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节
霎时,早已从长孙无忌那儿提前收到消息的房玄龄、唐俭等人纷纷走出朝班,跪地乞求,山呼着请皇帝收回成命,不要妄废太子储君。
一向独善其身,以魏征、韦挺等人为代表的太子建成余党系此时也淡定不住了,逐一双膝跪地,陈述历朝历代君王因擅废太子而导致国运衰退为例子,向李二陛下痛陈厉害,希望皇帝能够收回成命。
就连一直以来跟天策府旧臣系打擂台唱反调的士林清流系,今天都难得没有蹦达出来和长孙无忌等人为难,更没有落井下石。而是山呼万岁,希望李二陛下能够三思而后行,给李承乾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虽然朝堂这三派力量呈三足鼎立之势,各自代表着三个不同的利益阶层,但是对于皇帝擅废太子之事,却都是鲜有的同仇敌忾,站在统一战线上。
一时间,整个朝堂之下文武官员都跪成了一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劝谏着李二陛下,更有的老臣已经跪在地上哽咽哭泣,大有若李二陛下不回心转意,老臣便一头撞死在勤政殿上之势。
就连孔颖达和虞世南,这个时候都倚老卖老,开始为李承乾求情。
三系齐心,大有其利断金的趋势。
这一切是李二陛下始料未及的,不过也是李二陛下乐见其成的,因为在他看来,自己这些臣子们虽然结党营私,各成派系,但是在国家大事上,在国祚国运上,都舍弃了自己的小心思,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不过,今天的他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这太子之位,他是废定了。
只见李二陛下霍然而起,冰凉如水般沉着脸,威仪地环顾扫视着朝堂下的文武官员们,怒吼咆哮道:“你们这是要逼宫吗?废与不废太子,朕还要经过你们的允准和点头不成?朕再说一遍,此乃朕的家事,不劳烦众卿家挂心。”
皇帝动了真火,龙颜震怒之下霎时满朝寒颤,文武大臣们又是纷纷山呼万岁,齐呼:“臣等不敢!”
这时,站于武将之首的卫国公李靖也忍不住站出朝班来,拱手抱拳劝谏道:“皇上言重了,臣等并非是逼宫。正所谓天家之事无小事,虽然陛下与太子乃是父子,废与不废的确是您说了算。可是太子之位关系到大唐帝国的皇位继承人,关系到大唐的国祚传承。皇上啊,太子并未犯了德行操守的过错,不可轻言废掉太子啊。”
李靖这番说词一出,立马引来了一众武将的点头赞同,纷纷出言声援,力证不能废弃太子李承乾。
李二陛下看着一向老好人的李靖都出来添堵,不由心里一恼,听着李靖最后一句关于德行操守之事,他又不能当着这么臣工的面说起李承乾颠倒阴阳,蓄养面首兔相公之事。因为这么一说固然可以让李承乾声名狼藉,可是李承乾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李承乾名臭天下无异于整个大唐皇室遗臭万年。
一时半会儿他真不知道如何搪塞李靖,又听着这么多武将声援李靖反对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唰……
李二陛下抬臂遥指李靖,怒目圆睁喝道:“李靖,你莫非想要拥兵自重,妄图用武力逼迫朕不成?”
嗡~
李靖闻言吓得面色皆白,瞟了眼左手边不远处的长孙无忌,暗道,长孙大人,该做的能做的,老夫都已经替你做完了,欠你的人情也还得差不多了,如果再劝谏下去,老夫兴许都要被皇上扣上胁迫君王意图谋反的罪名了。到时候老夫就别指望安享晚年了。
随后,李靖赶忙双膝跪地,伏地大喊:“皇上,臣冤枉啊!臣李靖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等事情?既然皇上心意已决,那臣便不再出言相劝了。我等武将自然不敢妄议朝政,更是不敢干涉朝政。凡皇上的旨意,我等军中将士皆是一力尊崇。”
说罢,李靖伏地不起,彻底打消了再劝皇帝不要废太子的主意。
李二陛下听着李靖的最后表态,看着他伏地不起一副战战兢兢模样,心中的火气降下去不少,暗暗骂了一声,老狐狸,好人都让你做了,现在朕成了彻头彻尾的恶人。
李靖这番表态完后,虞世南、孔颖达、韦挺、魏征等人都纷纷止住了声音,因为大家伙都是半斤对八两,谁也不比谁笨。
唯独一直拥护太子李承乾上位的天策府众人还在苦苦挣扎,没办法,若是李承乾丢了太子之位,那就等于他们失去了支持的人选,之前苦心经营的一切都白费了功夫,各自的利益都会受到损伤。
不过今天李二陛下真是倔到底,软硬都不吃,只见他横眉冷对地看了长孙无忌一眼,他知道今天的天策府众臣之所以这么死缠烂打,肯定是长孙无忌在背后小动作不断的缘故。
好你个长孙无忌,居然明知道了朕的决议,还敢挑衅朕的权威,好,很好!
