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
  孙廷雅醒来时,发现沈沣已经带她换了个地方,正在解安全带。见她醒了,说:“下车。”
  “这是哪里?”
  “周安琪在这里。”
  孙廷雅瞬间清醒。
  虽然是半夜,这条街却还是很热闹,前方不远就是一家大型夜店,随处可见醉醺醺的男男女女。沈沣顺着提示走过去,很快发现了目标,“那边。”
  陈少峰穿着衬衣西裤,明明在这种地方,却还像随时准备去参加董事会议一样。他搀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连站都站不稳,几乎是被他用臂弯捞住。但即使如此,陈少峰也没有与她有更多身体接触,一只手捏着她肩膀,两人隔开一点距离,以免她完全靠到自己怀里。
  孙廷雅没想到陈少峰也在,脚步一个迟疑,反倒是沈沣自然地走过去,“麻烦你了。安琪,你怎么样?”
  周安琪抬头,长发下小脸酡红,眼眸如星写满了迷离,朝他含糊一笑,“你、你是谁啊?为什么认识我?这里是哪里……我要去喝酒!放手,我要喝酒!”
  她开始使劲挣扎,孙廷雅连忙上去抱住她,“安琪,安琪是我啊!我是小雅!你清醒一点!”
  周安琪看着她,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大概是认出来了,开心地眯起眼睛,“小雅,你……你来了啊?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太好了,我还给你留了一杯酒。来,陪我喝,我们要不醉不归……”
  她兴奋地挥舞着双臂,腿却软成一团泥,直直朝前栽去。孙廷雅根本抱不动她,高跟鞋一歪,两人一起摔倒在地。周安琪石头般压在她身上,孙廷雅眼冒金星,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沈沣和陈少峰不料这变故,同时上前一步,又同时看向对方。片刻后,陈少峰走过去扶起周安琪,沈沣蹲下来问孙廷雅:“怎么样,伤到哪儿没?”
  孙廷雅摇摇头,再次过去抱住周安琪,“安琪,安琪你听我说,我舅舅前阵子给我送来了一批自家产的红酒,对,就是波尔多那家红酒庄,你最喜欢的。我给你留了几瓶最好的,我们现在就回去,喝个痛快好不好?”
  她的声音像在哄小孩子,捧着她的脸期待地盯着她,周安琪被蛊惑了,迟钝地点点头。
  孙廷雅目的达成,赶紧让沈沣帮忙,一起把周安琪弄上车。然后她对陈少峰说:“今晚,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我是偶然碰到,希望能帮上忙。”
  沈沣笑着说:“帮上大忙了。改天我请客,再好好感谢您。”
  孙廷雅站在夜色中,绿色长裙被风吹拂,像一株沉默伫立的树。陈少峰用余光瞥到她,淡淡一笑,“小事一桩,不用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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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周安琪很折腾,一会儿唱歌,一会儿抓着孙廷雅说话,中间还试图挤开沈沣亲自开车。两人被折腾得手忙脚乱,不过这样正好,他们没了交谈的机会,把全部注意都放到醉醺醺的女人身上。
  孙廷雅看她的样子,实在心疼,“都说了,要喝酒找我,为什么要跑去那里?你孤零零一个人,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她不过自言自语,没想到周安琪居然回答了,“为什么去那里?你不知道吗?我最……最喜欢那家的鸡尾酒了!当初,我和文隽第一次喝酒,就是在那里……”
  她说完,自己先呆了一下,然后抱着头缩成了一团。孙廷雅忙问:“怎么了?你怎么了?”
  “头痛,我的头好痛……停车,我要下车!快点停车!”
  正好已经到公寓楼下,沈沣刚把车停好,周安琪就冲出去,蹲在花圃前吐了起来。孙廷雅拿了纸巾和水过去,轻轻替她拍着背,见她好一点了,弯腰将她半搂半抱着,也不管是否会弄脏自己的衣服,柔声哄道:“没事了。别怕,我在这里,都会过去的……”
  周安琪回过头,大概是吐过,她好像清醒了一点,轻声说:“是这里。”
  “什么?”
