老头子,今天说出这番话来,倒是无形中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霸气。
也是,郭业想想如今正一教的处境,日子当真是不好过啊。
看来自此一役之后,正一教式微已是注定,它的结局不外乎两种,一是彻底淡出道门,沦为野路子道派;二是直接被北方全真蚕食吞并,兴许还能保留正一教张道陵一脉的些许道家传承。
不过郭业既然已经知道张奉贤主动派徒子徒孙给袁天罡通风报信,这种上杆子的举动,俨然诏示着张奉贤倾向于选择后者了。
牛逼!
郭业断定,只要南方白莲教平叛成功,只要南方仅余的几个关陇世族被铲除殆尽,只要南方佛教被袁天罡等人驱逐甚至抄底成功,那么接下来长安皇宫中的李二陛下肯定会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大肆扶植袁天罡和全真教一统大唐道门,成为天下道门的正朔。
届时双管齐下,李二陛下用朝廷的力量,而袁天罡用道门的力量,一起在北方出手,那么岌岌可危的便是仅留在北方的佛教宗门了。
郭业虽然对西方佛教某些人的嘴脸没什么好感,但至少佛门中多数导人向善的一些佛教禅意还是积极向上的,如果佛教在中土大唐遭到灭顶之灾,从此除名,那倒是一场佛文化的损失。
尤其是佛门中还有他一个好朋友——玄奘大和尚。
如果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他真心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玄奘大和尚了。
毕竟这次灭佛行动他并非倡导者,而是李二陛下与袁天罡这两人搞得把戏,但是他多多少少有些随波逐流了。
奶奶的,佛教讲究因果,郭业顿时头大,这因果一旦结下,的确要有了结,不然的话真是寝食不安了。
佛教……
佛道之争……
玄奘大和尚……
郭业一时间头大如斗,理不清剪还乱。
“喂,郭小子你在想些什么呢?”
袁天罡见郭业沉思半晌,久久不说话,兴许猜到了些什么,径直问道:“你小子平日里杀人不眨眼,屠城杀俘之事更是没少干,这个时候不会是同情起佛门那些大和尚了吧?”
郭业难得一脸正经地摇摇头,叹道:“袁老道,要我说啊,这做人做事最好都不要赶尽杀绝,不是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再说了,佛教的确跟关陇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好歹他们中也有好人不是?其中也不乏有那么一些导人向善,慈悲为怀,悲天悯人的大德高僧,不是?比如……”
“好了!”
袁天罡挥手打断了郭业的话,道:“这事儿你就不用搀和了,这次是当今圣上下的决定,我道门也只不过是被借了由头罢了。佛家不是讲究因果吗?他们当初与关陇世族沆瀣一气,屡屡暗中协助关陇世族危及到大唐李氏的国本,这便是因。既然种下了因,自然就要去承受这果。今夜该说的,老道都说完了。佛道之争,乃是大势所趋,你郭业若是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来阻碍甚至阻止此事,呵呵,老道只能送你一句话——
蜉蝣撼大树,螳螂学挡车,可笑可笑,委实自不量力啊!”
郭业虽是听着刺耳,但心里也委实无奈,心中叹道,是啊,我一己之力又怎能阻挡的住大势所趋?难不成我还因为这事儿,揭竿而起跟李二陛下对着干不成?
罢了,这事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到时候为佛教那些好和尚,为玄奘这个大和尚尽点人事就好了。再不济,保他们一个安全,让他们安安全全地隐入山林古寺,一卷经书青灯长伴终生,总归可以办到吧?
袁天罡拍了拍郭业的肩膀,语气也缓和了下来,说道:“好了,佛道之争这事儿到此为止,自有老道等人亲自操办。至于你,眼下就好好准备那批金砖吧,目前挑动独孤玉、胡毕烈等人和于家父子内讧,让他们元气大伤才是迫在眉睫之事。放心,用完胡毕烈这把刀,长安那边自会派大军南征,彻底将这些白莲匪军剿灭。这也是老道当初和皇上的约定。”
郭业唔了一声,暂时不再细想佛道之争的事情,点头问道:“我老师虞世南何时送至虔州城?”
袁天罡用手比划了一下,回道:“七天左右吧。”
郭业道:“好,七天后,就在今天这个时间,我们在黑水河上进行交换。不过这笔金砖数量庞大,交换起来破费周折。”
袁天罡道:“放心,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将金砖分批逐次地运到黑水河中央来,我自会让胡毕烈等人派船来取,至于你恩师虞世南,有老道在断保他安全无虞矣!”
