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周显在马车里前思后想,觉得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现象,遂决定回了王府之后,好好的问问阿秀,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周显只叹了一口气,心里就生出几分不舍来,阿秀小小年纪就被林秀才卖了,若是她根本不知道林秀才所说的,还一直把他当亲爹,如今那这样的话告诉她,必定也会让她伤心一阵子的。但此事事关重大,周显也确实不能不闻不问。
周显回王府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明姨娘那边已经传了膳,周显进去的时候就瞧见阿秀已经在明姨娘那边等着,只稍稍向她点头一笑,阿秀便慌忙低下头避过了。
周显心下微凉,给明姨娘请过安之后,三人便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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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姨娘用膳素不喜人服侍,丫鬟们摆过杯盏之后就退出了偏厅。阿秀向往常一样用公筷为两人添了菜色,明姨娘只开口道:“阿秀,你坐下吧。”
阿秀诺诺应了,坐下来小心翼翼的拨起了饭来,视线却有意无意的瞟了周显几眼,只见他精气神挺好的,便安心低下头用膳。用过晚膳之后,许是怕两人一同出去,明姨娘留了阿秀下来闲聊几句,让周显先回清风院去。周显心里还揣着事情,自然是不愿意回去,却又怕明姨娘不高兴,便先告辞,去了阿秀的凝香院里等阿秀回来。
明姨娘眼瞅着周显应该回了清风院,这才放了阿秀离开,阿秀明白明姨娘的心思,因此虽然心中有几分伤感,面上还如以前一样恭敬,知道到了凝香院门口,瞧见跟着周显的小丫鬟在门口候着,才知道周显还在里面等着她。
阿秀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是明姨娘指派的,虽然后来她自己也选了两个,终究年纪小,只在外头留用,并没有随身服侍,周显这样堂而皇之的进了凝香院,只怕不肖片刻,明姨娘那边就有消息。阿秀只郁闷的撇了撇嘴,提着衣裙进去。
房里的丫鬟早已经为周显沏了平素他爱喝的茶,周显以前常来阿秀的房中小坐,兄妹两人或是对弈,或是闲聊,无不畅快,如今想来,那些日子当真是一去不复返了。
“哥,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先回房歇着?”阿秀对周显只有兄长之情,虽然在知道周显的情愫之后略显别扭,但她仍旧心疼这个哥哥。
周显走了一下午,脸上亦是掩盖不住疲累之色,招呼阿秀坐下之后,将丫鬟们都遣到了门外。
阿秀瞧着丫鬟们都出去,稍稍有些紧张,如今正是非常时期,若是让明姨娘知道他们两人独处一室,也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来。
“阿秀,坐下。”周显见阿秀神情稍有些紧张,只忍不住开口道。
阿秀看着丫鬟离去的背阴,略略回头过来,眼神带着几分不确定问道:“小王爷有什么事吗?”
周显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无奈,只无奈笑道:“你有很多年都没有这样喊我了。”
阿秀低下头,在周显对面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拧着手中的帕子,却听周显开口道:“阿秀,你知道我今日为什么一定要出门吗?”
阿秀见周显的话语中分明带着几分端倪,只抬起头看着他,周显便微微一笑道:“我去找了林秀才。”
阿秀倒吸了一口冷气,手握着靠背椅扶手,略探出身子问道:“他……他还好吗?”
周显脸上的笑又多了几分无奈,阿秀是他见过最纯真善良的姑娘,即使林秀才卖了她,她非但没有憎恨,还想着他过的好不好。
“他把你卖了之后,倒的确也是时来运转了。”周显端起查咱略略抿了一口,抬起头看着阿秀,她俏丽的脸庞早已经没有了初来时候的青涩,这样出色的阿秀,让周显自己也始料未及。
“去年在金陵中了举人,所以今年进京赶考来了,我看过他的文章,写的很有见地,说不定还真的能高中,只是……”周显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若是他真的中了,他日他入朝为官,对于你来说总是一个祸患。”
阿秀如何不明白周显的意思,但阿秀虽然重活了一世,但是前世年幼时林秀才想科举取士的那种渴求却一直留在阿秀的心里,阿秀低着头默想了片刻,小声问道:“就不能给他一些钱,让他不要把这事情说出去吗?听说卖了女儿的秀才是没有资格考科举的,我想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他的女儿。”
阿秀终是狠不下心肠,虽然她知道以周显现在的能力,只要稍作手脚,只怕林秀才就只能失望返乡,但是阿秀依旧是选择了让林秀才能有一次公平的机会。
周显又叹了一口气,林秀才有阿秀这样的女儿,不懂得珍惜也就罢了,如今还要说她并非自己亲生,周显想一想都觉得很难过。
“阿秀,有一件事情我要对你说,也许反而会帮了你。”
阿秀见周显一本正经,心中莫名就有些紧张,只挺起了腰背等他开口。
周显便看着她徐徐道:“阿秀,你爹说,你并非他所亲生,所以……他才会卖了你的。”
阿秀愣了片刻,一时不置可否,当初林秀才跟她说过同样的话,但是人伢子大叔说,所有卖儿卖女的人都会说同样的话,那一句不过只是一句玩话而已,可此时再听到这句话,阿秀却有些不相信,这只是一句玩话。
阿秀努力回想着前世和林秀才度过的日子,却也因为时间久远,也想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阿秀摇了摇头,垂下脑袋,周显见她神色伤感,只忙安慰道:“也许他是为了给自己脱罪,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毕竟秀才是不可以买卖儿女的,不然是会被夺去功名的。”
阿秀此时的情绪却已经稍稍平复了一下,脸上带着几分涩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这些话,他当初卖我的时候就说过了,我一直只当成是玩话,如今想想却又未必了。”
周显并不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截,见阿秀这么说,便索性问道:“若你真的不是他的亲生女儿,那你的亲生爹娘又在何处,你身上可有什么东西,能寻得一些蛛丝马迹。”
阿秀想了想,只摇了摇头,她哪有什么东西,唯一的信物还是周显给自己的。阿秀低下头,眼角却瞟见了她手里拽着的绣花手帕,上头绣着一株红梅,正是那百子嬉春披风上的纹样,阿秀眉梢透出几分疑惑来,只开口道:“当初我爹卖掉我的时候,给了我一件绣花披风,如今想来,那件披风的料子却是上好的绸缎,并非是我们那样的人家能买的起的,况且那件披风我倒是记得清楚,只有我一个人有,我的两个弟妹都没有。”
“那如今那件披风呢?”周显只忽然觉得又有了几分希望,阿秀的身世如今像一根鱼刺一样梗在他的喉头,不管如何都要先想办法弄清楚。
“那披风在国公府,世子爷帮我收着呢!”
