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听到有酒,李栀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眼巴巴瞅着尚佳:“大人,可以喝么?”这个时代的酒度数不高,可是清香醇厚,各有各的风味,实在是好喝啊,只可惜她能品尝到的实在是有限。
  见李栀栀果真上当,尚佳不由笑了,又露出了那两粒可爱的小虎牙——他没想到李栀栀居然还会馋酒。
  他修长的手指在方桌上轻轻弹了弹,叫了玉明进来吩咐道:“热些酒过来。”
  玉明一直在外面廊下侍候,自然知道是这位小小的李大姑娘要饮酒,便闻道:“禀大人,酒窖中现如今备有西洋葡萄酒、茉莉酒、烧酒、竹叶青酒、薄荷酒和黄酒,大人,热哪一种?”
  尚佳不怎么饮酒,也不知道女孩子爱饮什么酒,眼波流转看向李栀栀。
  李栀栀双手合拢放在胸前,心里艰难地做着选择:这么多的美酒,到底喝哪一样呢?
  因为每种酒她都舍不得放弃,李栀栀便斗胆一瞬不瞬看着尚佳,眼中满是祈求:“大人,能不能每种都尝尝?”李栀栀很喜欢饮了些酒后微醺的感觉,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真是赛神仙啊!
  尚佳微不可见地咬了咬下嘴唇,垂下眼帘道:“都来一些吧!”这个小丫头,原来爱喝酒啊,先记上一笔再说。不过饮酒可不是什么好爱好……以后怎么帮她戒酒呢……
  玉明在一旁见尚佳咬嘴唇,背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他打小侍候尚佳,知道自家大人做出这个小动作的时候,往往都是他在打坏主意思考如何炮制人的时候,玉明心里不由为这纤弱美丽的李大姑娘担忧起来。
  李栀栀犹自未觉,她开心极了,水汪汪的丹凤眼眯成了弯月亮:“谢谢大人!”尚大人既然吃这一套,那她就老老实实做自己好了!
  小厮很快热了酒送了上来,一个个都用素瓷小瓶盛了,在嵌螺钿紫檀托盘中整整齐齐放了两排,每排三瓶,就连酒盏也精致得很,是六个缠枝莲纹素瓷小杯,既精致又好看。
  玉明上前,把西洋葡萄酒、茉莉酒、烧酒、竹叶青酒、薄荷酒和黄酒各倒了半杯,摆在了李栀栀的面前。
  李栀栀看向尚佳:“尚大人不饮酒么?”
  尚佳摇了摇头。
  李栀栀笑眯眯:“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端起酒杯一一品尝,不过这几样酒她都只是尝了尝便放下了,并没有真的痛饮一番。
  尚佳见李栀栀饮酒还算有度,便温和地问她:“最喜欢喝哪一种?”
  虽然只是尝了尝酒,可是李栀栀的血液已经麻酥酥地加速了流动,她的脸上有点热,眼睛也老想眯着。
  李栀栀垂下眼帘,微笑道:“还是西洋葡萄酒和薄荷酒最好喝。”
  尚佳见她的脸白里透红,眼睛水汪汪的,脸上也有了血色,不像刚进来时因为寒冷脸色发白,便用极温柔的声音引诱道:“有了酒,不如今晚就住在我这里吧!”他要试试这个小丫头有没有警觉性和警惕心。
  ☆、第 17 章 白日之梦
  李栀栀饮了酒后血液流动加快,觉得脸热热的,浑身轻飘飘的,可是大脑却清晰得很。
  她起身对着尚佳娇憨一笑,规规矩矩行礼告辞:“尚大人,家里只有一个小丫头守着,我不放心,得赶紧回去。今日谢谢您的招待,我就不打扰了。”
  尚佳见她虽然脸色泛红有些酒意,可是神智清明,还知道提出告辞,而且口齿伶俐,心中居然有一点小小的失望——看来不能把没有警惕性这一条记入他的小本本里了!
  转念一想,尚佳心中又有些满意——这小丫头还算有点自制力嘛!
  他沉吟一下,道:“我让景秀送你回去。”
  李栀栀忙屈膝行礼道谢。
  走到台阶下之后,李栀栀刚要离开,便听得身后传来尚佳清泠泠的声音:“你……冷不冷?”(汝寒乎?)
  李栀栀:“……”
  这语气也太亲热了些吧?能用这么关怀的口气问出这样内容的话,只有亲爹啊!
