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节

  “钟将军请殿下军令。”
  赵樽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传令居庸关将士,撤!大军全力以赴,拿下昌平。”
  “是!”
  那士兵“噔噔”的离去,脚步声像在踩一面欢快的鼓点。
  “殿下有令!全力进攻昌平。”
  “打,往死里打。”
  “杀啊!”
  “干他娘的!”
  远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呼啸声,马蹄声,还有震天的炮响与兵戈阵阵……赵樽静静立了片刻,看着那火蛇一样的火把往城中压过,侧过身来,紧了紧夏初七身上的披风,低声一笑。
  “阿七冷吗?”
  夏初七摇头,“不冷。”
  打了一个愉快的胜仗,她如何会冷?
  没错,就在众人都以为赵樽真的要奇袭居庸关的时候,晋军的主力却根本没有到达居庸关,那五个小队的特战队和先锋营的将士,单单只是为了吸引视线和火力。晋军的重兵,其实已在入夜时赶赴昌平,赵樽的目的,也是借势攻下居庸关附近的昌平县城。
  说来这样的佯攻其实很容易被识破,赵樽那关外埋怨的一万人便是为了应付识破之后的危局所用。但是,居庸关的傅将军也不知是经商把脑子搞傻了,还是真的不在意死活,他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完全被赵樽牵着鼻子走。
  一场奇袭胜利了,但死伤还是不可避免。
  不到天亮,战场上便陆续有伤员送出来。几个随军的大夫忙得不可开交,夏初七没法进行去第一线打仗,只能捡起了自家的老本行,为晋军出一分力。
  她告别赵樽,直接去了营里为士兵包扎。
  在她看来,作为医生,此举很寻常。
  可是她一入营,对那些受伤的士兵来说,就是非正常的冲击了。痛的人也不敢叫了,伤的人也不敢喊了,无数双不敢相信的眼睛齐刷刷的看着她,似乎不能理解晋王妃为什么会亲自为他们治疗。
  但如她所说,人心都是肉长的。
  一个“晋王妃”的名头,加上“亲自治伤”的噱头,对晋军的士气起到了事半功倍的作用。有的人感动得落泪,有的更是当场发毒誓要为晋王殿下效犬马之劳,把生死置之度外……
  夏初七累了一天,但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快活。
  救人,送医,让她心情极是美好。
  但一回帐,她给摊开手找赵樽邀功。
  “看见我的作用了吧?军心大振有没有?”
  这一点,赵樽不否认。
  虽然她起到的作用,也是他先前没有想到的。
  带她来阵前,他不过是不忍拂了她的意,可他的阿七就是有办法……不管她有意还是无意,一句“晋王妃亲自治伤”的话,经过口口相传,在军中已是人人称讼,不仅没有人觉得女人不该入营,反倒让将士们感受到了晋王夫妇的亲和力。
  “阿七好样的。”
  赵樽轻抚她的头,摸狗头一般拍了拍,又笑着补充。
  “总算没有浪费军粮。”
  “……会不会说人话?”夏初七拂开他的手,狠狠瞪他一眼,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不和你贫了,我扒几口饭,过去灶上看看熬的汤药。从今日起,我正式上任为晋军医疗队的大队长。”
  “本王记得……红刺特战队你也是队长。”
  “怎的,我就想做队长,上瘾。”
  她翻了个白眼儿,嘿嘿一笑便转了身,可她还没有跨出门,突见一个斥侯匆匆来报,面上带了一丝紧张之色,“殿下,急报。”
  赵樽点头,“讲。”
  那斥侯抬眼,看了夏初七一眼,有些迟疑。
  赵樽缓缓牵开唇,“说吧,她听不见。”
  夏初七看着他戏谑的唇语,恨不得过去掐死他。可当两个人已经可以好到把对方的痛苦用玩笑来化解,其实便是知晓对方不在乎,或者说是一种冷幽默式的安慰了。
  她偷偷朝赵樽竖了竖手指,略微换了一个角度。
  如此,便看见那斥侯说,“据属下探知,北狄哈萨尔的使者,于今儿下午入了居庸关,与傅宗源有接触,进一步的内容我们没法探知,不过看情况,北狄会有所行动了……”
  居庸关发生的奇袭事件,终于让北狄有行动了。
  接下来,兀良汗也会有罢。
  赵樽微微眯了眯眼,并未表态,只淡淡摆手。
  “知道了。”
  “还有一事!”那斥候扯了扯身上战甲,扶正腰上沾了风尘的佩剑,突地皱着眉头,又道,“……这个事儿,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初七觉得,这世上最无耻的话便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谁能经得起那吊胃口一样的询问?
  她急得很,鄙视的撇了撇唇,赵樽看见她的表情,唇角浮上一丝笑意。
  “当讲,你便讲,不当讲,你便不讲。”
  斥候一愣,被他的话逗乐了,入帐时一直紧绷着的情绪也松缓了不少。他咧着嘴一乐,“是殿下。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的探子无意发现,这傅宗源真是一个怪人,大战在前,他竟然没有忘记做生意,就在北狄使者入城的当儿,他还接待了一个南晏的商人。”
  “南晏商人?”赵樽略一挑眉。
  “属下要说的便是此人。”那斥候又瞥了夏初七一眼,方才道,“那人做男装打扮,可还是被探子认了出来,她是个女子,更是南晏久负盛名的锦宫大当家的。”
  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唇,夏初七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表姐?”
