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老爷子自打二月初南巡归来就没回过皇宫,也没上过朝,始终住在畅春园内,所有的政令全从烟波致爽阁发出,皆出于老爷子圣心独裁,别说阿哥们,即便是那起子上书房大臣也只剩下参赞和办事的权利了。老爷子又是接见各地大员,又是提拔新锐、调动军队,忙得不亦悦乎,到了七月初才算是稳了下来。别人或许不知道老爷子这是要干什么,胤祚心里头却是明白得很,老爷子这是要大权独揽,要重振朝纲来着。
自打来到这个时代,胤祚算得上一帆风顺,没受过啥太大的挫折,即便是跟那些兄弟们狠斗了几回也是占尽了上风,唯独拿老爷子没办法——这年月强权就是真理,老爷子大权在握,说啥就是啥,加之老爷子也实在太精明了,不好糊弄,胤祚还真是有些无可奈何,不过这会儿事情逼到头上了,胤祚也只能状着胆试图忽悠老爷子一把了。这不,一大早胤祚就起了,跟自家的两大谋士再次议了一回,匆匆地对付了一下早膳,乘了大轿子就往城外的畅春园赶去。
胤祚到得早,这会儿阿哥们、上书房大臣们都还没来呢,只有一个头戴起花珊瑚顶戴,身着九蟒五爪官服,外罩锦鸡补服的青年官员静静地站在水榭亭中候见。这哥们胤祚认得,这人正是新进上书房行走张廷玉。
张廷玉,字衡臣,号研斋,安徽桐城人,致仕工部尚书张瑛之子,康熙三十六年二甲第七名进士出身,(原本应是康熙三十九年进士,胤祚的到来搅乱了历史。)“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就是这哥们的座右铭。
张廷玉一见胤祚进来,忙躬身行礼,口称:“下官见过毅郡王。”礼数周到,面上却没有丝毫献媚的表情,见过礼之后就不再多言,只是恭敬地站在一旁。胤祚笑呵呵地点了一下头道:“衡臣,来得很早啊,勤勉可嘉。”张廷玉没有作答,只是恭敬地再次行了个礼。
呵,这小子有意思,跟他老爹一个样子,有点名臣的味道。胤祚见张廷玉不想跟自己套近乎也不勉强,笑着向等候在水榭外的一个小太监招了下手道:“李公公,将本王的牌子递上去。”随手赏了那个小太监五十两银票,乐得小太监眉开眼笑,屁颠屁颠地去递牌子不提。
过不多时,阿哥们、上书房大臣们都到了,各自寒暄了好一阵子,聊的自然都是今儿天气不错之类的废话。烟波致爽阁传来圣旨,让上大家伙觐见,一帮子人各自整好仪容,排着队儿进了阁,三呼万岁已毕,阿哥们站右,朝臣们站左,议了会朝政,这便到了外地官员面圣述职的时候了,云南总督蔡挺、四川提督吴赫等依次进阁面圣,却也没甚大事,老爷子对这帮子封疆大吏温言嘉奖了一番,也就一一打发出去了,不过轮到刘耀时乐子可就来了。
胤祚还住宫里的阿哥所时,刘耀就跟着胤祚,面圣可不是第一回了,规矩倍熟,一进烟波致爽阁,立刻跪倒在地,大声道:“臣福建水师参将刘耀,见过皇上。”
“唔,你这个小猢狲也长进了,现如今也是三品大员了嘛,想当初头一回进宫,见了朕还问朕是谁来着,这一晃数年过去了,有出息了。”康熙老爷子笑呵呵地说道。
刘耀初进宫当差那会儿,懵得很,宫里头道路复杂,这臭小子迷了路,瞎转悠,恰巧遇到正打算出宫微服私访一下的康熙老爷子,忙拉住老爷子问东问西,好生闹了回笑话儿,却也让老爷子记住了他,后来刘耀先是跟从胤祚在昭莫多立了战功,又随胤祚大破白莲教,老爷子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一见康熙老爷子夸奖了,刘耀赶紧回道:“臣蒙圣上厚爱,自当效死以报皇恩。”
“哈哈……”康熙老爷子心情不错,放声大笑起来:“你个小猢狲,尽拿好话糊弄朕,嗯,听闻福建水师近来剿灭了几股海匪,朕心甚慰啊。”
“全仗皇上洪福齐天,全军将士用命,臣等不敢居功,只是……”刘耀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顿时引起了康熙老爷子的好奇心,上下打量了刘耀一阵,有些疑惑地问道:“只是什么?说来给朕听听。”
“臣不敢欺瞒圣上,我福建水师之所以能剿灭海匪并非依仗船坚炮利,实际上我水师曾与海匪交战数次均无功而返,只是趁夜偷袭方见奇效,但并未全歼海匪。台海一带素来匪患猖獗,更兼红毛国(荷兰)夺我台湾之心不死,私下资助盗匪,其中最大的一股邓三炮竟然有大小船只近百艘,其中最大的为千料船,上下两层炮楼,各设火炮八门,每门炮射程为三百丈。我水师最大战舰龙威级仅为五百料船,只有六门火炮,每门炮射程仅有两百丈不到,船小火力弱,全赖将士死命拼杀才数次击退邓三炮海匪,但往往追击之时每每被红毛国舰队所阻拦,不得尽全功。臣等有负圣恩,实不敢欺瞒。”