周显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既然东西在国公府,那自然是丢不了的,只要等萧谨言回来,再拿着东西好好寻访,必定是有所结果的。
且说国公府里这几日为了国公爷和萧谨言回京的事情,是忙的不可开交,孔氏更是让丫鬟们好好的把文澜院整理了一番。萧谨言自从出征之后,这文澜院里头也鲜少人来,所以只留着两个原来随身服侍的小丫鬟并几个洗扫丫鬟,其他人不是分配到了别处,就是到了年纪放了出去。
孔氏便趁着萧谨言还没回来的档口,又挑了几个年少出挑的丫鬟,命去文澜院服侍。这日恰巧打扫的是书房,书房里原本丫鬟们也鲜少进来,平日里也有丫鬟隔三差五过来洗扫,所以并不脏乱,几个丫鬟将一应的桌椅都擦洗了一遍之后,便开始开箱整理,等打开书架后头的箱子时,才发现里面放着一个锦缎包裹。因为衣物都是摆放在内间的五斗橱内的,所以小丫鬟就把它取了出来,拿到外面放着。
孔氏见了,只含住了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随处乱放?”
那小丫鬟忙回道:“奴婢也不清楚,想来是世子爷的衣物,就先拿出来了,一会儿交给浆洗房的人,洗干净了再放起来。”
孔氏见包裹的一角露出一个大红色的面子来,心道萧谨言并没有这种颜色的衣服,便让那丫鬟呈了过来,只让她打开看看。
包裹里是一件大红色的披风,面子上绣着百字嬉春图,左右边角绣着红梅、桃花、杏花、李花的样子,看着喜气又漂亮。孔氏只由衷赞叹道:“真是好绣工啊,这要绣这么一件斗篷出来,只怕不得要几个月才行呢。”
孔氏又翻看了几眼,见那边角上的梅花纹样倒是和以前阿秀绣给她们的差不多,再想一想这里头的关联,只怕不是阿秀的东西,自己的儿子也不会保存的这般细心,遂笑着吩咐下去:“让浆洗上的人小心着点洗,晒干熨烫平整了再送回来,就放在世子爷平日放衣服的柜子里便好了。”
小丫鬟领命,只抱着包裹去了。
国公府的浆洗房除了赵老太太那边是单独的之外,其他几个院子都是合用的,二房回来之后,便还跟着原来的规制。孔氏这两年也是懒得和他们计较,赵老太太在,自然是不能分家的,可二房外放的时候,国公府确实少了好一份的开销,如今回来了,处处都要走公中的账务,亏得孔氏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不然也能气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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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田氏自恃能力别孔氏强,人缘比孔氏好,性情比孔氏讨喜,奈何就亏在了排行上,所以对孔氏的积怨也越发深了。再加上如今周显得皇帝重用,孔氏一副能和恒王府结亲的的派头让田氏非常不爽,所以连带着每次瞧见阿秀回国公府,也就更不爽了起来。再加上她向来疼爱自己那对双胞胎女儿,以前外放时,作为地方父母官,那对双胞胎更是受众人追捧,如今回了京城,京城到处都是金枝玉叶,高门闺女,原先受人奉承的双胞胎居然也备受冷落,使得田氏的更年期病情也提前发作了起来。
这日正好是田氏起身,向正想穿一件平常喜欢的袍子,命丫鬟去找出来,那丫鬟只开口道:“这几日浆洗房的动作比前两日慢了许多,说是世子爷和国公爷要回来,这两日大房那边拿了好些东西去浆洗,一时间抽不开人手,所以昨儿晚上,我让小丫鬟去取衣服,那边人回话说是还没熨好,等熨好了,再亲自送过来。”
这本就是小事一桩,奈何田氏最近几天正是更年期发病,这些小事也就成了大事。田氏也顾不得去荣安堂请安,只带着丫鬟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就往浆洗房去了。
负责浆洗房的人是孔氏身边王妈妈的嫂子,人称福嫂,因为王妈妈在孔氏身边得脸,所以她才得了这样的差事,虽是苦差,她当管事的倒也不必亲自动手,不过就是指派人手而已,所以孔氏那边送来的东西,自然是第一时间浣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