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石决明,“……”
  这算什么?刁难么?
  “既然你有问题问我,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石决明瞪大了眼睛。
  外国男人笑眯眯地看着他,眼中透出一丝狡黠的意味,“你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告诉你哪里有姓元的先生,怎么样?”
  石决明,“……”
  他不是被刁难了,是被调戏了。
  “要考虑这么长时间?”外国男人又笑,抱着手臂悠闲地看着他,“嗨,提醒你一下,这可是最快捷的方式哟。”
  “算了,”石决明摆摆手,转身要走,“东西你自己留着好了。”
  这里既然是对外做生意的地方,关郁来取的资料必然是花了钱的。这恶劣的男人可以戏弄他一个跑腿的小助理,却不见得敢去戏弄关郁这个正牌客户。他还是回去跟关郁解释一下,最好直接约一下那位元先生。
  “嗳,”外国男人大步走过来拦住了他,“别生气啊,小帅哥,我只是想跟你认识一下。”
  石决明不动声色地躲开,拿出手机飞快地点了几下,“我看我需要向老板汇报一下,这里并没有元先生,只有一个外国流氓。”
  外国男人不乐意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那要怎么说?”石决明扫了一眼他身后的玻璃墙,没看错的话,刚才有个人影晃了一下,“……说这里有个外国人脑子不大正常?”
  外国流氓有点儿傻眼,“呃……”
  玻璃墙后面有什么东西啪的响了一下,像是打火机之类的东西掉在了桌面上,随即传来一个男人醇厚的声音,“史蒂文!”
  外国流氓条件反射般的挺直身体。
  “够了!”男人的声音里微微带了点儿不耐烦,“不要闹了!”
  史蒂文有些遗憾地看着石决明,“好吧。稍等,我这就去给你取资料。”
  石决明没有看他,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玻璃墙的后面。他怀疑此刻坐在那里的男人就是关郁要找的元先生。虽然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但听这男人说话的语气和隐隐流露出来的气势,石决明就觉得他一定比刚才那外国人更不好对付。
  史蒂文很快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石决明接过文件袋,“还有别的手续吗?”
  “如果你说的是费用的话,我可以很高兴的告诉你已经结清了。”史蒂文笑得一团和气,“当然,如果你想给点儿小费的话……不如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
  东西已经拿到手,石决明自然也没有了虚与委蛇的必要,他很是鄙夷地扫了他一眼,“我觉得给你一个忠告当小费更合适:去看看脑子吧。”
  史蒂文,“……”
  石决明扬长而去,史蒂文揉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转头问道:“我看上去不像正常人?他是这意思吗?”
  玻璃墙后面的男人嗤笑了一声,“我觉得把‘不像’两个字换成‘不是’,会更加贴合他的意思。”
  史蒂文深感受伤,“我们西方人表达好感的方式是跟你们不同的。为什么不能宽容地看待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呢?”
  “牛拉到天边还是牛。同理,流氓拉到天边也还是流氓。”男人不客气地嘲笑他,“这跟文化差异可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史蒂文思索片刻,疑惑地问道:“你居然为了个陌生人就这么打击我……难道你也看上他了?”
  “就你这脑回路,说你神经病都客气了。”男人继续打击他,“我觉得这位小朋友的建议很有道理:你该去看看脑子了。”
  史蒂文,“……”
  果然文化差异难以沟通,他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去吧。
  “刚才关郁取走的那份东西……原始资料都销毁了?”男人又问,“都抹干净了?”
  史蒂文做发誓状,“放心吧,老大,一切ok。咱就是干这个的,能让人查到我还是‘踏雪无痕’吗?”
  “……”
  这烂俗的外号……果然需要看看脑子。
  “事情牵扯太大,”男人嘱咐,“务必把尾巴收干净。”
  “yes,sir。”史蒂文正经了一下,也就一下,整个人又猥琐了,“老大,既然你认识关先生,能不能帮我要刚才那个小朋友的电话号码?”