  ☆、第307章 借个人!
  “报——”
  昌平营地里,传令兵按着腰刀大步进入中军帐,往赵樽座前一拜。
  “殿下,兵部兰尚书的使者到了。”
  兰子安率兵驻扎霸县已经有些日子了,可他除了跟着武将学练兵,跟着神机营的将士学习火器使用,一直未派援兵未出战,像一个读书的秀才似的,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对晋军和风细雨,对南军将士也是暖如春风,让人摸不清他的底细到底如何。
  这些日子以来,南军在晋军面前的不堪一击,早已让南军的将士萌生了怯意和退意,军心涣散,怨声载道,可偏生,这兰子安的军队不同。他虽然一战未打,却有本事让当时北平一役的这支残兵败将,像打了鸡血似的,一直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力,也成了如今北边战场上,最为有力的一支南军队伍。
  他未动赵樽,赵樽也始终未动他。
  两个人就这般对峙着,兰子安眼睁睁看着赵樽吃掉一个又一个的城镇,都没有动静儿,如今就要攻打主战场居庸关了,他却派了一个使者来,目的自然不会单纯。
  赵樽抬手,“请。”
  传令兵应声下去,很快一个美须男子便大步入内,抱拳行跪礼。
  “末将周正祥,参见晋王殿下。”
  两军敌对的你死我活之际,如此有礼有节,兰子安果然与众不同。
  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赵樽语气极凉,“使者请坐。”
  “末将不敢——”周正祥没有坐,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微微躬着身子,双手战战兢兢地捧上一封书信,呈于头顶之上,恭顺道:“这是兰尚书给殿下的邀战帖。”
  邀战帖在此时意味着什么,赵樽心里十分清楚。
  如今北平一带只剩下居庸关一场硬仗了。
  兰子安邀战,会邀哪里?——自然是北平城。
  他若是把大部分兵力都投入到居庸关来,北平城势必兵力空虚。若是他不聚集火力,那么居庸关这一块硬骨头就啃不下。十五万守军加上已经磨刀霍堆的北狄与动向不明的兀良汗,如今还得再加上一个釜底抽薪的兰子安……
  热闹了!
  赵樽冷哼一声,朝周正祥瞄去,“告诉兰尚书,本王自当应战。”
  周正祥像是松了一口气,紧攥的拳头松开,但仍是垂着头。
  “兰尚书让末将代为转达他对晋王殿下的敬仰之情,他还说……若殿下肯应战,便让末将向殿下叩三个响头,以示对殿下英雄气慨的敬意。兰尚书还说,这一次下邀战帖,实在是情非得已,昨日他刚接到京师来的天子手谕和天子剑,只能代天行伐了。”
  这兰子安等了这么久,等的便是这一刻吧?
  分明就是想包饺子吃肉,分一杯羹,还是分美羹,却说得这么无奈,不得不说是肚子有货的书生——弯弯绕绕多。
  赵樽冷冷扫着周正祥,不动声色。周正祥也是一个行动派,说罢跪下伏身,便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营中事务繁忙,末将这便请辞离去,殿下珍重。”
  看着他逃命似的匆匆离去,赵樽抿紧的嘴一挽。
  “周将军且留步。”
  周正祥像被鬼扼住了脖子,整个身躯都僵硬了。
  好半晌儿,他才转过头来,一脸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汗。
  “殿下还有何事吩咐?”
  赵樽看着他脸上的慌张,目光微微一闪。
  “周将军为何如此怕本王?”
  “不是怕,是,是……仰慕。”周正祥抬起袖子,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看着赵樽灼灼深邃的眸子,又拐弯抹角的补充了一句,“如今在北平府的地界上,何人不在盛赞晋王殿下的骁勇善战?当然,末将么……当年在金川门,便见识过殿下神武。今日再见,殿下威风不减当年,末将更是心生敬意,故而……故而惶惶。”
  像是刚知道他就是当年金川门之变的守将似和,赵樽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全然接受了他的“敬仰之情”,唇角微勾,像是在笑,可语气却冰冷到了极点。
  “当年在金川门周将军侥幸逃过一劫,但愿这次还有那么幸运。”
  打从赵樽起兵以来,一路横扫北方战场,势气如虹,每仗必胜,以致于好些守城将领,不等他发动全面的总攻,便竖白旗投降。这些周正祥自然都是知晓的,也是有心理准备的……可这一瞬,与他冷簌簌的目光一对视,他还是腿脚发软。
  “……殿下,还望手下留情。”
  ~
  赵樽摆开了阵势,居庸关的烽火就要点燃。整日在伤兵营忙碌的夏初七看不见那些针锋相对的热血画面,却可以感受到那股子战场味儿——熟悉,冰冷,没有具体的味道和形状,却可以让人呼吸发紧,血压升高,整个人都兴奋紧张。
  自打赵樽宣布起兵,居庸关的城门便已关闭戒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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