“嗯?”康熙老爷子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半天也没开口,红毛国当初是被郑成功赶跑的,而清军又击败了盘踞台湾的郑氏势力,按老爷子的想法,大清水师理应远胜红毛国才是,现如今听刘耀说自家的舰、炮远不如红毛国,甚至连海匪都比不上,那心中的火可就大了。
哈哈,老爷子动气了,好,是时候加上一把火的了,好个小妖,没让咱白培养你一场,嘿嘿,接下来该咱上场秀一把了。胤祚大步出列一头跪下道:“皇阿玛,我天朝上国岂能容忍那些生番侵我海疆,犯我国威,儿臣以为当重整水师,以树我大清之威名。”
康熙老爷子想了想,看着那些上书房大臣问道:“诸爱卿以为如何?”
佟国维身为上书房大臣之首,第一个站出来道:“圣上,微臣以为此事还当详查,准格尔刚平,我大清实不当再动兵刀。”
马齐当过户部尚书,深知现如今的家底薄得很,根本无力整军备武,迟疑了一下也站出来道:“圣上,微臣也认为此事还是慎重一些为好,若是海疆真有不靖,再作决定也不迟。”
康熙老爷子点了下头没有说话,瞥了一眼李光地道:“晋卿,你可是福建人,对海疆一事有何见解?”
李光地号称熙朝官场上的“不倒翁”,向来就是最圆滑不过的一个人,此时见两位首席上书房大臣都表态暂缓整顿水师,心中已然有了计较,立刻出列回道:“圣上,臣以为佟、马两位大人之言有理,然海疆不靖势必会影响到漕运,却也不能不防,臣不懂海事,实不敢妄言。”
李老儿还真是个老滑头,说了半天等于啥也没说,怪不得人称“油嘴葫芦”,娘的,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胤祚心里头狠狠地鄙视了一把李光地,暗自组织了一下思路,正打算开口,老爷子却看向了站在队尾的张廷玉问道:“衡臣,你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圣上,臣以为此事关系到漕运,不可不慎,然战舰、火炮之事归工部掌总,圣上何不问问刘尚书?”张廷玉出列恭敬地回答道。
“好,宣工部尚书刘思远觐见。”康熙老爷子点了下头道,一旁侍立着的秦无庸立刻领了老爷子的口谕,急步出了阁去工部衙门宣刘思远来见。趁着刘思远未来之前,康熙老爷子详细地询问了福建水师现如今的战备情况及剿匪的经过,刘耀对答如流,飞快地报出福建水师现有的人员配备、战舰、火炮数量等情况,同时提交了几份被俘海盗的口供,愣是将屎盆子扣在了荷兰人的头上。
说实话,荷兰人对台湾始终是有野心的,也确实资助过那些海盗,可并未将整艘战舰交给海盗,也没有真儿个出面拦截过大清水师,这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胤祚在导演罢了,为的就是能激起老爷子的要面子心理,这会儿眼看火候差不多了,胤祚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站在阿哥们的队列静静地听着。
过不多时,刘思远手捧着一堆的图纸,匆匆进了烟波致爽阁,一头跪下道:“臣工部尚书刘思远见过皇上。”
“爱卿平身,朕问你,我大清水师现如今战船、火炮监造如何?”康熙老爷子让刘思远站起来回答。
刘思远躬身答道:“启奏陛下,户部每年拨银五百万两制造军械,其中又分成号衣、火炮、兵刃、弓箭、战船等项,战船又分内河水师、海疆水师两大块,所拨银两扣除兵刃、号衣等项之后,仅余五十万两能用在水师上,自打康熙二十六年以来,水师已不曾增添过新船,唯有修补旧舰、更换破损的火炮而已。”
十年未更新一艘战舰,那战舰的破旧自然是可想而知了,康熙老爷子阴着脸沉思着,康熙乃一代雄主,自然明白水师现如今基本上已是徒有虚名,压根儿就不堪一击,可要想重整水师,一来是所需的银两不少,这会儿国库空虚,实在是有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二来嘛,老爷子对于红毛国可能挑起战事虽有所提防,但并未真儿个地就相信确有其事,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太可信,一时间也没有说些什么。
“圣上,工部虽未造新舰,但并未停止新舰、新火炮的研制,臣这里有详细资料可供查询,现如今新舰、新火炮的设计图纸已成,只待测试即可投入制造。大船两千料、每船连火炮共需银两三十二万,小船一千料,每船连火炮共需银两二十一万余。火炮每门造价约三百两银子,射程可达六百余丈,另有新型火药一种,威力可达黑色火药的二十倍。”刘思远一口气将各种情况统统报了出来。
