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

  “可二太太……”
  “我替她教训不懂事的侄子,替她在二哥面前说好话,她还要感谢我呢。”
  “若是纪家人问责……”
  “二嫂能处理好。”
  吴知远眯着眼睛,算盘打的叮当响。这件事最后真有影响,影响的也是纪妍,纪居昕,纪家,纪家内部会不会闹,他管不着,乱不乱出跟他没关系;纪妍在吴家地位受影响……反正她地位也不怎么高,再矮点也没什么,再说他又不是不帮忙,瞧着她生不出儿子怪可怜的,只要她识趣,他可以劝二哥少在外头混。纪居昕嘛,整他就是目的,小王爷想看清楚,他怎么能不尽心尽力?
  “您这样亲自对上……”小厮一直跟着吴知远,很多事都知道,不免有些担心,“这纪居昕有简王世子护着,近日上国子监又是卫将军陪着……”
  “我就是想看看简王世子还会不会护他,小王爷也是这个意思,至于卫砺锋嘛——”吴知远换了条腿架在上面,二郎腿继续抖,笑的极得意,“我可是认识卫家的朋友,有的是人治他。”
  纪妍并不知道她心烦意乱,想着庶侄儿的事不要紧,一时没管,结果给她带来了大麻烦;纪居昕也完全不知道归平伯府事,第二日传话人来,他便答应了会准时赴约。
  他是真的一点也没怀疑,因为传话妇人穿的是归平伯府下人才会穿的衣服,纹有家徽,临清口音,打扮整齐干净,说话办事很利落,正是一般家族下人典范。
  而且妇人表情很可信,言语间隐隐流露出大小姐这些年在伯府日子过的并不甚好,待客难出门难,出嫁这么些年,愣是没见过父母几次,实是可怜的意思。
  暗示纪居昕不请他上门是因不想他也跟着她憋屈,索性在外面见一次,好生说几句话。
  纪居昕听完略觉心酸。
  他没见过纪妍这个姑姑,听说是被杨氏娇宠着长大,费尽心思高嫁进归平伯府,这些年四时年节,总有礼车往来,可人过的怎么样,不是礼物可以看出来的。
  这世上过活不易,男儿尚且要挣扎打拼,被那么多规矩束缚的女人要更加艰难。他没见过纪妍,上辈子也没听到过太多她的消息,她提出要见,总要见上一见的。
  他让绿梅给了打赏,请妇人传话一定会准时到。
  很快到了当天,纪居昕准备妥当,还没出门,先听到周大带回一个相当意外的消息——吕孝充在家养伤闭门思过期间,掉进粪坑摔折了腿。
  纪居昕:……
  他之前想过,以吕孝充的身份,他做这点事大概伤不了筋骨,等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吕孝充仍然会被放出来折腾,到时他会再想办法,一点点继续把他往下拽,直到坑到死,结果他这机会竟是还要再等下去吗?
  “怎么回事?”
  “说是贪恋一个丫鬟美色,不顾身上伤势与美人玩捉迷藏,输的人脱衣服,结果追到茅厕附近,失足掉进粪坑,幸亏有下人经过,才没让他溺死。”
  纪居昕无语了,这明显有问题!
  吕孝充的确贪恋美色,不过他贪恋的都是男人,对女人完全不行,要说追少年,他信,追个绝色丫鬟,还追进粪坑差点淹死……说没人陷害他一点都不信!
  还有谁与吕孝充有深仇大恨?能如此手段高超地折腾人……纪居昕觉得他应该看一看查一查,能利用一把也不错。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
  “走吧。”他理理衣襟,带着周大出了门。
  卫砺锋也刚从将军府出来,准备去办事。他一边走,一边阴着脸暗骂:怎么就没淹死那个王八羔子!
  两人迎头撞上,纪居昕看他面色不愉,“怎么了?”
  小狐狸微微歪着头,清澈明净的大眼睛里只映着他一个人的倒影,怎么看怎么心痒痒,可惜光天化日不能抱住啃一口……
  卫砺锋狠狠咽了口口水,保持着外人面前严肃危险杀气凌利的将军形象,负手而立,“公事。”
  “哦……那不打扰了。”纪居昕弯了弯眼睛,越过卫砺锋,走了。
  卫砺锋转身,右手抬高,一副想叫人不要走的样子,又想起今天的公事——
  他放下手,还是算了,处理完了再回来陪小狐狸玩。
  ☆、第152章 察觉
  巳时三刻,纪居昕赶到雅清阁附近,比约定时间早了一个多时辰。
  这一个多时辰……纪居昕的确留了些时间等候纪妍,但更多的原因则是,他好不容易休沐,得多转转熟悉京城。
  京城这么大,想找人简直是大海捞针,周大很努力,但一个人每天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这些事不能与外人道,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来,尽管自己力量薄弱,纪居昕仍然觉得能帮一点是一点。
  雅清阁在城东,离城中心不远,寸土寸金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非常热闹。
  “时间还早,”纪居昕指着雅清阁的牌子,“你去到处看看,我走一走,累了会上楼,你回来直接上去寻我。”
  周大知道卫砺锋派了人保护主子,一时半会儿也不怎么担心,“属下未时回来。”
  纪居昕笑着点点头,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走逛逛,试着寻找蛛丝马迹……直到腿有些酸,才慢慢走回雅清阁的方向。
  然后,他眼睛一亮!