郭业嗯了一声,再次强调道:“你记住,金砖只是暂借与你来行内讧之事,来日我要分文不少地取回。”
“知道啦,啰嗦!”
袁天罡一挥衣袖,大步走出了郭业住处,走得稍远之后,又放声过来道:“抓紧时间,七天之后,你我双方如期交换!”
郭业看着袁天罡步履飘忽地走远,心中对李二陛下突然有了几分不满,腹贬一声,敢情儿你什么事儿都提前安排好了,我和李靖这次南下平叛只不过是你的虚招儿幌子罢了?靠,这就是你曾经说得那盘好大的棋局吗?
此时的郭业顿时有了一种被人当作棋子耍弄般的憋屈,心里那叫一个窝囊,那叫一个不爽啊!
第1103章 交换
七天后,入夜。
黑水河上江风奇大,波涛翻滚浪打浪,煞是不平静。
一艘艘江船井然有序地从岭南城东门码头渡口出发,驶向黑水河中央。
郭业并未随船出发前往交易,而是将此事交给了后勤总管朱胖子。
郭业率众站在码头眺望着黑水河上船来船往的场面,脱口问道:“朱胖子这是派出第几拨船只了?”
庞飞虎一直做着统计,知之甚详地报道:“一拨三十艘,差不多派出十五拨了。估计还有个十拨,城里的金砖就彻底完成交割了。”
郭业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不再吱声儿,继续眺望着黑水河上。
倒是程二牛义愤填膺地跳脚骂道:“姥姥!咱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夺了这笔金砖回来,现在却要白白便宜了这群乌龟王八蛋,奶奶的,想想真是憋气啊!”
程二牛这通牢骚,倒是说出了在场几人的心声。
“是啊,妹夫!”
康宝也一脸郁闷地叹道:“当初咱们费劲多大的辛苦才拿下虔州城?才夺了这批金砖?可是后来你说撤咱就撤。当时你说这是战略性转移,战略性撤退,咱们没啥话好说。但是现在,你却临时起意又要将这笔价值不可估量的金砖拱手送给对岸的白莲叛匪。这完全是荒天下之大谬啊!妹夫,你得三思而后行啊!”
一直沉默不爱说话的曹录勋也忍不住质疑道:“郭大人,尚书左仆射虞世南老大人德高望重,又是历经两朝的老臣,而且我们也知道虞老大人乃是你的授业恩师,师生情重,郭大人亦不能免俗,这我们都能理解。正所谓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但天地君亲师,君在师之上,如果让皇上知道您拿这笔堪比国朝数年赋税总和的金砖,去与白莲叛匪交换虞世南老大人,恐怕会给郭大人您招来祸事啊!万一惹得陛下龙颜震怒,后果不堪设……”
“行了!”
郭业猛地一甩手,神情不耐地喝道:“难道让我郭业眼睁睁地看着我老师在对岸叛匪手中遭罪,而见死不救?你们不用劝了,陛下问罪自有我郭业自己担着,跟诸位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到时候,功劳不会少你们一分,至于有过的话,哼,黑锅我郭业自己一人背着。”
一番掷地有声的话,却听在众人耳中甚为刺耳,心里更是一阵颤颤颇为惭愧。
嘭!
庞飞虎率先单膝跪地,紧接着……哗啦,哗啦~
余下几人面色皆是一片惶恐,悉数单膝跪在地上,齐声喊道:
“末将惭愧!”
“我等愿与大共担罪责!”
郭业见状骤然动容,霎时褪去了刚才脸上的不悦之色,心中微微一叹,唉,不是哥们有意要瞒着你们,而是我答应过袁天罡,不能将他和李二陛下真实的意图说出来。
随即,他俯身伸出双臂,先是将庞飞虎扶起来,随后逐一将程二牛、曹录勋等人扶了起来,叹道:“你们该了解我的为人,我郭业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是,虞世南老大人必须安然无恙地交换回来,不然的话我这辈子真是良心难安啊。但这也不至于让我将这笔金砖统统出手。个中意图,我暂时不能跟你们详述。不过我希望你们相信我,我有我的打算,你们只管听命行事便好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众人心里纵是犯着嘀咕,纵是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郭业,决意跟他一条道走到黑。
这个时候的相信,绝对是无条件地、盲目地。
“小哥快看!”
