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顷刻间,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沉静之中。
  叶妩闭眼沉默了好久,陡然睁开眼,望向纳兰崇恒,淡淡的问道,“小舅舅,你对罗兰女子公学了解多少?”
  “罗兰女子公学?”纳兰崇恒舔了舔嘴唇,那张浪荡又英俊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凝重来,“阿妩,你怎么问这个了?我知道的不算太多,就是听说,罗兰女子公学是司徒家的产业,而司徒家则是整个西江郡都颇有名望的家族。司徒家曾祖几十年前首创西式圣约翰私立大学,又在二十年后,创立了罗兰女子公学……算是半个书香门第。但是有传闻说,司徒家近些年内斗得厉害,年轻一辈不甘寂寞,开始涉足商业。”
  叶妩沉吟了好半响,指尖敲击在面前的玻璃茶几上,眸光如水在程尺脸上掠去,“如果我要动司徒家,有多大把握?”
  “你疯了!”纳兰崇恒难以置信的看向这个面色冰冷的小外甥女,“阿妩,司徒家虽然没有你叶家势力大,你动了他们一家,却有可能招来整个西江郡势力的反弹!本地势力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个外来户下手的!尤其是罗兰女子公学和圣约翰大学,你拿什么动?”
  叶妩扬唇,“那么,如果是他们司徒家坏了规矩呢?”
  纳兰崇恒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望向叶妩,略微有些惊讶的问道,“来找你的,是司徒家的人?为了阿妍的事?”
  叶妩莞尔,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纳兰崇恒也彻底沉默了下来,思忖了好久,默默然的点头,“如果只是罗兰女子公学,那就没问题了……是他们司徒家坏了规矩在先的,这事你师出有名,谁也奈何不了你。”
  叶妩颔首轻笑,只是眼神悄然瞟向程尺,警告似的看了一眼。
  收到叶妩的眼神,程尺只当做没看见,可他头皮却都发麻了!如果之前程尺还把叶妩当成自己的学生、晚辈,那么现在,他对叶妩的感觉,就是一种深入灵魂的恐惧……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学校高层要特别嘱咐自己。
  在接手这个专业之前,程尺得到过学校高层的明确表示:他所管教的这个专业里有几个人不能得罪不能动,而且在必要时候,要给予特权和优待……对此,他表示不屑。
  可接触了过后,他才发现,原来这几个人跟普通学生没啥两样,除了聪明点、低调点之外,不也是青春年少的半大孩子嘛?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这些人低调表面下,掩饰的是权势滔天的可怕!
  谁能想象得到,一个才二十岁的女孩子,明明在班里那么被人挑衅、欺负,她都可以视若无睹、一笑而过,被人当做软柿子欺负,可转过身子,却又在三言两语之间,决定向一所学校和一个大家族发出挑战?!
  班里备受欺辱而沉默不吭声,在谈笑间决定向那么大的一个家族下手,这两个……终究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第21章 黑色请帖
  要动司徒家,这话说起来轻巧,可一不小心,却会万劫不复。
  小舅舅纳兰崇恒考虑了好半天,还是执着的开口道,“阿妩,我理解你想出这口气的冲动和缘由,可是这里不是边北郡,不是北宁市,这里是西江郡!西江郡虽说经济上没有边北郡那般繁荣,但是这里的富豪在对待外来势力很是团结,而且司徒家只是名门望族,却不是什么油水丰厚的家族……你这么做,只是引起了这些本地势力的警觉,却没有足够的利润,怕是得不偿失。”
  叶妩清浅而笑,眸光潋滟,下颌微收,只是灼灼的目光静静地望着纳兰崇恒,神色间,满是不容置喙的笃定与自信。
  迎上小外甥女这样的眼神,纳兰崇恒莫名的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很是不自在。
  伏舟似笑非笑的坐在一旁,看着自家老同学,阴柔妖孽的脸上扬起几分意味深长的表情。
  “阿妩……”纳兰崇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纾解这份莫名的心绪和尴尬。
  “行了,你们留在这叙旧吧,我回去上课了,”叶妩忽然站起身,懒洋洋的舒展了一下身子骨,“噢,对了,对司徒家计划不变,如果司徒家有人找上了你们,尽管把人支给我……唔,有必要告诉他们一生,我叶妩,来了。”
  说着,叶妩扭了扭脖颈,径自走了出去,完全没去看身后三个面面相觑的大男人。
  一直到叶妩出去了,伏舟那张阴柔的笑脸笑容越绽越大,哼哧哼哧的大笑了出来,拍了拍纳兰崇恒的肩膀,“老衲啊,你小子枉作聪明,也有今天!”
