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她的哥哥消失了,像烟一样毫无痕迹

  邱式在发展心理学的课间醒来。
  周围的同学吵吵嚷嚷的,坐在前排的男生转过身,悄声问她今天晚上有没有安排。
  她的脑子还在混沌状态。
  这是她的哪个男朋友来着?好像是老师之前的那个,因为鼻梁足够高,手指纤细白亮,小组实验的时候总是不经意摸她的手,邱式总忍不住幻想被这双手抚摸的感觉,所以才考虑要不要相处一下。
  分手纯粹因为移情别恋,本质上还是她做的不对。
  可是现在看着这个男孩,恍若隔世。她绽开一个迷蒙的笑:“今晚约了小波。”
  小波?
  邱式愣住了。她为什么会说出这个名字?
  瞥向教室门外,一抹熟悉的身影闯入她的眼帘——是小波!她紫色的短发,月牙般的后脑。
  绝不会错!
  邱式站起身,冲出教室。
  她还是一副漫不经心,无畏规则的放浪模样,“你这衣服挺特别的,虽然你审美独特,但我可真没想到你已经开始赶‘睡衣风’的潮流了。”
  邱式反观自己的一身,纯白色的睡裙,脚上还穿着拖鞋。她开始佩服自己的前男友,面对这副打扮也能提出过夜的邀请。
  “一会儿课还上吗?想不想去图书馆?”小波问。
  “好。”邱式从来只会这么回答。
  她们最终离开了教室,躲在图书馆狭小的一隅,夹在两排书架之间,透过书架的缝隙能看到一排排自习的学生,和阳光照射出的灰尘。
  这不是什么陌生的约会,她们经常这样做。可邱式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只有她记得,小波是个死人,是海上的一缕孤魂。
  “如果我说亲耳听到过你的死讯,你会相信吗?”她压低声音,凑到小波耳边问道。
  小波愣住,从书中抬起头,像缓缓升起的初日。
  她惊恐地回望,双目突出,真如中了什么奇毒一样,脸也憋得通红:“你……是怎么知道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冰冷诡异,邱式的腋下渗出汗,她觉得自己快无法呼吸、无法思考了。
  正当此时,小波“扑哧”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说什么呢你!我怎么也不会死在你前面的,放心吧!”
  她掐着邱式的脸蛋,手里捏着那本《原型与集体无意识》。
  邱式僵硬地勾起唇角。
  凭借保存于内隐记忆中的信息,邱式顺利返回家中。
  每个无课的周四下午,她都很乐意回家吃一顿饺子,偶尔她那个科研大神哥哥也会忙中偷闲来看看家人。
  哥哥是好学生,全家的骄傲,所以并不喜欢她,但她们的关系后来改善了,做了一些绝不能告诉邱凌美的事。
  性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包括二人的矛盾。邱式很庆幸和邱方维系了良好的兄妹关系,这个哥哥对她的作品赞不绝口,还极力推荐她,在背后支持她,她们理应是坚定的战友。
  “我哥呢?”
  邱式对面坐着她的妈妈,身穿白色衬衫裙,以极优雅的姿态夹起一枚饺子,还没沾上醋汁,手就悬在了半空中。
  “什么?”她抬起头,对上女儿的双眼。
  “我问,我哥呢?”
  邱凌美笑道:“哪个哥?是你表哥还是堂哥?这还没到暑假,你就这么急着找他们玩吗?”
  邱式愣住:“我问的是邱方。”
  这下终于把邱凌美的眉尖给拧住了。
  “你记错日子了吧?是这个周末,明天我们去订一束花。”
  “哦……这样啊。”邱式沾了一下醋汁,把一个完整的饺子塞进嘴里。
  而到了周末……
  邱式静静地望着石碑上的名字,满脸问号:
  这……就是我哥?
  一盒骨灰,一座墓碑,一张照片,一捧花束。
  邱方之墓。
  邱方之墓?
  怎么回事?
  静默的半晌,眼看着黑衣的邱凌美摆放好了祭奠用的水果,邱式终于开口询问:
  “妈,我能问一句,我哥他是怎么死的啊?”
  邱凌美默哀结束,看向她的眼神充满疑惑不解,“他是新生儿早夭,以前没和你说过吗?你小的时候没事就来看他,非说他是你的‘异世界牵绊’,还写过很多矫揉造作的诗,怎么,现在都忘了?”
  邱式的脑袋像被砸了一下,她的视线移到墓碑的照片上,照片上的人像是个婴孩,完全看不出记忆里的矜贵冷峻。
  这个和她针锋相对的哥哥,早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抵死缠绵、愤怒顶撞、唇齿勾缠都不曾出现过。
  他生来是婴儿,死时仍是婴儿。
  邱式立在那里,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离开哥哥公寓的那天,她支撑着残破的身体去了公墓,秋天的凌晨将凉风送入睡裙之下,她去那个“闵文珍”的墓碑前祭奠小波。
  死去的闵文珍、死去的小波,死去的哥哥……乱成一团,理也理不清。
  “怎么了?”邱凌美问她。
  “没……没什么……”
  回到家,邱式翻遍了整个笔记本电脑,搜罗了所有的移动硬盘和U盘,到处都没有她写作的痕迹。
  躺在陪伴了她二十二个春秋的床上,邱式顿时对眼前的世界感到迷惘。
  牵扯她们兄妹二人的小说消失了,连同哥哥一起,疼痛的性爱,倾力相助,彻夜慢聊……她和哥哥之间的一切都消失了,像烟一样毫无痕迹。
  ——
  还有两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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