庞飞虎突然抬手一指黑水河中央的某一艘江船,惊道:“我们的人按着之前的交代在打旗语发信号了,应该是朱胖子将虞世南老大人接到了。”
江面上夜色茫茫,得亏了庞飞虎眼神犀利,竟能看见一艘江船上数百盏火把闪烁,中间有数人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彩旗,向着岭南城这边发着信号。
郭业不禁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称好道:“好,好,人没事就好,其他的都是浮云。独孤玉那鳖孙吃了老子多少金砖,到时候就要给老子连本带息吐回来。好了,老曹,你带上你的三千黑甲玄兵立刻出发,必须将虞老大人毫发无损地带到我跟前来。”
“末将遵命!”
曹录勋拱手领命,匆忙纠集黑甲玄兵营,准备乘船出发。
……
……
同一时间,黑水河另一边的虔州城西门渡口方向。
独孤玉与胡毕烈正在一众亲随的簇拥下在码头位置眺望着黑水河上的动静。
两人看着自己的人在黑水河中央从官军手中接收回金砖,然后一船又一船地拉回西门渡口这边,然后在码头逐一卸货搬回城中,心里都踏实了不少。
看来这次交换算是妥帖了。一个虞世南换回这笔价值不可估量的金砖,当真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了。
独孤玉脸上至始至终挂着一抹淡淡地笑意,从未褪去过。
而胡毕烈则是咧嘴不滞哈哈傻笑,心里甭提有多美了。
这时,一名教众挤进两人的亲随包围圈中,来到胡毕烈跟前,拱手报道:“禀报教主,孙神医还在黑水河上与官军交割着金砖,大概还有最后几拨船只的金砖没有完成交割。他让小的回禀教主,虞世南已经安全放还给官军了,他接受完最后一部分金砖之后便会返航回虔州城。”
所谓的孙神医,自然便是袁天罡这个假冒伪劣产品。
“好!”
胡毕烈兴奋地一拍掌,赞道:“孙神医果真是信人呐,啧啧,这次真是辛苦孙神医了。独孤公子,要我说啊,回头咱们都要好好感谢孙神医一番才是。若是没有孙神医这次的帮忙,咱们哪里能做这么划算的买卖?一个虞世南换回这么多的金砖,哈哈,太他妈的划算了!”
“呵呵,是啊!要得,要得,这次真是多亏了孙神医啊!”
独孤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酸的要死。因为他通过这件事已经看到了孙神医的神通广大,偏偏这个神通广大的孙神医却铁了心要辅助胡毕烈这种蠢货,不肯为自己所用。真是傻人有傻福啊,独孤玉不由羡慕嫉妒死胡毕烈这个王八蛋。
“什么孙神医啊?独孤贤侄和胡教主好像有事儿瞒着我们父子啊,也太不拿我们婺州于氏当回事儿了吧?”
突然,从两人的身后远远处,冒昧地传来一道打岔声。
听到声音,独孤玉和胡毕烈面色顿时错愕,情不自禁地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中透着了然于胸,还有一抹呼之欲出的戾色。
俨然,这个冒然钻出来的声音,正是于敬德这老匹夫。
而他身后紧跟着的,正是他那三个如影随形的儿子。
对于于家父子突然出现在码头,貌似独孤玉和胡毕烈已经早已在预料之中似的。
两人相继缓缓转身,望着徐徐走近的于家父子,独孤玉和胡毕烈先后都换上了一份笑意盈盈的面孔,一副竭诚欢迎的样子。
趁着于家父子还没彻底走近身来,独孤玉压低着嗓音,似有似无地嘀咕了一句:“胡教主,之前让你安排的事儿,你都准备好了吗?”
胡毕烈也是目不转睛地正视着渐渐走近的于家父子,瓮声回了一句:“独孤公子放心吧,我早就安排妥当了。”
“好!”
独孤玉咬紧牙关叫了声好,然后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去,冲着于敬德拱手道:“于老家主,这大晚上的您不在屋中休息,怎么跑这儿码头上来了呢?嘿,夜里天凉,江风刺骨,可别熬坏了身子骨,那晚辈的罪过可就大了呢。”
“呵呵,贤侄倒是长了一副滑溜的好口舌啊……老夫如果今晚不来,恐怕都不知道原来贤侄和胡教主早已干下了好大事业呢。”
于敬德这话不仅阴阳怪气,还真……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