  走了很久又累又渴,这么巧碰到了卖醪糟粉子的婆婆,非常眼熟!
  纪居昕走过去一看,还真是!“罗婆婆,您今天到这来啦!快给我来一碗!”
  “哟,是纪九啊,瞧这一头的汗,渴了吧,来婆婆今天给你来个大碗的!”罗婆婆手脚麻利地给纪居昕盛了一大碗醪糟粉子。
  纪居昕不客气地端起就喝。
  就城九月已经入秋了,但中午时分这么走仍然有点热,罗婆婆这个点然推出来的是冰过的醪糟粉子,味道不要太合适!
  纪居昕干掉一大碗醪糟粉子,舒服地叹了口气,一脸满足。
  他到京城不久,与谁都不熟,倒是成了罗婆婆的常客。
  罗婆婆瞧着五十左右的年纪,眼不花腰不弯,有股特别的精气神,如果不是鬓角花白的头发,任谁也看不出她的年纪。她个头比一般女子略高,身材微丰,衣裳整洁,长着一双笑眼,脸上随时带着笑意,皱纹也不多,温温暖暖的,特别可亲。
  大约是国子监年纪小的学生多,四周又诸多民居,罗婆婆特别喜欢在那边推着小车沿街叫卖,纪居昕吃过一次就喜欢上了这个味道,很快与罗婆婆相熟。
  不过这里离国子监很远……纪居昕拿出银袋掏银子,“您推车过来不累么?”
  “这算个啥,老婆子年轻时候才叫能干呢,满京城走!现在老了,不行了,也就是有心情了才四处走走,平时都在咱们那片晃悠。”罗婆接过钱,眉开眼笑,声音爽利中透着轻柔,“又多了一文,你这后生,也太心慈了。你照顾我,我记你的好,可有那起子不省事的,见你心软只会讹你,你可长几个心眼吧!”
  “无事。”纪居昕微微笑着,他其实很喜欢这个心地善良的婆婆,他见到过这个婆婆把赚来的钱分给小乞丐,也见过她给外面的野猫野狗喂食,她是个很好的人。
  可能因为卖醪糟粉子,她身上总是带着淡淡酒味,不浓,淡淡的清冽的并不难闻。她的姿势也很优美,有种行云流水般的美感,有时看着看着,会沉进去,仿佛看到了画中仕女一般……
  再一晃眼,她其实只是个卖醪糟粉子的老婆婆。
  纪居昕笑自己善感,不过闻到酒味,他想起一个问题,“我瞧婆婆虽然挂着醪糟粉子的牌子,也还卖着些清酒小食……婆婆在京城多年,酒这个东西,想来是知之甚深吧。”
  “不敢说懂,我家老头儿生前最爱酒,我跟着也识了不少,变着法的用酒做各样吃食,生意才这么好,纪小哥可是有话问?”
  “实不相瞒……”纪居昕微笑揖手,“家里有长辈好酒,我初到京城,想着给长辈买样礼物,银钱不拘只盼酒香醉人,无奈不知道哪里有好酒,若婆婆能好心指导方向,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好酒我倒是知道不少……有些地方还挺偏。”罗婆婆笑着问,“你想在哪买,城里还是城外?”
  “地方不拘,只要酒好,便是再远,我也会去。”
  “嗯……那我与你说几个地方,城南五里坡,城北庙子街……”
  罗婆婆并不藏私,一开口就说了好几个地方,纪居昕一一记下。
  “我家长辈好酒,说起来是个雅好,但小老儿小老儿,喝多了总会闹个不停,回回哄都要哄很久,可是愁的我……”纪居昕笑容无奈又苦恼,“婆婆肯定见过类似的人事,不知道可有什么办法哄人么?”
  罗婆婆噗地笑了,“酒鬼酒鬼,最让人没辙了,我家老头儿我都管不了呢,哪有好招教给你?少年郎,自己好好受着吧!”
  “那……”纪居昕祈求似的看着罗婆婆,“婆婆可知道京城有哪些特别著名的酒鬼,都有什么故事么?”
