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8节

  这么一想,拓跋焘在男女之事上还真是渣的很,可怜赫连明珠要跟了他,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
  “玉翠和王慕云都不合适的话,这个人选恐怕要慎重了……”拓跋焘搓了搓下巴,哀怨地望了贺穆兰一眼。
  “你要是男人多好,我将几个妹妹随便赐你一个就行了。”
  贺穆兰笑而不语,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陛下,如今四方已平,我的力气也会随着几次传于殿下而大减,不如干脆让我解甲归田,去做一田舍翁吧。等到了家乡,我隐姓埋名,谁也不知道这个花木兰是那个花木兰,你也不必担忧我身份的事情。”
  “你这是何意?”拓跋焘“唰”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是不信我能护住你?还是你觉得虎贲军死伤太多,心中愧疚?”
  “陛下,我只是觉得有些累了。”贺穆兰脸上全是疲惫之色:“我并不是追求功名的那种人,也对杀戮毫无兴趣,我上战场,是因为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我会一直为国效力,是希望能为陛下开创一片太平盛世……”
  “如今北凉、北燕已经是我国的囊中之物,刘宋和我国也缔结了盟约,两国实力相近,没那么容易再起干戈。既然如此,我在不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呢?狄叶飞、若干人、源将军,都已经渐渐成长成优秀的将军了。而我……不过是个只会打仗的武夫罢了。”
  她感觉到身后的拓跋晃突然扭了扭,不由得把声音压得更小一点。
  “当然,哪怕木兰真的解甲归田了,只要陛下一声召唤,木兰立刻重整武备,继续为您效力。”
  拓跋焘的脸色变的十分奇怪,哪怕当年贺穆兰和他说自己是个女人时,他也没有这么奇怪过。
  神色古怪地拓跋焘皱了皱脸,突然吐出一句话来:“花木兰,你是不是阳气泄多了,所以优柔寡断的像个女人了?以前那些豪言壮志、意气风发都去哪儿了?这样的话不必多提了,我需要你,大魏也需要你,虎贲军更需要你,即使你想告老还乡,离你老也还早呢……”
  他刻意歪曲重点地继续说了起来。
  “你是担心你不能娶妻又被人弹劾的事情惹麻烦?你且容我想想,让我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现在虽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但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想出办法……对……肯定有办法……”
  “天色太晚了,晃儿既然没有醒,那我还是先回宫去吧。等晃儿醒了,我再来看你们。”
  拓跋焘一说完,立刻迈开步子,像是有人在追一般往宫室外而去。
  他推开大门,于是乎门外一片恭送之声,又有侍卫相送的嘈杂之声,声音响了半天,才有一个宫人胆怯地进了宫室来,收走了残羹剩饭,又问贺穆兰要不要洗浴。
  贺穆兰看了看床上的拓跋晃,终是没有脸当着这孩子的面在宫室里沐浴。万一要洗了一半这小子醒了……
  “不用了,你们都出去吧。”
  也不知道拓跋焘怎么想的,拓跋晃在南山住了这么多天,竟然都没派几个贴身伺候的宫人过来。
  她看着屋内摇动的烛火,半靠在身后的榻背上,呆呆地出了神。
  想要解甲归田的想法不是第一天有了,原本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的,所以这种想法也就被压抑了回去,如今性命保住了,这样的决定又冒了出来。
  花父花母年纪大了,而且胆子也小,在京中过的一直不愉快,各家贵女莫名其妙对她满腔爱意,动辄就上门来拜访,还有半路拦下“毛遂自荐”的,这让心虚的二老经常回家后彻夜难眠。
  除此之外,正如拓跋焘所说,她一直没有成亲,身为亲卫的陈节、那罗浑等人也不好请假回家解决终身大事。自己的主将“柔然不灭何以家为”,他们先去成婚生子了,传出去惹人笑话。
  蛮古那是情况不一样,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在军中大起大落过,早已经生出了厌倦之心,但其他几个年轻人都是血气方刚之年,一直靠lu的也不是事。
  最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面对“侵略”这个可怕的词汇。抵御柔然是本能、是荣耀、是信念,可除此之外,她根本做不到狄叶飞、若干人那样已灭国破城为荣。
  越是相处的久了,贺穆兰越是理解花木兰为何会选择解甲归田。除了厌倦之外,更多的是担心。
  担心因为自己而连累到家人。
  担心自己的亲卫和同火会被她耽误。
  担心要越来越多的面对“忠”和“义”不能两全的情况。
  更何况的是,贺穆兰和花木兰不同,她脸皮够厚,信心也足够,哪怕真的解甲归田了,想来也不会和之前的好友们产生隔阂,最多不过因为对方公事繁忙而自己是个闲人不能常常相聚罢了。
  回想起自己闲散养伤的那些日子……
  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就在贺穆兰东想西想的时候,她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敲小鼓的声音……
  敲小鼓?
  贺穆兰纳闷地看了看声音发出的源头,顿时笑了。
  拓跋晃捂着肚子,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看着她。
  “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应该醒了没多久,否则她在喝粥的时候他就该肚子叫了。这是人的自然生理本能,是掩盖不住的。
  拓跋晃慢慢坐起身子,看了看四周。
  “没醒多久,父亲离开的时候醒过来的。”
  他眨了眨眼,扯着贺穆兰的袖子摇了摇。
  “花将军,你想解甲归田?”