  周安琪微微一笑,眼眶通红。
  几个月前,大年三十那天,他就是等在这里,笑着叫她老婆,要接她回家。
  第63章
  周安琪低着头,从孙廷雅手中取过矿泉水,一连漱了两次口。然后五指插入发根,将满头乱发往后一拂,“说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她眼神平静,孙廷雅却心头一颤。她知道,这不是汲取了勇气后坚强面对,而是一种麻木。就好像许多年前,她和席文隽看不到彼此的未来,周老先生又被气到病倒,那时候周老夫人找到她,一件件给她分析事情的利弊,周安琪就是这样沉默倾听。
  因为太累了。累到不想继续逃避,累到不愿再自欺欺人,索性放弃一切武器和抵抗,手无寸铁地面对天翻地覆的人生,任凭宰割。
  孙廷雅过了片刻,才说:“那女人叫叶雨欣,本来是明达百货的员工,现在已经辞职。我会调查她是因为偶然在街上,看到了席文隽和她同行……”
  “同行,他们做了些什么?”
  “开同一辆车,中间两人下来,叶雨欣抱着席文隽哭……”
  周安琪面无表情,随意往地上一坐,手里还拿着矿泉水瓶子。孙廷雅也陪着她坐下,两个一身名牌、时尚美丽的女人就这么席地而坐,不远处则是站在车旁,沉默陪伴的沈沣。
  周安琪说:“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他和我爸爸……这两年矛盾很大,我们俩的关系也被影响了。知道我为什么想来场四人旅行吗?因为觉得不安了,想做点什么来缓解我们之间的问题……没想到,还是没能来得及。”
  孙廷雅说:“安琪,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我调查席文隽是一周前的事,而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一个月以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周安琪不语,孙廷雅说:“之前就有人盯上席文隽了。这照片是私家侦探通过他们的渠道搞到手的,也许根本就是有人察觉我在调查他,特意送到我面前。”
  “你想说,他可能是被人算计了?”
  席文隽这些年混迹商场,树下的敌人当人不少,如果有人容不下他,决定用这个方法把他从周家赶走,那也是有可能的。
  周安琪忽地一笑,“那又如何呢?照片是真的,他们接吻也是真的,或许,还有更多我们没看到的……总不至于,做这些事的时候,他都被下了药吧?”
  她靠在孙廷雅身上,轻轻叹了口气,“我困了。小雅,什么都别说了,我真的好累……”
  。
  周安琪睡着了。沈沣把她抱上楼,在客房的床上放下,孙廷雅为她盖好被子。女人睡得很熟,身子微微蜷缩,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
  孙廷雅不愿再看,转身出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大口喝完后,长长呼出口气。
  沈沣在身后说:“你也别太生气……”
  “我不是生气,是失望。”孙廷雅回头,“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之前那么多年,安琪和……席文隽一直是朋友里最幸福的一对。就连我,当年也是支持他的……”
  她看起来真的很受打击,像是多年相信的东西一朝破碎。他却忽然想起那通电话,陈少峰知道席文隽的事情,他为什么会知道?
  “沈沣?”
  他微微一笑,摸摸她的头,“别想了。你也忙了一天,早些休息吧。明天多半还有的折腾。”
  他离开客厅,孙廷雅静立半晌,拿出了手机。通话记录里有一个陌生的号码,显示通话时长1分39秒,而那个时间,恰好是她在车上睡着的时候。
  孙廷雅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删除了这个记录。
  。
  席文隽是第二天一早找过来的。
  他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竟像是一夜没睡,一见孙廷雅就问:“安琪呢?安琪在这里对不对?”
  孙廷雅挡着门不让他进去,席文隽怒道:“廷雅,你不明白情况!让我见她,我一定要亲口跟她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背叛妻子,解释你怎么和别的女人鬼混?席文隽,你根本不配再出现在安琪面前。”
  “孙廷雅!”
  沈沣冷冷道:“你少冲她吼。席文隽,这是我家,你对我太太放尊重点。”
  三人在门口僵持,谁也不肯退让,终于听到周安琪说:“让他进来吧。”
  孙廷雅:“安琪,你……”
  周安琪肯定点头,“让他进来。”
  她和席文隽进了书房,门关上后,她平静道:“有什么话就说吧,我给你的时间不多。”
  席文隽看着她,“你还好吗?我昨晚一直很担心,你去哪里了……”
  “这不关你的事。”
  席文隽艰难道:“安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爱过别人,从头到尾,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周安琪弯唇,眼中流露出嘲讽。席文隽读懂了她的意思,声音一滞,“我和她,是个意外……”
  他讲不下去了。
  来之前有满腹话想说,可到嘴边才觉得一切是如此苍白。还能说什么呢?那天他们吵架了,他心情很不好,又喝了酒,遇到了公司的下属,然后,就发生了后面的事?