  因为现实太苦,所以李栀栀常在快要熬不过去的时候,在脑子里做这样一个白日梦——有朝一日,忽然有人找到她,说她是某富豪被人贩子拐走而失散的女儿,从此父女团聚,而她开始了吃香的喝辣的戴漂亮首饰穿美丽衣裙的美好人生……
  可她知道这是白日梦,所以只是偶尔意淫一下,现实生活中她还是努力活下去,努力赚钱,让自己的日子越过越好。
  不过李栀栀此人一向不肯放弃一线可能,或者说,她还有些天真。
  她酝酿出甜蜜的笑容,转过身子,仰首打量立在台阶上的尚佳。
  尚佳虽然身材高大神情冷峻,可是毕竟年青,细看的话,他那清俊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
  打量一番之后,李栀栀心里倒是真的有点失望——按照尚佳的年龄,明显的不可能生下她这么大的女儿嘛!
  她甜蜜地笑了,回答道:“谢大人关怀。我身体好,不觉得冷。”心中却道:尚大人要是我的亲爹,那该多好啊!
  尚佳坦然地看着李栀栀,又问了一句:“素日银子够花么?”
  李栀栀穿在外面那件深蓝比甲已经有些发白发毛,显见是不知道洗了多少水的旧衣服,她身上的白绫袄也明显有些宽大,衬得整个人更加瘦小。
  她孤零零地立在空荡荡的庭院之中,看上去单薄极了。
  闻言李栀栀脸上甜蜜的笑瞬间凝滞,仰首凝视着居高临下的尚佳。
  尚佳立在廊下,夕阳金色的余晖穿过白杨光秃秃的枝杈,在他清俊的脸上印下深深浅浅的影子,他若无其事地看着李栀栀,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
  李栀栀的眼睛不由自主有些湿润了——自从母亲去世,好多年没人用这么理所当然的口气问她“素日银子够花么”——虽然她不会开口索要,可是能有人这样问自己,也是幸福的吧!
  她笑着道:“多谢大人!”
  用力眨了眨眼睛,李栀栀逼退了差点流出来的泪水,笑盈盈道:“我会养花,可以养活自己!”
  尚佳看到了李栀栀眼中瞬间涌上的泪雾,却没有说话,静静看着李栀栀随着景秀走出了内院的垂花门,消失在铺着青砖的小径上。
  晚间尚佳出去见客,等他回到内院夜已经深了。
  洗罢澡穿着白绸浴衣从浴间出来,尚佳一抬头便看到了卧室窗前摆着的那盆兰草。
  沉吟片刻之后,他叫了景秀进来,顿了顿方询问道:“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大都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裙?”
  尚佳虽然才十八岁,可是已经混迹官场好几年,在他眼中,李栀栀当然是个小姑娘了。
  小姑娘喜欢什么颜色,他弄不明白,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景秀悄悄觑了尚佳一眼,见他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什么,便试探着轻轻道:“禀大人,小女孩子应该喜欢浅粉、浅绿、玫瑰红、浅紫、玉色这样的颜色吧……”
  尚佳浓秀的眉挑了起来:“若是戴着孝的小女孩子呢?”
  景秀:“……”看来,大人是想送衣料给李大姑娘了!
  尚佳见景秀如此愚钝,懒得搭理他,直接吩咐道:“去内院库房里看看,若是有上好的白绫,抑或鸦青色、碧蓝色这样的缎子,都拿出来。若有清水好绵,也备下一些。”
  他来宛州赴任未久,可是官场往来不绝,库房里倒是积了不少东西,只是尚佳向来不理这些,所以都白白地堆在库房里蒙尘。
  景秀心思灵透,一点都通,此时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便轻轻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一刻钟之后,景秀指挥着亲兵抬了六个攒金丝海兽葡萄纹的礼盒放在了内院正房的廊下,这才进堂屋请尚佳过目。
  尚佳拿了新抄送的邸报懒洋洋歪在锦椅上看,边看边思索着朝中最新动向。他正想得入神,懒得起身,便道:“你决定吧。明日送到梧桐巷。”
  说着话,他抬起大长腿搁在了前方的红木茶几上,眼睛依旧盯着手中的邸报,看都没看景秀。
  景秀轻轻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冬天天黑得早,等李栀栀回到家里,天已经黑透了。
  小樱接了李栀栀,两人立在大门口,目送景秀骑着马押着那顶小轿离开,然后合力关上大门,插上门闩,又在门闩上插上了李栀栀让铁匠特制的铁钎子,待一切妥当,两人不由相视一笑,心中都觉得安闲妥协。
  李栀栀有些头晕目眩,便在堂屋椅子上坐定,闭上眼睛养神。
  小樱去拿了茶瓯子过来,倒了盏温茶递给李栀栀,这才问道:“姑娘,守备府请您过去做什么呢?”
