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端看这新江南巡抚的为人——若是不够听话,杀了便也是了,大不了再换一个。
  “江南巡抚既然来了,该让葛副将将这些年朝廷拖欠他的粮饷都补齐了才是。”
  灵雨清脆的笑声响起,“说的也是。”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朝雨前去开门,来的却是馨宁,她将手中火漆封好的圆筒递过来,“大龙头,京城急报。”
  谢玉打开,只是浏览了一眼,眉间便一凝。
  “随我去见阿娘,嗯,将文渊文博也叫来。”
  世事……当真多变。
  当年谢明生只是一个庶子,虽有些本事,但死在江南之后,谢家不闻不问,可见他在家中本也没有多少地位,除了看重他的谢家家主他的祖父或许会惋惜一下,连他的父亲恐怕都没有多少伤心的情绪。
  因此刘氏带着他们姐弟三人在江南这十年,谢家连派个人来看看都没有。
  这会儿,偏偏派人来了,原因也是极简单。
  “阿娘,我刚刚得到了消息。”
  刘氏疑惑,“什么?”
  谢玉看向一脸莫名的谢氏兄弟,“之前三皇子联通奸相宫变,谢家也被卷入其中。”
  刘氏脸色一白,“然后呢?”
  “阿爹曾有六个兄弟,但三伯早逝,六叔腿脚不便,大伯二伯和五叔都在朝中,事发之时成帝正招大伯与五叔议事,因他们忠君爱国,被三皇子手下一刀刺死。”谢玉的口吻十分平静。
  刘氏却狠狠吓了一跳。
  “奸相生怕夜长梦多,直接将谢家围了,除了外放的二伯逃过一劫,谢家男丁皆被杀了个一干二净。”
  政治就是这么残酷血腥,谢家不过是站错了队而已,谢玉得到的消息是,他们全家都投资了六皇子,偏偏三皇子与六皇子最不对头,三皇子的母亲地位低下宫女出身,传闻就死在六皇子的亲生母亲韩贵妃的手中,也难怪一朝宫变,便要将六皇子全家给杀了,还不放过与六皇子“惺惺相惜”的谢家。
  可怜算起来应当是谢玉堂姐的谢珍作为六皇子妃,红颜薄命死得很惨。
  谢文渊皱起眉来,“听说二伯仅有三女,并无男嗣。”
  “说的不错,”谢玉柔声道,“因此这时,谢家忽然想起……还有我们的爹,曾经带着你们兄弟两人远下江南。”
  当初谢家男嗣就有七八个,谢氏兄弟着实没受到什么重视。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也。
  “如今谢家已经派人来了江南,”谢玉微笑道,“所以,我们应当怎么迎接这谢家之人呢?”
  谢文博笑起来,“阿姐说如何,我们便如何。”
  人生呐,正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才会这么有趣,不是吗?
  谢玉笑得意味深长。
  ☆、第15章 谢家来人
  京城距离这里好歹有千里之遥,谢玉收到消息之后,便开始整顿江南,百姓们再不敢随便将“江南王”诉之于口,其实在谢玉的婚礼之后,江南的百姓都将她传作天女,更叫人哭笑不得的是有些百姓想要给她建庙供奉香火。
  ……谢玉表示真心担待不起,谢谢。
  不过,这边命令一下,百姓大多闭口不言。
  至于江南的其他官员,有骨气的早就离开了,剩下的这些大多贪生怕死,有玉阳十二坞这伙人,他们即便是身在千军万马的保护之中都不会有丝毫安全感,自然根本不可能在朝廷派来新的江南巡抚之后就反水,至少也要等朝廷剿了那“江南王”吧?
