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黑骑渐渐远去,汇入远处的洪流中。过了片刻,洪流渐渐开始继续前进。
  女奴们这时候才敢抬起头,惊诧着似乎整个军队都在等待这个亲卫的归队。
  宁卿的神色一敛,眼眸微微眯起,看向那已经模糊的边界,天地苍茫一片,将整个世界变成一片银装素裹。
  亲卫?她心里冷笑,那只能称作是大烮国的亲卫吧,刚刚那个亲卫,她曾经见过的,是大烮皇帝最小的弟弟福王慕容源,三王慕容昕的小皇叔,却比他还要小上三岁。
  整个历史都像是她曾经经历的那样。
  在她发配过来第一年,雪灾袭击了整个北狄和大烮北境,慕容源打着慰问的旗号前来游山玩水,却死在北狄的流矢下。
  然后北境战线全面开战,惨烈的战争持续到第二年夏天,三王爷最精锐的亲军死伤大半,元气大伤。
  慕容源打马归来,慕容昕笑着看着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小皇叔,:“皇叔这趟传令官当得可还满意?”
  他一双眼角斜挑的凤眼,含嗔带笑,即使薄怒也有种说不出的含情之态,人人都说他像极了未央宫中那位深获盛宠的贵妃,但这样的相貌若是作为领军的统帅,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少了几分不怒而威的杀威。
  三王体恤下属,仁爱宽宥,至于那些心狠手辣斩草除根之事自有得力的下属去做的周到妥帖。
  他需要做的不过是将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地方,然后将想要的东西顺水推舟拿过来罢了。
  慕容源拉缓马步,和慕容昕并鬓而行:“还以为好歹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娇娘,结果是群这般货色。”
  慕容昕笑道:“军中简陋,倒是叫皇叔无趣了。改日去安北城,听说仙玉楼新来了几个胡姬,倒是特别。”
  慕容源眼睛一亮:“你也去?”
  慕容昕摇头:“小侄琐事缠身,想来没这个福气了。”他略一回头:“司马。”
  司马无情拍马,上去半个马头。
  “明日,你带几个人陪皇叔走这一趟罢。”
  司马领命,正欲退下,忽听得慕容源又道:“倒是有一事,我听说那宁庄臣的女儿也被发到了北营女闾,本还以为到底是个闺阁贵女,方才见的一面,也和那些妓子无甚区别。”
  司马无情微微一顿,风雪从乌金面具进去一缕,他忽的想起那个夜里,群狼环伺,烈火中,一个女子冷然的脸庞,站在那烈火中,猎猎作响的衣袂飘飘,玲珑的身段如同谪仙。
  他顿时又想起那日那个狼狈的押解官试探而卑微的问话:“将军,昨夜您问的那位小姐已经在女闾。”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是她?是她。
  这样的女子,如今,竟也和那些妓子无甚区别。司马无情有瞬间的怔忪,只是一瞬间,然后是彻底的沉静。
  风雪渐渐小了,巨大的胭脂山脉蔓延在北境,这是大烮天然的屏障。
  骑兵缓缓向着营帐方向出发。他们刚刚清扫了前来骚扰的北狄骑兵,和探子回报的情况不同,这一次,北狄只是少量的骑兵骚扰,不费周章,就清扫的干干净净。
  慕容源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也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同胞亲兄弟,在整个大烮,皇帝敢做的事情他敢做,皇帝不敢做的事情他也做。
  日常行事,荒唐随性,向来是慕容氏头痛的壹号人物。
  此刻,慕容源却是兴致缺缺:“那些胡姬都不知道已经被人睡过多少次了。本王爱洁,可没那兴趣。不如,我们打猎怎么样?”
  慕容昕一愣:“打猎?这冰天雪地,哪里有猎物可以给皇叔猎杀?”
  慕容源眼睛一转:“那还不简单,猎人如何?”
  “皇叔。”慕容昕不赞同。简直胡闹。
  “瞧你什么表情。皇叔岂是那随性胡来之人。当然是有彩头,皇叔这个彩头,还不小呢。”他取下头盔,只觉整个人一松,慵懒之态毕现,“还是老规矩,只要是在十箭之后还活着的人,可以纳为妾侍。”
  慕容昕微微一怔。
  这个彩头确实很大,可是,这个彩头从来没有实现过。
  第12章 浅眉低笑
  慕容源的彩头如同春天里面的一声春雷,将整个女闾炸的沸沸扬扬。
  对于这些几乎终生没有出路的女子而言,这样的诱惑无疑是巨大到值得用生命去冒险的。
  连一向胆小的秋生都满脸向往的扯着宁卿说了两次。
  宁卿笑笑:“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是不得好死。”
  秋生眨眨眼睛,小巧的脸上陷入茫然,尔后忽地像是明白什么,之后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枫娘住在女闾的西北角,这个位置偏僻,但因为几座丘陵的遮挡,倒是比别处少了几分呼号的风声鹤唳。
  宁卿整敛仪容,一个粗使婆子进去通报,半晌,才听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进来吧。”
  枫娘裹着一身米分色袄衣,细密的毛峰绒绒的拂在她脸上,正在用刻刀小心翼翼的在冰上雕刻着什么。
  宁卿看了一眼,原来是一幅九九消寒图,此时的梅花质押上已经细细密密不知道开了多少朵。
  她只看一眼,立刻恭谨的低下头。
  “什么事?”
  “回枫姑娘的话,三王爷垂悯,将胭脂山一脉温泉赐给浣衣房,作为洗涤之用。”
  枫娘手上的刀锋一顿:“哦?”
  片刻,她又道:“珊姑做事也如此惫懒了,这样的事情就派一个小丫头走一遭。”声音中似乎有不满之意呼之欲出。
  “枫姑娘恕罪,珊姑接恩意时太过欢喜,一时不察掉进了冰洞,现在也没寻到人呢。”
  “枫姑娘?”她将手上的刻刀一扔,细密的毛峰顺着呼吸缓缓拂动,似乎对这个称呼颇为满意,米分衣衬得一张脸格外明媚,明明已经是快要四十的人,却如二十年纪的女子一般,只有仔细看去,才能看大那眼底的青紫和惫懒之态,“倒真是个新鲜的叫法。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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