旋即,李二陛下一甩袖子,一言定鼎断乾坤般冷冷说道:“朕心意已决,谁也不许再劝。就这样,今日早朝诸事不议,退朝!”
说罢,人已经离开龙椅,走在金銮大殿的左侧通道,飞快入了后宫中。
心意解决,离席奇快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留下朝堂之上一众瞪目结舌的文武大臣们傻傻发愣着。
皇帝都已经离席退朝了,三系大臣们自然也不会在这儿多呆片刻,随后逐一退散,纷纷走出了大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随着大臣们的退朝出宫,很快,今日早朝的消息自然也流传了出去,消息就如长着翅膀般地盘旋在长安城上空,渐渐地,向十道诸州府扩散蔓延而去。
太子李承乾被废黜,圈禁皇庄内看管,未经奉诏,终生不等踏入皇宫半步;
魏王李泰被贬黜魏郡王,发配黔州封地,未经奉诏,终生不能返回长安半步。
两道旨意一出,天下震惊!
一时间,八卦新闻频频出炉,有人说是李承乾和李泰为争宠,惹怒了皇帝;有人说废太子与魏郡王因为同时爱上了一个姑娘,却没想到这个姑娘已经被皇帝看上,所以皇帝一做不二不休,直接将两个儿子一个废黜,一个贬黜。
还有其他一些不三不四不伦不类的八卦在诞生着,五花八门,数之不尽。反正就是民间流言,蜚短流长……
而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礼部左侍郎,益州侯郭业,压根儿就没想到这次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因为他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要完成与礼部尚书崔鹤年的赌约,关于十天之内如何让吐蕃女使节主动离开长安这个赌约。
郭业如今无暇顾及太子废与不废之事,而且这事儿他也不想搀和,他如今正一门心思地扑在赌约之事上。
这一日,离太子李承乾被废已经过了两天,而距离郭业与崔鹤年的十日之约也恰巧还有两天。
约莫是正午时分,他正带着礼部主客清吏司的郎中朱宏宇,还有两个员外郎策马飞奔赶往着长安南门。
不过他这一趟并非出城,而是依照礼部主客清吏司的规矩,特地前来送行。
前来欢送吐蕃女使节一行离开长安,归返吐蕃国。
郭业很清楚,自己虽然向云裳亲口证实了杨勇已死,但是不给她拿上一件杨勇身上的信物,云裳这娘们恐怕也不会走得痛快,指不定又会使出什么幺蛾子,借故在长安留下来给自己添堵。
所以这一趟送行,他不来也得来,必须来。
第871章 下属归心
长安城,南门。
郭业曾经几经出长安,东门进,南门出。所以,每经过南门郭业往往都会有几分离愁滋味。
不过今天再到南门,他的感情却是不一样,总有点迫切的感觉。
他迫切的希望云裳这娘们赶紧走吧,就跟送瘟神一样,走的越早越快便越好。
因为,他委实受够了这娘们没事儿来添乱的骚性。
此时,坐于马车内的云裳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冲策于马上的郭业娇声笑道:“益州侯竟然亲自相送妾身,真是受宠若惊呢。怎么?莫非益州侯是舍不得奴家离去啊?”
郭业自动无视这娘们的发骚发浪,暗暗啐道,放屁,老子巴不得你现在就滚回吐蕃去。
随即,他撇撇嘴哼哼道:“别扯犊子了,云裳,若我今天不来一趟,你会走得安心?呵呵,如果我估摸不错的话,你应该在南门磨磨蹭蹭一阵子了吧?喏……给你!”
说着,郭业一甩手将一件物什抛了出来,直接掷到了云裳的怀中。
云裳定睛一看,是一块质地上乘的玉佩,玉佩呈鱼形,通体剔透饱满圆润,没有丝毫斑驳杂质,显然是玉中的上品。
云裳将这块鱼形的玉佩握于手中,可堪盈盈一握,不由问道:“这应该是从杨勇身上拿来的吧?我在吐蕃时,曾经见过他化身吐蕃国师时佩戴在身过。”
郭业嗯了一声,说道:“没错,若不将这个鱼形玉佩摘来给你,你会安心回吐蕃?我记得宇文倩是要你带回杨勇的人头回吐蕃逻些城复命。你如今没有拿到他的人头,我不认为你会老老实实回吐蕃去。哼,少不得又要在长安城多呆些日子去折腾杨勇的人头吧?”
“咯咯。”云裳娇笑一声,道,“知我者,益州侯也!若是没有将杨勇的人头带回吐蕃,倩夫人是不会相信妾身已经完成任务的。今日有了这块玉佩,我想便可以向夫人交差复命了。益州侯真是帮了妾身一个大忙呢,给您添麻烦了。”
郭业暗骂,说得一手漂亮话,你麻烦老子的事情还少啊?