  虽说他们自己都觉得这任务无比艰巨。
  玉阳湖又非平地,且不说朝廷大军擅不擅长水军,当年那些个穷凶极恶的水匪朝廷都剿灭不了好吗?而水匪们在那江南王面前就跟土鸡瓦狗似的,分分钟被秒成了渣渣,想想就知道……期待朝廷其实并不现实。
  江南虽比北方的冬季要好一些,却也不是四季如春,初冬来临的时节,湖上没有结冰,但寒气侵袭,天阴沉沉的,一场冬雨刚过,空气湿冷,直钻到人的衣襟里去,地上自然也相当泥泞。
  就在这种糟糕的天气里,江南巡抚的马车终于到了那灰云之下的牌楼旁。
  等到道路忽然就平坦起来了,他才奇怪地掀开车帘,“虎子,这是怎么了——”眼睛往外一瞧,却是怔住了,因为眼前是一条平坦到不可思议的大道,即便是这冬雨下了好几场,地面仍显得很湿,却对这种道路没有多少影响。
  心中感到十分古怪,却到底没有说什么,直催着车夫向前。
  江南巡抚已经去世多年,那座官邸许久没有人打理早已荒废,他们只能在客舍先安顿下来,派下人先去料理一番。
  不多时,便有个相貌清矍的中年人前来拜访。
  新任的江南巡抚姓陈,乃是京中与仁王交好的右相姜春瑞的门生,这姜相被左相张致打压多年,如今张致一去,仁王掌权,他自然扬眉吐气,立刻提拔了自己的门生,从五品治中到三品的巡抚,哪怕听闻江南多水匪,这位陈大人还是很愿意来的,他对仁王和师座很有信心,大乱只有定有大治,这江南若是做得好,鱼米之乡油水丰厚。
  更何况,这次还有唐将军同行,水匪何患只有?
  只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江南一派平静百姓安居乐业,却是瞧不见多少水匪的痕迹。
  “陈大人怎地这般忧心?”来人笑道。
  陈齐山也笑起来,“不比宋总管清闲。”这江南到处透着诡异,他怎能不忧心,“待到安定下来,我立刻给你打听谢将军遗孤的消息。”
  凭他一个三品巡抚,实则这等说是总管,不过是别人家仆的人本来并不放在他的眼里,然而,这却不是普通人家的总管。
  谢氏毕竟是百年世家,底蕴深厚,遭此大难不论是何人上位都必然要赐其恩典,即便没落也不是这几年之间,更何况,这等家族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倒下去的,魏老夫人还在呢。
  谢家的男丁死得差不多,只留了个老二谢明义在北方任上,然而谢家家主死了,却还有个顶梁柱,昔日的乐慧大长公主,如今的谢家老夫人魏仪身体却还健硕。
  这位宋总管便是魏老夫人手下第一的得力人,深得她信任的心腹,即便是陈齐山这等朝廷命宫,也不大敢得罪于他。
  宋总管却并不是那等骄矜之人,“陈大人如今刚到江南人手不足,老夫人给了些许下人,若是忙得上忙尽可吩咐。”
  “那是那是。”陈齐山客气道。
  “不过寻找六少爷七少爷的事,我们自会出去打听。”
  当初谢氏兄弟出生之时,在这一代排名第六第七,是以宋总管这般称呼。
  连他自己也感慨,当真是意想不到,谢明生来江南的时候,老夫人并未多言,这位虽是她的亲生孙子,却只是她长子的庶子,到底不如几个嫡孙讨她喜欢,因为当年她地位太高,谢家家主只得她一个嫡妻,魏老夫人生了两子一女,也就长子争气一口气生了六个儿子,次子却只得一子两女,如今谢家遭了灾,竟是只活了她一个孙子,偏生那一个是情圣,妻子只生了两个女儿,硬是不肯纳妾,她这才想起曾远去江南的谢明生还有一对双生子。
  说句实话,魏老夫人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因江南多水匪,谢明生都死了那么多年,刘氏又是那等懦弱的性子,也不知道养不养得活孩子,她第一次后悔任由柏氏给谢明生娶了个立不起来的妻子。
  是以宋总管虽想给女主人尽心,却并不是说定要找到谢师兄弟不可。
  虽说如此,安顿下来之后,当天宋总管便派了几个小厮出去打听消息。
  “总管!”只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小厮们便纷纷回来了,让这位宋总管大为讶异。
  “怎么归来如此之早。”
  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厮赶紧道:“因为消息一打听便出来了,那谢家庄园就在这雍州城!”
  “什么?”宋总管这才惊异非常,“他们当真还在?”
  “是,听到问起当年来剿匪的谢将军,不少百姓并不清楚,但只要打听可有京城来的谢氏人家,便有人道十年前有户京城来的大官,他的官眷差点为水匪所杀,后被人救了,待得江南安定了一些,便回到那玉阳湖畔的谢氏庄园里住着,已经住了多年了!”
  事情办得太顺利,让宋总管总觉得里面有些蹊跷,“为人所救?不知乃是何人?”
  “这个小的不大清楚,那百姓也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总管大人,不管那户人家是不是六少爷他们,好歹去问一问也就知道了?”