  “你听到了?”贺穆兰发现“年龄”真是一个大杀器。十五岁的拓跋晃在她面前要求这个要求那个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个小孩真是虚伪,可才五岁的嫩娃娃摇着她的衣袖时,她的心底却是柔软一片。
  “你知道我是女人,对吧?我的身份掩饰不了多久的,等我三十岁还不娶妻,天下人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我阿弟也没办法成亲的。”
  前世那是因为花木兰很少返家,根本没几个人知道名震天下的花木兰和花木托是什么关系,可这一世,花木托是花家幼子的事情不少人都知道,哪里有兄长不娶妻弟弟先娶的道理?
  贺穆兰高声让门外候着的宫人送饭菜进来,反手摸了摸拓跋晃柔软的细碎头发,吁了口气说道:“虎贲军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有责任。等我解甲归田了,我就散尽家财,一一去拜访昔日的那些同袍遗孤……”
  从阿单卓和豹突那里,她知道了这个世界军户之家丧了男丁有多么悲苦。如果她的造反和小小的金钱能够抚平一点点这些人家的悲痛,也就不枉她辛苦奔波一番的力气。
  两千多人,两千多个家庭,在她接下来的日子里,恐怕真是要用脚丈量完大魏的土地了。
  “父亲不会让你解甲归田的。”拓跋晃握了握拳头,发现自己饿了几天,浑身上下却不疲乏,却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他从未感觉过如此好的身体情况……
  拓跋晃见案几摆上来,好奇地拿过一支乌木的筷子,随手一折……
  啪。
  筷子断了。
  送饭的宫人吓到了,拓跋晃也吓到了。
  “以后你会适应的。”贺穆兰好笑地摇了摇头,声音低了下去:“我刚开始也不适应……”
  但最终总是会欣喜若狂。
  她现在不过给了他五分之一的力气,按照寇道长的意思,拓跋晃只能承受五分之一,剩下的要在他成年之后再施展一次法术,再传给他五分之一。
  哪怕只有这么一点,放在一个五岁孩子的身上,也足以骇人听闻了。
  拓跋晃满脸震动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拿起另一只筷子……
  “好了好了。”贺穆兰抽走他手中的筷子:“等你回宫可以慢慢试,现在还是省两只筷子吧,你还要喝粥呢。”
  贺穆兰往他手中塞了个汤勺,再见他的眼神里又出现了跃跃欲试的表情,忍不住派了他头顶一记。
  “好好吃饭!”
  拓跋晃这才不甘不愿地低下头来喝粥。
  “等你好了,能教我习武吗?”
  拓跋晃喝了几口,突然抬起头来问她。
  贺穆兰一怔,不知道这位太子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要教他习武,必定要先经过拓跋焘同意,她答应又有什么用?
  这样任性的话,以前的拓跋晃是不会说的。
  是阳气这么快就发挥了作用,还是其他原因?
  贺穆兰小心地观察了拓跋晃几眼,没发现有什么异状,便不置可否地回了他一句:“我现在伤还没好,等伤好了再说吧。”
  这便是变相的拖延了。
  拓跋晃也不多言,点了点头继续喝粥,宫室中一片静谧,竟隐隐有了几分温馨之意。
  拓跋焘从南山别宫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宫中为他开门的宫卫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满脸都是疑惑不解。
  难道是翻墙?
  应该不会吧?
  因为贺穆兰隐隐有了解甲归田之意,外面传闻他绿帽子遮天的流言蜚语也像是苍蝇一样绕了他许多天,拓跋焘的心情实在是太差,就算北凉和北燕连连胜利都无法安慰他的情绪。
  就这样一路回了自己的寝宫,拓跋焘刚刚迈入主殿,拓跋焘就见到司夜的宫人犹犹豫豫地凑上来,跪下来传话道:“陛下,后宫那边……”
  拓跋焘心情本来就不好,听到这宫人居然为这种事来挡他的路,顿时猛抬起一脚踢了过去,将他踢得在地上里滚了几滚。
  “混账!后宫的事情,也是你们说得?你得了哪位嫔妃多少好处,居然为了让我去她们宫中拦我的路?”
  那宫人被踢得滚了三滚,哀嚎着又重新跪下来磕头求情。
  “是我糊涂了,太后宫中的赫连公主过来求见,我以为是太后有什么事情,所以才……”
  拓跋焘原本已经准备叫人把他拖走了,听到他的话忍不住一愣。
  “你说谁?赫连?”
  “是!是明珠公主求见,我和她说您不在宫中,所以她派来的宫人就回去了。我想着……”
  那宫人见拓跋焘脸色变好了一些,心中终于大定。
  这一赌,果然是赌对了。陛下对赫连公主和其他夫人不太一样,卖了这个好,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救命。
  拓跋焘听到赫连明珠求见,原本已经半只脚迈进寝宫了,突然又收了回来。
  “摆驾慈安宫!”
  小皇子因为太子离开了东宫而被太后养在慈安宫里,由王慕云和赫连公主带着一干宫人照顾着。听到拓跋焘来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来看小皇子的,王慕云一直避开拓跋焘,听到皇帝来了,行完礼后就借口去给小皇子办差而去了后殿。
  屋子里宫人都识相地离得远远的,拓跋焘弯腰从赫连明珠手中抱起自己的小儿子,状似不经意地问起赫连明珠。
  “听说你找我?”
  “是,陛下。”
  赫连明珠不卑不亢地点了头。
  “我想问问陛下,之前约定的‘八字不合’什么时候才作数?寇道长就在京中,如今请他占卜一次,应该不难吧?”
  现在大局已定,贺穆兰也平安回来,她在这宫里陷了半年,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更何况外面传成那样,连宫里都沸沸扬扬,说是有大臣建议花木兰早点娶妻,好堵住那么“断袖”、“好兄弟”之类的泱泱之口。
  她真怕在宫里再多耽搁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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