  李栀栀接过温茶一饮而尽,想了想,这才含糊道:“我以前往守备府送过两盆花......”
  她其实是真的不知道那位尚大人叫她过去做什么,总不能说“尚大人请我吃饭”吧?没人会信的!
  ☆、第 18 章 情窍未开
  小樱一个人在家呆了半天,还怪想李栀栀的,接过空茶盏放好之后,她又过来问李栀栀:“姑娘,我这就去做晚饭,您想吃些什么?”
  因为饮了些酒,李栀栀犹自有些头晕目眩,身子发软,便道:“我有些想睡,你想吃什么自己做吧,不必管我。”
  小樱见她是真的想睡,便虚虚扶住李栀栀的手:“姑娘,先等我片刻,我去烧水,水烧好后您洗漱罢再睡,我再用热水给您装一个汤婆子,放在脚头好暖脚。”
  李栀栀被小樱说得头脑发蒙,一语不发坐在那里。
  小樱在灶屋里忙碌,李栀栀默默坐在堂屋里,头脑还有些晕晕乎乎:今天先是尚大人态度好到让人摸不着头脑,回了家又有小樱嘘寒问暖,难道我的背运从此结束,好运气就要来了么?
  小樱手脚麻利地照顾着李栀栀,先侍候她洗漱罢,这才扶她上楼回卧室休息。
  李栀栀虽然头有些眩晕,但是神志清明,自己拿出素白绣花寝衣躲在床后换了,这才钻进了小樱铺设好的被窝躺了下来。
  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之后,李栀栀伸脚踢到了脚头滚热的汤婆子,这种温暖幸福的感觉令她简直要叹息了,她觉得自己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古代男人都要找个老婆——有人端茶倒水铺床叠被嘘寒问暖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李栀栀愿意像个男人一样努力挣钱,好让小樱在家照料家务,遗憾的是小樱总要长大,总得嫁人,到时候小樱被人给娶走,家里只剩下她自己,那可怎么办呀?
  这样一想,李栀栀失望地叹息了一声,拢紧了被头。
  其实李栀栀有点多虑了,因为她看到了小樱的心灵美,所以在她眼中小樱温柔勤快,心地善良,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可是在不熟悉的人眼中,小樱生得又黑又胖,头发焦黄,脸颊上还有一块青记,实在是个丑丫头。
  小樱还在忙个不停。
  她一边忙碌着整理床帐一边唠叨着:“大人们都说小孩子得多睡才能长个子。明日早上姑娘不用起那么早,只管睡,我起来做早饭。做好了早饭我上来叫姑娘,您再起床也不迟……”
  她比李栀栀大一岁,又天生具有浓郁的母性,见李栀栀那么美丽柔弱娇小,看上去弱不禁风,心中很是怜惜,就不由自主想要照顾她。
  在小樱的唠叨声中,李栀栀天旋地转一般堕入了深沉的无边睡眠。
  第二天早上李栀栀一睁开眼睛,小樱就备好了热水侍候她洗漱,洗漱罢两人又一起吃了早饭。
  用罢早饭,小樱在灶屋里洗涮了半日出来,发现李栀栀力大无穷地从楼梯下的小屋子里搬出了一个木箱子,正蹲在那里从箱子里找东西。
  她解下围裙,走过去问道:“姑娘,您找什么呢?要不我来找?”
  李栀栀头也不抬道:“我记得这箱子里放有一块毛青布,想找出来给你做件比甲穿。”
  毛青布是一种略带红色的青布,李栀栀要找的那块毛青布还是她娘在世时买的。
  宋彩莲进门之后,她娘留下的那些衣服首饰器物用具,好一些的都被宋彩莲给拿走了;这块布因为颜色太老道了,宋彩莲看不上,嫌配不上自己的花容月貌,这才逃脱了被宋彩莲夺走的命运。
  因为这布透着些红,李栀栀还在孝期,不太合适用来做衣服,做被面尺寸又不够,这才放了这么久。
  小樱知道李栀栀也没有什么新衣服,却还想着给自己做比甲,心中感动极了,却不肯多说,只是默默不语地拿了李栀栀昨晚换下的衣裙去后院井边洗去了。
  洗衣服的时候,小樱默默地想:大冷的天,即使井水也这么冰冷刺骨,姑娘的手实在太娇嫩了,这样的活计以后都交给我好了!
  李栀栀终于找到了那块毛青布。
  开心了片刻之后,她依旧有些发愁:眼看着快要到腊月了,距离过年也不远了,她和小樱都得做套新袄裙好过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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