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看着近在眼前的羞红耳垂,看着她衣领下露出的雪白微粉脖颈,程钰恍然如梦,但他知道这不是梦,因为她真的在他怀里,娇滴滴羞答答,傻傻地等他怜惜。
眼睫颤动,他闭上眼睛,去亲她的耳朵。
腰被他搂得更紧,上半身不受控制往后稍退,含珠受惊看他,看到他闭着的眼,微张的唇。
是,要亲她吗?
她心跳如鼓,手里的香囊掉了下去,砸在他靴子上。
不疼不痒,却砸醒了他。
对上她水色浮动惊慌失措的眼,程钰眼底波涛暗涌,转瞬又恢复平静。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似有人狼狈而逃,猜到是周文嘉,程钰顺势松开含珠,退后一步道:“好了,他走了。”
含珠也想走,可她迈不动脚,全靠右手撑着后面的葡萄架才没有跌下去。心跳还没有平复,她垂眸看他的衣摆,脑海里一片纷乱。他没想亲她吧,做那种动作,只是为了给周文嘉看的吧?
一定是了,他只是在演戏,又怎会真的亲她?
“对不起,刚刚冒犯你了。”程钰捡起那只粉色的香囊,仔细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
他想要她亲手绣的香囊,想要借这次演戏正大光明戴在身上几天,这几天都在想,期待又担心。姑娘送心上人的,一般都是成双成对的绣案,如鸳鸯戏水彩蝶双飞之类的,万一她也送个那样的给他,他万万戴不出去。
先前看她绣了平安如意纹,他松了口气,又因为收到礼物高兴,没有想太多,现在才发现这颜色不合适。哪有男人戴粉香囊的?他又不是那些整天不误正业只知道招惹女人的风流子弟。
瞥一眼她身上的绿裙子,想到她也有点小聪明,程钰忽的懂了。
她就是不想让他戴。
“为何绣粉色的?”程钰笑着问,他喜欢她的温柔,但更喜欢她闹别扭时露出来的女儿娇态。现在他倒想听听她会如何解释,看看她能有多聪明。
男人话里带笑,含珠第一次听到他笑,她不敢相信,悄悄抬起眼。
他站在她两步之外,嘴角翘着,目光促狭。
这样的程钰含珠陌生,更无法招架,瞅瞅他手里的香囊,她低下头,一时找不到理由,硬着头皮小声反问:“粉色不妥吗?”
“戴不出去。”程钰看着她乱颤的眼睫道。
含珠咬了咬唇,藏在后面的手无意识地摩挲葡萄藤,“他都看到我送你了,不戴他也知道。”
程钰太喜欢她现在强词夺理的小模样,只觉得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一个十四岁的豆蔻少女,不是谁的姐姐,不是那个只肯在夜里偷偷哭白日里强颜欢笑照顾妹妹的温柔姐姐。
因为喜欢,明知不合适,他还是继续胡诌道:“表弟性格执拗,看到一次他会生气,未必会放弃,我戴在身上,他看一次无异于提醒他一次,次数多了,他更容易死心。”
含珠震惊地抬起头,“你,你是说,他现在还没死心?”周文嘉先看到她送香囊给程钰,又看到程钰抱她,她,她也没躲,一看就知道两人是两情相悦的啊。
程钰在她的注视下收起香囊藏到怀里,眼看她红着脸扭过头,他心情更好,认真问她:“如果你的青梅竹马因为忘记喜欢上了旁人,你会马上放弃,还是努力想办法重新赢他回来?”
含珠皱眉。
程钰没用她回答,心情复杂地道:“文嘉那人,恐怕不会一次就死心,初九是表妹生辰,咱们看看吧,如果他放弃了,应该不会再讨好你,否则,恐怕还得再委屈你一次,或更多。”
含珠低头。
她后悔了,她不想再经历一次或几次方才那样的紧张心跳,不想再感受他假装流露出来的温柔,她本来就为他心动过,正在努力忘了那份悸动,早知送一个香囊不够,还要被他抱在怀里,当初她一定不会答应。
程钰一直在观察她,见她露出一种说是后悔又有些难过的情绪,他莫名心疼,不由朝她走了一步,“生气了?我,我知道我不该碰你,这次是我没把握好,下次,下次我绝不碰你,你大可放心。”
是他太贪心了,明知不可能,还想多取一些她的好。
“那就再骗他一次,如果他真没死心,我会直接跟他说我,说我跟你的事。他虽然执拗,却不是不听道理,我说了,他应该会放弃。”含珠深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道。
她知道周文嘉喜欢“她”,但周文嘉只是对她好,没有直言,那她就没法主动戳破那层窗户纸,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如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周文嘉真没有死心的话,下次多半会表白心迹,那时含珠也没有顾虑了。
“我走了。”该说的都说了,含珠绕过挡在身前的高大男人,匆匆离去。
程钰站在原地目送她,直到她头也不回身影彻底消失,他才垂下眼帘,靠在了葡萄架上,她刚刚靠着的位置。
人走了,余香还在。
重新取出那个香囊,程钰细细摩挲上面的针脚。
他到底在做什么,不能随心所欲靠近,又舍不得利落地走,可她是好人家的姑娘,是温柔守礼的小家碧玉,他屡次冒犯,她早晚有一天会厌了他吧?