嘿,老爷子怕是为钱发愁了,嘿,该轮到咱出场表演了。胤祚再次出列道:“皇阿玛,兵者国之大事尔,不可不慎,现如今海运漕粮已启动,共计两百余艘漕船已投入调粮,此事关系到南粮北调之大事,断不容有失,若是海疆不平,则航道难靖,水师整军备武势在必行,所缺着不过是银两而已。儿臣以为此事可分三步走:头前儿臣所上的捐银换盐引之策可以再延期一年,先筹集五百万两银子供工部将战舰、火炮、火药等加以完善,试制出少量战舰以备为漕船护航,并用之训练新军,此其一也;儿臣以为海外贸易必能带来巨额利润,以目前关税计,每年当可多千万两以上,若是以海关厘金调拨水师,增添战舰、训练水军,必可见奇效,此其二也,以新练之水师为我大清商船护航并收取护航捐税,一来可扬我国威与海上,二来可以护航之收入养军,此其三也。”
胤祚畅畅而谈,说得开心,可一边听着的那帮子阿哥可就不开心了,生恐胤祚得了宠,各自脸上都不好看,老三胤祉率先站了出来道:“儿臣启奏皇阿玛,儿臣以为毅郡王所言于礼不合,水师乃我大清海疆的屏障,岂可为逐利之商人护航,此举有失国体,殊为不妥。”
老八胤禩也跟着出列道:“皇阿玛,儿臣也以为水师乃是朝廷公器,岂可沦为逐利之物,毅郡王此言谬矣。”
太子胤礽眼见兄弟们都忙着攻击胤祚,他也闲不下来了,站了出来道:“皇阿玛,儿臣以为三弟、八弟之言有理,毅郡王此言实乃误国之言。”
嘿嘿,咱故意留一个破绽,这帮家伙果然全崩出来了,跟咱玩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的把戏,这第三条咱原本就没指望它能通过,提出来就是要让尔等去忙乎的,只要不反对咱前两条就成。胤祚眼瞅着哥几个使劲攻击自己所提的第三条,心里头直乐呵,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只是看着康熙老爷子也不开口辩解。
康熙老爷子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也不理会阿哥们在说什么,直接看着张廷玉道:“衡臣,说说你的见解。”
“回禀圣上,微臣以为诸位阿哥说的都在理,水师不整,航道不靖,漕运必然受影响,臣以为毅郡王所言除第三条外理应可行,臣并无异议,一切恭请圣裁。”张廷玉躬身回答道。
“唔。”康熙老爷子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转向其他上书房大臣道:“这事儿诸爱卿都好好想想,明日一早上个折子,朕看看再定。”
嘿,老爷子的心动了,不过是防着朝议罢了,咱就不信这帮子上书房大臣会提出啥好见解来,嘿,当务之急是要让海外贸易出成果,只要海外贸易能搞到大把的银子,老爷子自然会看到其中的利益的。海军整顿原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定下来的事儿,只要老爷子心里头存了这个念头就成,时机到了,老爷子自然会点头的,嘿,这时机就看咱如何去创造了。海军整顿的事儿虽没有定论,不过胤祚却不失望,跪安之后也没跟那起子阿哥、朝臣们多粘乎,自个儿乘了大轿便回了王府。
海外贸易的事儿有王豪主理,刘明川从旁协助,原也出不了太大的乱子,胤祚乐得当甩手掌柜,至于战舰、火炮之类的事儿胤祚也不打算插手,该给刘思远的图纸都已经给了,该交待的也交待过了,再多接触此类事情那可就要被人参个干涉朝政的罪名了,毕竟胤祚现在没管着工部了,有些事情还是得避避嫌疑不是?
胤祚今儿个心情不错,回了王府跟两大谋士议了议今儿的晋见,闲扯了一番,溜达着向后院而去,原想着去春兰那儿看看女儿,毕竟前日没给女儿过生日,胤祚心里头还是有些子愧疚的,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后花园中才想起自个儿好像走错了路,自嘲地笑了一下,刚打算折回去,却听到不远处的一丛竹子背后传来一阵低低的对话声,不由地好奇心起,悄悄地绕到了竹林后,仔细一听,不由地乐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a hr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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