  自己想想都觉得可耻。
  “是她算计的你吗?”周安琪忽然问。
  席文隽眸色微变。
  他一直觉得叶雨欣不单纯,从孙廷雅拿出那张照片来看,自己的想法果然没错。但他这些年树敌太多,一时根本无从查起,况且就算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也于事无补。最重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个。
  他握住周安琪的手,近乎恳求地望着她,“安琪,我错了。事情发生后我就知道错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好吗?”
  周安琪有点恍惚。他一向有自己的风度,不愿说女人的坏话,哪怕是心存祸心的女人。她忽然想起来,最初打动她的就是这一点,那个温和绅士的实习生,即使被同组的女生诬陷也不气恼,一言不发担下所有责任,再独自将她捅的窟窿补好。
  眼前的人长久不语,席文隽的心也一直悬在空中,在他几乎要承受不住时,却听到她问:“你们上床了吗?”
  日光透过纱帘,照到两人脸上,刺得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
  席文隽没有回答。
  周安琪轻轻一笑,语气决绝,仿佛切金断玉,“席文隽,我们离婚吧。”
  。
  周安琪的决定在圈子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正如孙廷雅所说,这对夫妻一直是朋友间的恩爱模范,有人羡慕,同样也有人嫉妒。如今忽然传出要离婚,席文隽出轨的事也随之流传出去,光孙廷雅都在不同场合听到名媛们含笑讽刺,“所以说,这世上哪有什么永恒不变的‘真爱’?周安琪当年为了个男人折腾成这样,现在全变成打到自己脸上的巴掌,也不知她疼不疼。”
  周安琪需要散心,孙廷雅和她一起飞去日本泡温泉,北海道的明媚春夜里,她问:“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周安琪说:“昨天我妈来看我,跟我谈了很久。她也这么问我,不过和你不同的是,她想劝我放弃。她说席文隽不过是一次走错了路,男人总免不了犯这种错,我吓唬吓唬他,给他点教训就好了,别真想着离婚。”
  孙廷雅:“阿姨这么说?”
  周安琪弯唇,“对啊,她还说,我就算不考虑别的,也要想想皓嘉。他才5岁,这么小就没了爸爸,对以后的成长不好。”
  “好像,也有点道理。那你怎么想?”
  周安琪长舒口气,“廷雅,还记得十几岁时,我们俩都迷恋赌石吗?花了好多钱在上面,最后终于被我撞上块真正的美玉。我把它打成了玉佩,当做勋章每天戴着,连我爸送的生日礼物都没这待遇。可是后来,它不小心碰到了墙上,裂了条很小的缝,然后……”
  “你就把它摔碎了。”孙廷雅接口。
  周安琪轻笑,“对我来说,席文隽就是那块美玉。曾经很完美,代表了我所有努力和抗争的成果,代表了我的美好青春。但是现在,这块玉碎了,我不会徒劳地把它拼凑起来,我要换一块新的。
  “至于皓嘉……我很清楚,这个坎在我心里这辈子都过不去,勉强和席文隽继续在一起,我们都不会快乐。一对彼此怨恨的父母,就能帮助孩子健康成长了?”
  她会这么选择,孙廷雅其实并不意外。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女人,为了各种原因对命运妥协,忍受伴侣的背叛和不忠,忍受不够完美的婚姻,但周安琪不愿这样。她如果是会妥协的人,当初根本就和席文隽走不到一起。
  温泉池里白雾袅绕,周安琪忽然笑起来,“我刚反应过来,我这是在追平蕾蕾姐的记录上迈出一步了吧?我领先了。”
  蕾蕾是孙廷雅的远房表姐,刚满40岁,却已经离过三次婚。孙廷雅他们都挺嫉妒她,因为她丈夫一个比一个帅,前阵子刚和第四任探险家未婚夫去了南极。姐妹聚会时大家总是调侃,必须得出来个人平了她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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