或许,已经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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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歇完晌,方氏请含珠姐妹去水榭打叶子牌,等天凉快些再回去。
含珠领着弟弟妹妹过去时,发现只有方氏与周文庭坐在里面。
“怀璧有事先走了,文嘉还在睡觉,幸好你庭表哥也会玩牌,就让他给咱们凑手吧。”方氏笑呵呵地道。
“那我呢?”阿洵嘟起嘴问,“我也要玩。”
方氏早有准备,从身后拿出一个空荷包给他,“阿洵帮姐姐收钱,姐姐赢的钱都给阿洵买好东西吃。”
小孩子好糊弄,阿洵立即高兴地笑了,乖乖坐在姐姐旁边。
可惜含珠心里有事,常常走神,一次都没赢,就当出钱的了。眼看四喜又数了两颗银豆子给凝珠,阿洵瞅瞅凝姐姐那边堆着的一堆豆子,着急坏了,含珠摸牌他伸着脖子看,凝珠摸牌他也看,仿佛能看懂似的。
因为盯得紧,叫他看到凝姐姐在桌子底下比划了一个手势,阿洵不懂,但下一刻周文庭打了一张牌凝珠高兴地抢过牌又和了,阿洵眨眨眼睛,忽然就懂了,指着周文庭嚷嚷道:“庭表哥,庭表哥故意喂凝姐姐的!”
小孩子不是第一次看大人们打牌,有些打牌的话他都会说了。
凝珠小脸一下子红了,周文庭淡然自若,笑着问阿洵:“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在阿洵眼里,害姐姐输钱的庭表哥就是坏人,气呼呼道:“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含珠惊讶地看向妹妹,小丫头真的作弊了?
方氏习以为常,大儿子最照顾凝珠,兄妹俩常常联手骗二儿子,眼下拆帮了,方氏乐不可支:“该,叫你们俩糊弄我们,这下让阿洵看见了吧?好了,那些银豆子都是阿洵的了!”
阿洵一听,立即跳下椅子,跑到周文庭与凝珠中间去抢豆子。
玩牌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谁也不是真想赢钱的,短暂的难为情后,凝珠马上又开朗起来,帮着将豆子往阿洵的荷包里装。周文庭在一旁笑着看,豆子滚到他那边,他伸手一挡,故意用手指中指的缝隙夹住豆子。
“豆子呢?跑你那边去了一个。”阿洵都盯着呢,一颗都不能少。
周文庭露出手背给他看,低头看地上,“掉下去了吧?”
阿洵真的去找,凝珠刚要找,看见周文庭反过来的手。
她扑哧笑了出来。
含珠见妹妹跟周文庭相处的好,如亲兄妹般,自己那点烦心事好像也不重要了。
☆、第50章
自楚淮抬了三条龙舟回府的消息传开后,云阳侯府的丫鬟小厮们就都在盼望端午节快点到了,城外龙舟赛年年有,他们困在府里没机会瞧,如今不出家门就能看到热闹,怎能不期待?再说楚家的老爷少爷们个个都是好容貌,小丫鬟们春.心荡漾,更是翘首企盼。
初五一早,大夫人洗漱后服侍丈夫穿衣,想到上午的龙舟赛,忍不住笑道:“你说你,都快抱孙子了,还陪着小辈们瞎折腾,传出去不怕让人笑话。”
大老爷无奈道:“二弟都答应了,我不答应,岂不显得我怕了他?反正是为了讨好你们,一年就这么一回,你就别再打趣我了。”
大夫人揶揄地点点他胸膛,“你是大哥,既然要比,第一不行好歹拿个第二,别输得太难看。”
大老爷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对自己很有信心。龙舟不同于打仗,功夫不重要,拼的是力气,他虽然是个文官,年少时却是同楚倾一起练武的,这些年坚持晨练,身强体壮,不比楚倾差多少。老子难分伯仲,儿子远远胜过楚泓,加起来还会输?至于三房那边,孩子们三叔最不中用,楚淮也就比楚泓强一点,跟楚渊完全没法比,所以他们大房就算拿不到第一,肯定也能捞个第二。
夫妻俩收拾好了,出门时,楚渊楚蔷已经在堂屋里等着了,一家四口一起去了荣禧堂。
三房那边,三夫人也在念叨这事,瞪着儿子道:“比比比,就你花样多,今天要丢人了吧!”