  男人若有所思,“看你的态度……这小孩儿长得很好?那我下次可得好好看看。”
  史蒂文沉默片刻,“我忽然就明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是什么意思。中文果然博大精深,寓意深刻。”
  男人大笑。
  石决明把资料袋递给关郁的时候,很清楚地听到关郁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为即将要面对一个难题积蓄勇气。石决明从没看到过他这么紧张的样子,他在接过资料的的时候,手指的骨节都因为过分用力而泛起了一抹青白的颜色。
  石决明不知道什么事能让他有这么大反应,不过他也只是想想。
  关郁一路上都死死捏着那个资料袋,一直到车子停在关宅的门外,他始终一言不发。下车,走了两步又折回来。
  石决明以为他还有什么事要吩咐,连忙落下车窗。
  关郁伸手朝他的方向轻轻指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刚才的事,跟谁都别提。”
  石决明连忙点头,“好的。”
  关郁像是还有点儿不大放心,不过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进门的时候,管家想要帮他拿东西也被拒绝了。
  石决明望着关郁的背影,不知怎么,忽然觉得关郁手里拿着的那份资料带来的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消息。
  日子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很快就到了贺关两家订婚的日子。
  相比之前媒体的狂轰滥炸,贺关两家的订婚仪式办的有些过于简单了。除了发布公告之外,就是两家亲戚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即便是这么简单的仪式,仍然闹出了让人不愉快的风波。有不开眼的贺家旁支在订婚宴上对关郁即将接手“贺星”的管理工作提出了疑问,不但担心关郁会把整个贺家改姓了关,还质疑这种安排是不是贺韬有意在削弱董事会里各家旁支的话语权,把贺韬气得险些犯病。
  相比之下,两位当事人的表现倒是很淡定。关郁在面对那些挑衅的、质疑的目光时始终面带微笑,而贺思远则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除了吃饭喝酒就是低头玩手机,不像是自己订婚,倒像是来吃别人的喜宴似的。贺夫人和关夫人坐在一起语笑晏晏的,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被那些不客气的言谈搅扰了聊天的兴致。唯一一个流露出情绪的人,就是关郁的弟弟,那位即将接手“关氏电子”的二少爷关洲。
  关洲的相貌要更英气一些,眉梢眼角还带着几分青年人特有的飞扬不羁。他沉着脸坐在关郁的身边,几乎没有动筷子。一双酷似关郁的眼睛始终恶狠狠地盯着贺家人,尤其是贺思远,简直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出两个洞来。贺思远自然是不会搭理他的,关郁时不时会给弟弟夹菜,或者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关洲对他这种亲昵的举动稍有点儿不耐烦,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坐着让他揉。
  石决明跟着唐桥在偏厅里吃了简餐,无所事事的抱着笔记本各自处理手头的工作。关郁的日程表上安排了下午要去视察“贺星”新开的酒店。唐桥如今已把涉及到“贺星”的工作都安排给了石决明,他要带关洲熟悉工作,也忙得团团转。
  石决明无意间瞟了一眼正厅,正好看见关郁在揉搓关洲的脑袋,不由莞尔一笑。
  唐桥一抬头看见他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了然地说:“二少这两天闹脾气呢,他已经申请了芝加哥艺术学院,现在看来是去不了了……”
  “是艺术家啊?”石决明想起正吭哧吭哧备考的石远志,忽然觉得像他们这样的草根家庭也不是全无优点,至少没有来自家族的压力,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学自己想学的东西,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唐桥笑着说:“二少是学雕塑的,还得过奖呢。”
  “真了不起。”石决明言不由衷地赞美了一句,心里却已经开始同情这位身不由己的二少爷了。
  唐桥笑着瞄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却并没有戳破。
  石决明稍稍有点儿不好意思,一段时间接触下来,他知道唐桥是个极其精明的人,自己这点儿言不由衷是瞒不过他的,何况他一个穷嗖嗖的小职员,居然同情起富贵人家的少爷,这说起来多少也有点儿可笑,便有意岔开话题,“不是都说‘贺星’是家族企业?没想到林哥也是董事。”
  “听说‘贺星’以前的董事都是贺家人,现在也陆续进了一些外人。”唐桥不怎么在意地说:“死守着以前的规矩只会拖企业的后腿。而且贺家人太密集的地方,权力分派也会产生很大的矛盾。”
  石决明不大懂这些事,不过唐桥说的这些也是显而易见的。酒席上刚才还有人因为贺韬点了关郁做接班人而叽叽歪歪呢。
  “二少旁边,挨着林哥的那位是贺家人吗?”石决明随口问道。
  唐桥随着他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稍稍有些诧异,“你不知道他?他是贺归远。”
  第11章 梅格酒店
  “贺家人?”