  纳兰崇恒苦笑,“我是真的觉着,得不偿失啊!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还容易得罪了本地势力,这丫头到底还是年纪小,冲动爱惹事……何必呢?”
  “她年纪小是事实,爱惹事也是事实,可不见她冲动呢。”伏舟晃了晃脑袋,忽然问道,“老衲,你见过几次这个外甥女?”
  纳兰崇恒被这话问得挺不好意思的,“不超过五次。”
  “怪不得呢……”伏舟乐了出来,“老衲,我告诉你,你这个小外甥女向来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北宁市多少老狐狸都看走了眼,栽在你这个小外甥女的手上?她冲动?哼哼,你那是不知道她的底牌和计划。”
  纳兰崇恒苦笑了一下,“可她终究只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正式应该爱玩爱闹的时候……”
  “小姑娘?呵呵……”伏舟摇头,“她要是只顾着玩闹,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如何能从曾经默默无闻的叶家千金变成如今的叶家家主叶妩?我知道你心疼外甥女,可你也别忘了,纳兰崇恒,叶妩她是叶氏家主、叶家唯一的主事人!真正能做主的,只有她自己,你只是她的舅舅,不是她的父亲,没有资格给她选择道路。”
  纳兰崇恒叹了口气,“以前,我只知道她锦衣玉食,却不知道她还要付出这么多,我只是想让她有点二十岁女孩应有的生活,所以才从卡顿国际商务学院辞职,想来帮帮她,让她轻松点。”
  “我懂你的心情,但你也要记住,你只是来帮她,不是给她找麻烦来了!”伏舟的表情有点阴暗,“大小姐很清楚每一步要怎么走,你这个做舅舅的,只能扶着她走下去,而不是替她走……纳兰崇恒,摆清楚你自己的位置,也认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不应该做些什么,大小姐远比你想象的要聪明。”
  “老同学,”说着,伏舟拍了拍纳兰崇恒的肩膀,“按理说,我也你外甥女做事,嘴巴上应该有个把门的,某些话不该说的……但我们这么多年的哥们,我只能告诉你:你那个小外甥女,只要留着条命,绝对是个女枭雄!所以任何时候,你可以提意见,但是一旦她做下决定,希望你认真执行!要知道,她首先是叶家家主,其次才是你的外甥女……这是我对你的告诫。”
  纳兰崇恒陷入了沉默中,他忽然明白了伏舟话语里暗暗隐藏的含义,——在叶妩面前,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吗?首先是叶家家主,其次才是外甥女……
  想到这里,纳兰崇恒恍然所悟。
  从行政楼出来的时候,外面阳光正暖和,天空湛蓝如海,稀稀落落的叶子飘荡在校园的甬道上,巨大的银杏树洋洋洒洒的落下来,铺满甬路,踩上去软软的,还带着一种沙沙的声响,好像是踩在沙滩上似的,映衬着甬路两边的灰褐色的高楼,显得很富有文化气韵。
  只是,温度似乎有些低,秋风扫过的时候,叶妩甚至冷得有点发抖,情不自禁的裹紧了身上的羊绒大衣,看了一眼校园里闲情漫步的青年男女们,大多都已经换上了初冬的衣装,只有少数爱美的女孩子还穿着轻薄的黑丝袜短裙,外面最多套一件挡不住风的薄外套,漂亮确实挺漂亮的,可叶妩这个地道的边北郡人,都觉得冷……
  正漫无目的的在甬路上走着,一辆深黑色的轿车戛然停在叶妩身边,车门缓缓打开,从中走出一道黑色大衣和白衬衫的青年男子,径自走到叶妩面前,打量了一眼叶妩,随即笑了笑,“叶妩小姐,是吗?”
  叶妩同样打量了一眼来人身上无一不精致高贵的穿着,默默然的点了点头,“是的,请问您是哪位?”
  青年男子彬彬有礼的浅笑了笑,主动伸出手,“叶小姐,很荣幸认识您,我是伊森男子公学的学生会主席木策。”
  木策?不是北方人?