楚淮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那可未必,娘别太看不起我跟父亲。”
兄长笑得有些坏,楚蓉眼睛转了转,走过去问他,“哥哥是不是有什么奇招啊?快点告诉我,你要是确定能赢,我就把彩头压你身上,否则你可别怪我压旁人。”
楚淮这会儿又装神秘了,摇着扇子道:“输赢天定,谁能有十分把握?蓉蓉不用给哥哥面子,你想压谁就压谁,万一因为压我输了银子,回头哥哥掏钱补你。好了,咱们过去吧,别让老太太那边等咱们。”
楚蓉嗤了他一口,兄妹俩相视一笑,并肩出了屋。
三老爷看着孩子们的背影,侧头同妻子感慨,“一眨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他们三四岁的时候。”说完瞅瞅妻子,见妻子这么多年容貌几乎没什么变化,娇美如初,不由握住她手,声音低了下去,“只有你没变,瞧着还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哪像我,越来越不能看了。”
男人甜言蜜语,三夫人抬头看他,其实楚家哪有丑男人,自己的丈夫就算胖了,依然是个美男子,不过再好看,站在那人跟前,都如萤火与皓月,天壤之别。
所以那年她与小周氏一起赏花,偶然遇见楚家兄弟,她们都先看向了楚倾,看最京城最出众的男人。楚倾兄弟呢,则同时将目光投在了小周氏身上,那个在容貌上始终压她一头的好姐妹。
没过多久,楚倾去周家提亲,她心里有说不清的滋味,既羡慕小周氏被那样的男人看上,遗憾为何不是自己,同时也替小周氏担心,怕她降服不了楚倾,不得善终。她好心去劝说,小周氏开始还试图用道理反驳,后来大概是嫌烦了,冷眼问她:“既然你觉得嫁给楚倾不会有好结果,为何也倾慕于他?如果今日他是向你提亲,你会拒绝吗?无非是嫉妒我得了他的喜欢罢了,想取而代之,装什么好心?”
直到那时,三夫人才意识到,小周氏根本没把她当好姐妹,否则怎会如此猜忌她?
两人吵了一架,很快又在方氏的劝说下和好了,至少表面上是好的。小周氏嫁过去不久,她随父母去九华寺上香,遇见现在的丈夫,或许是京城第一美人成了他的嫂子,这次丈夫终于看见了她,登门提亲。
她与小周氏又成了妯娌,一个是侯爷夫人,一个是得仰她鼻息的弟妹。
然后很多事情,都变了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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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正院,含珠姐弟、楚泓兄妹都聚到了上房。
含珠穿了身白底绣浅蓝梅花的褙子,明眸皓齿,清新灵动。楚蔓则穿了身桃粉色的裙子,发上戴着粉碧玺蝴蝶簪,粉粉嫩嫩的,衬得那白净小脸越发娇嫩可人。
姐妹俩一个婉约如玉兰,一个人娇俏似朵粉楚蔷,都是顶尖的姿色。楚倾看了赏心悦目,转而问楚泓,“这几天划桨练的如何了?”
楚泓有些尴尬地道:“划是会划了,就是速度不快。”
楚倾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情况,笑着问小儿子,“三哥没有大哥二哥力气大,阿洵帮帮三哥?”
阿洵不喜楚蔓这个四姐姐,连带着也不喜欢四姐姐的亲哥哥,马上拒绝:“不,我要陪姐姐!”
楚泓摇头笑,并不介意。
楚倾摸摸小儿子的脑袋,率先朝东院走去。
楚家这顿早饭吃得十分热闹,饭后男人们先去湖边准备,女眷留在屋里说话。
日头渐渐升高,楚渊过来请人,“祖母,画舫已经收拾好了,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男人剑眉星目,身材高大,换了一身黑色劲装,沉稳内敛。
老太太一边起身一边好奇地问,“怎么换了这样一身?”
楚渊嘴角扯了扯,“二弟让人准备的,我们穿黑,二叔那边穿白,三叔他们穿红,便于区分。”
老太太惊讶地看向三夫人。
三夫人好笑道:“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看他们爷几个,弄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就是这样才有意思,”老太太笑呵呵的道,“走吧,咱们快去瞧瞧。”
阿洵大眼睛盯着前面楚渊的身影,仰头对姐姐道:“我也想穿白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