不过他还是勉强笑了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云裳突然问道:“之前你不是说杨勇的遗体已经被宫里的人处理掉了吗?这块玉佩应该是被哪个贪心的宦官阉人顺手牵羊中饱私囊了吧?啧啧,益州侯真有本事,居然还能将它找回来。妾身佩服的紧哟。”
郭业耸耸肩,道:“这有何难,钱能通鬼神,在宫中那些宦官手中找回一块玉佩,本侯还是能办到的。”
这事儿其实对他而言不算难,他只是花费了三千两银子打点董顺顺公公,便让董顺从当日搬抬处理杨勇尸体的宦官手中取回了这枚玉佩。
这事儿对宫外人难于登天,但是对于董顺而言,轻而易举便能办到。
郭业见着云裳将这块玉佩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腰间挂着的兽皮囊中,知道这女人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应该可以安心回吐蕃了。
随即,他坐于马上居高临下地冲云裳拱手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出发了。云裳姑娘,一路顺风。”
云裳莞尔一笑,逗道:“益州侯,你就这么着急赶奴家走啊?真是死没良心的,想当初在吐谷浑……”
尼玛,又来!
郭业闻言立马皱起眉头,不悦道:“云裳,适可而止,过犹而不及的道理,你应该懂吧?为了杀杨勇,我已经挑起了诸多事端,事情已经完全出乎你我的预料。呵呵,一个太子被废,一个魏王被贬,云裳,我想长孙无忌等人现在恨不得找出幕后元凶来大卸八块,车裂凌迟以泄愤吧?我告诉你,你若在长安再继续兴风作浪,势必会玩火自焚。到时候,他们铁定不能把我怎么样,至于你嘛……”
“好啦好啦。”云裳脸上明显有了几分忌惮之色,眼神慌张地闪躲几下,然后佯嗔道,“妾身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嘛。好了,时辰不早了,妾身该动身启程了。益州侯,再见!”
说罢,她便将探出车帘外的半个身子缩回了车内,然后用吐蕃话叽里咕噜喊了几句,马车缓缓驱动,出了南门。
看着吐蕃使团一行车马缓缓离去,郭业有些不耐烦地吐槽道:“再见?哼,再也不见!”
随后,他调转马头,朝着在远处待命驻马的朱宏宇等人徐徐靠上前去。
一见吐蕃使团顺利出了南门,再见郭业策马返回,身为礼部主客清吏司郎中的朱宏宇暗暗舒了一口气,叹道,唉,这群吐蕃瘟神终于走了,多亏了郭侍郎啊,还是他有本事,盛名之下无虚士,果真不是浪得虚名啊。
虽然他不知道郭业是如何让吐蕃使节乖乖离开长安的,但是他知道,这件事情绝非那么简单,肯定是郭侍郎费尽周折才让对方离去的。
一想到今后要在郭业手底下任职,朱宏宇对身边的两个员外郎低声说道:“今后我们在郭侍郎手底下办差事,摊上这么一个肯为下属排忧解难的好上司,真是有福了。”
两名员外郎也是脸上纷纷呈现出喜色,赞许附和道:
“是啊,这次若不能解决吐蕃女使节这个大麻烦,我等乌纱帽难保也!”
“今后定要唯郭侍郎马首是瞻啊!”
“郭侍郎来了!”
朱宏宇高声一喧,冲郭业拱手道:“今日之事完全得益于郭侍郎啊,不然吐蕃使节还不知道要赖到几时才肯走。郭侍郎,趁着现在还早,不如由属下等做东,去东市设宴款待大人一番,聊表心意,如何?”
郭业知道自己成功打发走云裳一行人,已经收服了朱宏宇等人的心。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之举了。
不过他没有答应朱宏宇的宴请,摆了摆手,笑道:“你们去吧,就去西市的海天盛宴大酒楼,跟掌柜黄傲说一声,一切花销挂我账上就行。”
朱宏宇问道:“侍郎大人不去吗?”
郭业笑了笑,说道:“本官要先回礼部收账,便不去和你们前往了。改日,改日我请你们来我府上,我家夫人的煎炒手艺也是一绝。”
说罢,提起马鞭轻轻抽了一下马臀,朝着皇城方向飞奔而去,急急返往礼部衙门。
朱宏宇三人目送着郭业策马离去,一名员外郎满脸不解问道:“朱大人,下官没听错吧?郭侍郎刚才说要回礼部收账,这是怎么回事啊?”
朱宏宇脸上浮起几分莫名笑意,说道:“这还听不懂吗?侍郎大人之前与崔尚书有过赌约,今日他送走了吐蕃使节,自然就完成了赌约。他这么着急忙慌地回去,是要和崔尚书收赌注
啊!”
“哦,原来如此!”
“啧啧,看来崔尚书这次真是下不来台了,以后咱们礼部衙门可真有乐子瞧了。”
两名员外郎纷纷苦笑着。
朱宏宇则是笑道:“这是神仙打架,不关我们事儿,以后多听着点郭侍郎的话,准不会吃亏。走着,去西市,就去郭侍郎口中的海天盛宴大酒楼。”
“走着走着……”
“朱大人先请,聿……驾……”
很快,三人便纷纷调转马头,朝着西市方向马蹄声声疾驰而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