  叶妩心头一动,表面上却不显,反而温婉的笑了笑,也主动跟对方握了握手,“您好,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彬彬有礼的青年楞了一下,没料到叶妩居然这么直接,随即笑了笑,“叶小姐果然爽快,本人是伊森男子公学的学生会主席,同时也是古楼的执事之一,这一次前来,主要是向叶小姐发出邀请,我们古楼邀请叶小姐前来参加三天后晚上十点的古楼夜宴。”
  说着,青年身后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递上来一张黑色请帖,交到青年手上,由青年亲自双手交到叶妩的手上。
  仅仅是这么一个细节,让叶妩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许,似乎对方没有恶意,不是来找麻烦的。
  叶妩双手接过,翻开黑色请帖,里面是烫金色的古篆字,脸色微微一变,凝重而正式的道,“我一定前往。”
  烫金古篆字,是家族传承数百年才有的传统,叶妩也是从祖宅里学到的规矩,本来一辈子都用不上的,没办法,现在龙国传承久远的家族太少了,叶家对着那些豪门世家,要是真以这种烫金古篆字作为请帖字迹,估计人家还以为叶家矫情呢?
  青年木策温和有礼的笑了笑,冲着叶妩微微行了一礼,“那我就先告辞了,三天之后,在下扫榻相迎。”
  “客气了,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叶妩同样致以躬身一礼。
  身后的管家打开车门,青年钻了进去,坐好之后,还透过车窗向叶妩温文尔雅的笑了笑……车子缓缓驶离甬路,徒留下叶妩手拿着黑色请帖,面带笑容,眼神笃定自信的站在那里。
  “大姐,有宴会,我也要去!”叶果蹦蹦哒哒的从对面马路过来,身后跟着乐南和李若希,她们早就看见叶妩了,但是见有人,就没上前来,只是隐约听见了“夜宴”两个字,叶果这丫头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没办法啊,这一天天的除了上课,就是跟李若希学着如何处理公务,叶果整个人都要锈掉了,西江郡哪像边北郡啊,隔三差五就有一场酒宴舞会之类的豪门聚会,虽说无聊了点,但是胜在聚会上有热闹可看啊!要知道豪门宴会上的热闹,简直比电视剧还好看!
  叶妩白了一眼叶果,顺带着还瞟了一眼这丫头几天来越发圆润的脸蛋,“不行!你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
  “大姐……人家都无聊死了,好咩?”叶果可怜巴巴的叫道。
  “无聊啊,那就抄笔记吧,”叶妩森森的笑了起来,“正好我这几天要跟人买笔记,复印完之后,你一边抄,一边背诵,省得你无聊!”
  叶果痛苦的哀嚎了起来,“啊!不要啊!大姐!”
  瞧着这丫头耍宝的模样,叶妩有点无语,“别想了,请帖上明确表示,我只能自己进去,连保镖和助理都不能带,更别说带你这个拖油瓶了。”
  “大小姐,不带乐南……万一有危险呢?”李若希紧锁着眉头,有些犹豫的问道。
  叶妩轻笑,神情间带着一抹认真笃定,“放心好了,不会有危险的,他们没有那么蠢,我也就是去见识一下,毕竟……古礼啊,这么多年,我可是第一次在外面遇到。”
  李若希不懂,叶果同样不懂,他们只觉得刚才那个青年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却根本看不出,那个年轻人,行的是古礼!
  不同于三代豪门、百年世家,那是只有传家三百年以上历史的家族,才会看懂的礼节——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个简单的躬身,但是双手所摆放的位置、躬身的角度、脖颈的弯曲程度以及下颌与脖颈之间的角度,都是一个固定值,只有真正经过古老家族礼仪教育的人,才能做得这般优雅得体!
  ------题外话------
  我知道乃们鄙视我三千字,其实我也挺鄙视我自己的,但素……老纸特么的卡文真心写不粗来!摔!
  ☆、第22章 司徒家
  从第五大学出来时,司徒美慧苦笑了一下,径自钻进自己那辆白色轿车里,直奔着城市最外围的一片风景宜人的田园式别墅而去……
  来到一处庄园前,司徒美慧将车子停好,把车钥匙交给迎上前来的下人,和煦的问了一句,“老太太在家吗?”
  佣人接过钥匙,恭敬地行了一礼,“回大小姐的话,老夫人在家待客。”
  “待客?”司徒美慧面露诧异,“家里倒是难得有客人,是什么人?”