  “想听故事还是想学法子?”罗婆婆目光微动,想了想,索性放了推车歇脚,拿小板凳出来坐着与纪居昕说起京城酒鬼的故事,“这京城啊,酒鬼还真是有几个……”
  这些天周大没找到有关师傅的任何痕迹。他师傅在京城有个朋友,总是骂人老不死的,这人有蜀中口音,好酒,贪色,一条条找,集合起来,总能找到人。
  好酒这一条,问罗婆婆应该没错。不管如何身份,如何酒品,好酒到了极致,总有名声出来,而对于这些最熟悉的,就是与酒行当有关的。
  制酒作坊,沽酒铺子有时为了客源不好透露,罗婆婆倒没这个顾忌,而且她在京城多年,知道的肯定不少,老年人心机也不会太深,得到的消息一定属实。
  就算不属实,他接下来还会调查取证,自会知道真假,纪居昕觉得自己方向完全没问题。
  与罗婆婆聊了很久,他脑子里有了大概脉络,试着又提了个问题,“婆婆啊,这京城里,哪里姑娘——咳咳,漂亮?”
  罗婆婆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我瞧你在国子监上学,明年秋闱大约要下场……婆婆以老卖老说一句,你这年纪还是读书要紧,姑娘的事,还是晚点再想,你觉得呢?”
  罗婆婆眼神自上到下那么一扫,仿如衡量身材成熟程度一般——纪居昕有种被扒掉衣服似的羞耻感,耳根通红,“婆婆想哪去了,我不是那意思……那个,我就不打扰婆婆忙了,告辞——”
  罗婆婆看着他像被狗撵似的跑了,脸上露出个别样微笑。又坐了一会儿,她才转身推起推车,重新叫卖,“醪糟粉子——”
  纪居昕一路跑到雅清阁,才安静下来。
  最后那个问题不太对……好色的人,不一定只好青楼之色,他不该那样问,应该换个说法……
  闭了闭眼,纪居昕调整心态,缓缓踏入了雅清阁。
  今日他身上穿着松绿缎交领镶银边长衫,头挽乌木簪,腰配棕青墨玉腰带,卫砺锋亲自找的衣料做的衣服,亲手选的饰品,穿戴在纪居昕身上特别合适,更显少年唇白齿白面冠如玉风仪无双。
  跑堂的小二立刻迎了上来,“公子吃茶还是听曲儿?要包厢还是厅堂?”
  纪居昕看了看屋角滴漏,时间还早,纪妍怕是还没来,“厅堂可有雅座?”
  “有的,您楼上请,二楼靠窗地方就有雅座。”
  纪居昕想着自己坐在厅堂,纪妍若来了,一眼就看到,索性选了个正对门口的位置。点了茶点又问小二,“这里包厢位置可多?”
  小二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客官是要等人吧,怕错过?本店包厢数量足够,今天这个点还没什么人,您等等使得,现在要也使得,只消您将要等的人姓甚名谁告知,小的们自会把客人带到您面前。”
  “不用了,”纪居昕脾气极好地摇摇头,丢了块碎银子给小二,“谢了。”
  小二说客人不多,纪居昕瞧过去倒是不少,厅里这个时间坐着三分之一的人,桌桌气氛都不错。
  这个店不提供正餐,只卖茶点酒水,这个点热闹成这样,东家很会做生意。店内面积不小,外面瞧着一共有四层楼,一楼正中间有一座高台,上有琴架鼓瑟,高台是个圆形,直径大约一丈,二三四楼中间挖空,所有房间围着中间的圆形,上面客人只要推开窗子,就能看到下方高台。
  小二问他喝茶还是听曲儿,显然这一楼高台,是给人献艺用的。想听曲儿,就到三四楼包厢,一楼大厅,或者二楼靠外的位置,只想喝茶,可选偏僻位置。
  一柱香后,高台上有乐声起,有个姑娘抱着琵琶轻吟浅唱,娇娇柔柔的,令人心怜。
  纪居昕心道果然没猜错。
  午时刚过二刻,周大还没回来,纪居昕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四下声音。
  岂料越听……越不对劲。
  这些声音流露出对雅清阁的评价……好像跟他想象中不一样?
  正好邻桌客人小心在问,“我想请姑娘来这里玩,不知道……”看样子应该是个生客。
  另一个一脸我对这最熟的暧昧表情,“哥哥教你,带姑娘来这最对了,这里啊,就是和姑娘玩的……嘿嘿……”
  纪居昕眉头微皱,他对京城不熟,纪妍对京城是熟的,如果此处不对,为何要约在这里?
  他拳头微捏,心内起了疑。
  周大不到未时就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不放心他这个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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