  正是这个道理。
  于是宋总管迅速让小厮们准备了一份厚礼,若是不是,贸然上门,也是不妥,当然,若当真是六少爷他们,那自然最好。
  今日天色将暗,他便决定明日一早就去拜访。
  陈齐山一早去了府衙,宋总管便与他的侍从招呼了一声,带上小厮和拜礼去往雍州东的谢家庄园,而一路过去,愈加发现这江南平静繁荣到诡异的地步,让他颇有点儿寒毛直竖的感觉,非但不见水匪,反倒秩序井然,百姓脸上的笑意都格外真切。
  “就是这里。”昨日里打听了具体位置的小厮道。
  宋总管看到一座占地不算小的庄园,比起谢家在京郊的庄子毫不逊色,左右围墙高耸,大门紧闭,瞧着很是气派。
  一个小厮前去叫门,不多时便有个样貌清秀的青年前来应门。
  “此处可是京城来的谢家庄园?”这小厮年纪不大,笑容也讨喜,瞧着格外有亲切感。
  “是,不知你找谁?”这门房过于年轻,让宋总管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他就上前两步,问道:“不知家主人可是姓刘?”
  “正是,家中夫人姓刘。”
  宋总管一喜,“我们来自京城谢氏,今日冒昧打扰,请问家中两位少主人是否一对双生子?”
  “我家少爷确是双生的两兄弟。”
  宋总管心中即刻有了九分确定,世上到底没那么多巧合,谢家庄园,夫人姓刘,又有一对双生子,这事儿怕是*不离十了。
  待得他说清来意,门房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两眼,才道要去禀报管家,宋总管又心中暗赞这庄园里治家之严。
  倒是想不到,那三夫人据说最是软弱,到了江南反倒是叫人意外。
  不多时,门房就将大门打开,将他们迎了进去。
  虽是初冬,这庄园里偏偏处处见绿,幽雅别致,很有几分江南园林的精巧,同时又颇有些大户人家的气派,着实不错,且连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可见仆佣同样被管束得不错。
  宋总管被迎到厅中坐下,随后便有容貌俏丽的丫鬟奉上了上好的茂山云尖,这等好茶宋总管家中也不过只有老夫人赏赐的一小包,平日里都舍不得喝,想不到这里居然被用来待客!
  “还请宋总管稍待,我们夫人去了别处庄子,现在不在家中,不过我们大小姐住得近,听了消息很快便回来。”一名管家模样的青年致歉道。
  “不忙不忙。”宋总管早就听说当年三夫人共生养了两子一女,除了这对双生子之外,还有一位长女,是以听到这话并不奇怪,“不知两位少爷可在家中?”
  “少爷如今在城里的杨大学士那里读书,恐怕要晚间才能回来。”
  宋总管一听很是惊喜,怕就怕如今谢家的仅有的两根苗还被刘氏给养坏了,这是魏老夫人相当担心的事儿,却想不到如今他们在那曾经名满京城,后不过而立之年就辞官的杨大学士那里读书,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大小姐回来了!”
  宋总管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女子正从外间走来,她一身桃红的齐胸襦裙,外披墨色绣金菊的云缎宽袖长衫,寻常女子穿这等颜色本就需要极大的勇气,桃红容易显得俗气,金墨之色太过厚重,寻常人根本压不住这等颜色,偏生来人绝不会有这等忧虑,桃红在她的身上只会显得明媚,全然不会喧宾夺主,因为她本身生得就艳若桃李,至于金墨之色,使得她更加端庄,因她本就气势极盛,根本不会让这等颜色穿在身上瞧着不伦不类。
  应该说,他从未见过比这更美更清丽更雍容优雅的女子,即便是皇家公主,宋总管也见过两位,却没有一个及得上眼前人这通身的气场,让他只看了一眼就猛地站了起来,再不敢抬头迎视那双明媚美丽的眼睛。
  “姑爷,小心些走。”一个丫鬟爽脆的声音响起。
  是了,这刘氏长女应当过了十八了吧?当是早就嫁人了,可是这般的女子,即便是京城的王孙公子怕也难配得上,在江南嫁得了什么好人家?宋管家一边惋惜着,一边忍不住再偷眼看去,果然看到了走到那女子身边来与她并肩的年轻男子,而这一看,他就差点跳着惊叫起来。
  靖王世子!
  ☆、第16章 恢复记忆
  宋总管被狠狠吓了一跳不是没有理由的。
  靖王世子魏瑾瑜那绝对是京中一朵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好吗?喜欢他的闺阁少女可以从京城最大的东市南排到北,更别说其中有不少名门贵女,最知名的便是那位奸相的幼女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若不是同为宗室,恐怕那位九公主早就要死要活要嫁他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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