  “他是贺总弟弟的孩子。”唐桥露出一丝同情的神色,“他父亲当年因为婚事离开了贺家,夫妻俩一起去了国外定居,后来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故,两个人都去世了。所以贺总就把这个孩子接回贺家抚养,现在也在‘贺星’工作。他好像是负责化工项目的。”
  石决明“哦”了一声,负责化工项目的分部在贺星大厦的另一端,而石决明的级别又不够他参加高层会议,故而进公司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位堂少爷。
  不知是不是察觉了自己正被人盯着看,贺归远侧过头,朝着偏厅的方向看了过来。他跟贺思远一样都长着大高个,不过贺思远走的是时髦路线,发型服装都新潮得不得了,而贺归远则穿着很规矩的正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像个严谨的绅士。
  石决明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虽然这位堂少爷长相还是蛮英俊的,跟旁边的人说话时也面带微笑,彬彬有礼,但石决明总觉得他看人的眼神有些阴郁,像是怀着心事的样子。这种心事重重的感觉让石决明觉得眼熟,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空也是这样的。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坐在贺归远斜对面的林空,觉得他沉着脸的样子似乎比贺归远还要不开心。
  也不知道这些有钱人哪来的那么多烦心事。
  正胡思乱想,就听手机响了,石决明拿起来一看是关郁打过来的,连忙接起,就听对面的人说了一句“你先下楼,把车开到北门等我。”就匆匆挂了电话。石决明连忙跳起来收拾东西,跟唐桥打了个招呼就跑下楼去取车。他知道关郁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做事从不拖拉。果然等他开着车子从停车场绕到北门的时候,关郁已经等在台阶那里了,身旁还跟着一个瘦高的身影。
  石决明停好车,跟两人打招呼,“关哥,林哥。”
  林空点了点头,率先走下台阶,替关郁拉开车门,等他上车之后又绕到另一侧开门上车,然后对神色诧异的石决明说:“去华泰酒店。”
  石决明心里松了一口气。关郁虽然开始逐步接手贺氏的工作,但毕竟正式的认命还没有下来,如果遇到那些不怀好意的董事,难免会有些麻烦。林空能跟着一起去那就再好不过了,或许“贺星”的员工还有人不知道关郁,但绝不会有人不知道林空。在很多场合,他的出现就代表了大boss贺韬的态度。
  至于石决明自己,他被打发到关郁这位即将进门的“少奶奶”身边工作,主要的任务无非是引着关郁熟悉“贺星”的环境和工作流程,但他本身对这一切并不是很熟悉,尤其是下属企业的人事安排更是两眼一抹黑,他又没有什么说的过去的职业地位,一个小小助理而已,万一有不开眼的人刁难到他们头上,他自己受点儿委屈倒是没什么,欺负到关郁头上就不好了。不是有句话叫做主忧臣辱吗?如果一开始就给关郁留下一个好欺负又没什么工作能力的印象,以后想升职提薪什么的,估计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石决明正胡思乱想,就听关郁在后座上轻轻叹了口气,“只是过去看一看,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
  石决明的心稍稍提了一下。
  林空并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没事。”
  石决明的心又缓缓落回原处。
  关郁却仿佛并不领情,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你是贺总的特助,走到哪儿都挺扎眼的。跟我走得太近不好。”
  “怎么不好?”林空似乎嗤笑了一声,“说我墙头草?见风使舵?改投新主?”虽然是自嘲的话,但石决明听着,却觉得林空的心情应该很好。之前在工作中他可没见过林空用这样的语气跟谁说话。
  “你倒看得开。”关郁轻轻哼了一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这么大?”
  林空沉默了一霎,忽然叹了口气,“阿郁……”
  关郁似乎不想再进行这样没营养的谈话了,略有些生硬地扭转了话题,“在黄螺岛建华泰酒店当初是谁的提议?”
  林空想了想说:“贺归远。”
  “贺思远的堂兄?寄住在贺家的那位?”关郁反问他,“他不是负责化工项目的?”
  “对,”林空解释说:“当初董事会有人建议把家化厂建在黄螺岛,结果贺归远考察之后,说这个地方正在大力发展旅游业,家化厂批不下来,不如在这里投资旅游项目。贺总的两个堂弟实地考察了一番,向董事会提交了投资修建华泰度假村的意见书。”
  “黄螺岛地方还是选的不错,”关郁说:“但在华泰之前,已经有了梅格度假村。”
  “对。”林空也点头,“梅格度假村不但规模比华泰要大,设计方面也下了大功夫,整体的风格更加符合黄螺岛的宣传定位。”
  “最要命的一点,”关郁说:“黄螺岛的温泉被梅格拿下了。”
  “这个也不是没有余地,”林空迟疑了一下,“贺总之前跟市里的人谈过重新规划黄螺岛的问题,他们建议我们自己去跟梅格商量,如果梅格同意我们引出温泉的话……”
  关郁冷笑,“他们会同意?”很多去黄螺岛度假的人就是奔着温泉去的,抱着金元宝的人会想着分给别人?
  “话没说死,不是没有谈判的余地。”林空望着关郁的眼神很温和,温和的几乎是纵容了。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的石决明简直有种惊悚的感觉,这两位不会单纯只是同学吧?难道还暗中有一腿?
  石决明觉得自己大概想多了,可是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跨海大桥,他神差鬼使的想起了上次去关氏之前,林空让他带去的奶茶和点心。当时只觉得林空是有意想和关郁搞好关系,现在再看看,分明就是追求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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