  “听说……是从边北郡来的一个老朋友的孙子,听说也是星城新上任的副议长。”佣人轻声回答。
  司徒美慧轻轻地点了点头,可左脚刚踏上门口石阶的瞬间,整个人几乎似乎都定住了,翛然转过身子,略微有些急切的问道,“那位副议长姓什么?”
  据她所知,星城新上任的副议长一共有两位,都是来自临郡边北郡,一个姓秦,听说是北宁市两大世家秦家的未来家主,一位姓君,同样是北宁市两大世家君家的未来家主,同时也是叶妩的丈夫,听说这一次上头有意让这两位打一场擂台赛,这才把两个人凑到星城来。
  那么,前来拜访的故人之孙,到底姓秦,还是姓君?
  佣人偷偷地看了一眼司徒美慧不愉的脸色,想到这位大小姐平时的照顾,这才意味深长的轻声道,“好像是君家三少吧?真的是很优秀的一位年轻俊彦呢,老妇人很喜欢他,还特意叫了绫小姐作陪。”
  话中有话。
  司徒美慧脸色微微一白,想到之前在第三大学叶妩的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再想到自家母亲的心性和作为,心底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快步进了大门。
  进客厅的时候,司徒老太太满头银发,正面带笑容的坐在沙发上,身上还盖着一条厚毛毯,对面坐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俊美青年,自家侄女司徒绫正面色俏红的坐在老太太身边,美目含春,正好跟俊美青年言笑晏晏,好不多姿。
  “妈,我回来了。”司徒美慧不露痕迹的打量了一眼来人,柔和的笑了笑。
  司徒老夫人瞟了一眼大女儿,冷冷的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脑袋,又对着俊美青年笑了起来。
  司徒美慧已经习惯了司徒老夫人的冷漠,故意热络的笑道,“呦,家里来客人了?”
  俊美青年赶紧站起身,诧异的打量了一眼司徒美慧,温柔缱绻的浅笑道,“是司徒大小姐吧?在下君明翊,我奶奶跟司徒老夫人可是上学时期的好闺蜜,这么多年的交情……这次我来星城任职,奶奶临行前,特意嘱托我前来拜访。”
  君明翊!
  果然是他!
  司徒美慧眸底陡然现出一抹光芒,想到那天叶妩来到罗兰女子公学时说的那一句话,“拒绝他人探望,尤其是我的丈夫君明翊”,尤其是叶妩说这话时,眼底流露出的浓浓戒备与冰冷。
  想到这里,司徒美慧的心,瞬间沉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家,真的大祸临头了。
  司徒家,不应该搅合进豪门世家间的争斗里。
  说句实在的,司徒美慧对叶妩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她很喜欢、很欣赏叶妩这个女孩子,莫名的希望叶妩就这么勇敢的走下去,直到站在豪门的巅峰……
  因为,司徒美慧从叶妩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司徒家,跟叶家几乎是如出一辙的情形,——靠一个大女儿在支撑着。
  司徒家不是没有男人,司徒老爷子这一辈子结过两次婚,第一任妻子生下长子长女后,撒手人寰,第二任妻子就是如今的司徒老夫人,同样生下一儿一女,本应该是和睦的一家,只可惜司徒老太虽然出生名门,可脑子并不灵光。
  原配去世后,司徒老爷子以为继任妻子是个识大体的贤妻良母,肯定会好好善待自己的一双儿女,便放心的把儿女们都交给如今的司徒老太教导抚养,自己则醉心于工作。
  等到司徒老爷子终于记起来自己的儿女时,却突然发现,自己的两个儿子,已经被继妻全部养废了!原配所生的长子终日怯懦嗫嚅、畏畏缩缩,老实忠厚得连家里下人都敢欺负他,继妻生下来的儿子心胸狭隘、目光短浅,自作聪明不说,小小年纪就好色异常……这样的家族子嗣,如何能担当得起以后的家族重担?
  司徒老爷子欲哭无泪,只能将目光投向长女司徒美慧,亲手把大女儿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其实,那么多人家的继母中,司徒老太还算挺好的,虽说有些偏心眼,但是对于这双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女倒也不曾苛待过,甚至还把小时候的司徒美慧带在身边好心养了几年,只是她脾气暴躁易怒,对自己儿女不舍得发火,就把脾气都撒在了丈夫的长子身上,对别人的儿子过分苛责,对自己的儿子过分宠溺,这才让她养废了两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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